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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婕︱李唐建國的對手與戰友

中山大學歷史學系 李丹婕
2019-11-04 10:09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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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北方問題與國際秩序》,[日]石見清裕著,胡鴻譯,復旦大學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452頁,75.00元

李淵究竟何時開始蓄謀反隋,后世史料層染,已難得其真。但是,李淵一經定計起兵,隨即縝密策劃,果決行動,卻是清晰可見。李淵起兵的實力如何呢?據溫大雅《大唐創業起居注》一書的記錄,大業十三年(617),李淵被隋煬帝任命為太原留守,曾率軍前往雀鼠谷(今山西介休西南)討賊,“所統步騎才五六千而已”。當年二月,劉武周在馬邑(今山西朔州)殺太守王仁恭后叛隋,李淵始以防備劉武周為名招募兵馬,十天左右,“少長得數千人”。五月甲子(6月24日),李淵決定起兵。六月甲申(7月14日)先由李建成、李世民率兵攻下太原西南的西河郡(今山西汾陽一帶),用時九日。7月23日,李淵整編軍備,此時共計有甲士三萬。七月壬子(8月11日),李淵自晉陽發兵,大軍沿汾河南下,至龍門渡黃河,抵大興城(即唐長安城)東郊。十月辛巳(11月8日),李淵在大興城東春明門外整編諸軍,兵力已逾二十萬。此番南下,唐軍遭遇的唯一重大阻截,是在8月21日在霍邑(今山西霍縣)附近,受到隋朝武將宋老生精兵兩萬的圍堵,唐軍經過艱辛應對,最終克敵制勝,除此之外,入關計劃可說進展非常順利。李淵自己也很得意,三年后,武德三年(620),和老部下裴寂敘舊時,他還念念不忘,稱自己當年振臂一呼,便四海影從,“才涉數月,升為天子”。數月當上皇帝,當然不無夸張,但李淵確實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便穩住了長安的江山。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當然是拜隋煬帝人心盡失所賜,但單憑這一點,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隋代河東諸郡(出自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五冊,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

其實,晉陽到長安一程,李淵需應對的局面并不輕松,其中兩個方向的威脅最大,一是北邊突厥及其依附勢力馬邑劉武周,這也是李淵一定要在南下之前卑辭厚禮、稱臣突厥的原因,大部隊南下,必須確保后方安穩。二是西邊據金城(今甘肅蘭州)自立的薛舉。當時,薛舉控制著隴西地區,統兵十三萬,李淵途徑霍邑受阻時,薛舉正東向攻下秦州(今甘肅天水),已號稱擁兵三十萬,全力圍攻扶風(今陜西鳳翔),以長安為目標。這還不止,薛舉所據之地,是隋朝的國家牧場所在,此外還有河西羌兵的援助,實力相當強勁,而且,他距離長安更近,因此,這支武裝其實是唐軍成敗的最大變數。

李淵當然了解這一點,也提前有所戒備,這從晉陽起兵前李唐整編軍備的戰略安排,就能看得出來。李淵將麾下甲士三萬,編成左、中、右三軍,分別由三子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任都督,并以此為契機分封三子,讓一直被呼作大郎、二郎和四郎的李家兄弟,自此有了響亮且正式的名號,即李建成為隴西公,李世民為敦煌公,李元吉為姑臧公。這個封號持續到當年十一月己巳(12月26日),也就是李淵迎隋煬帝孫、代王楊侑即位于天興殿,改元為義寧的一周之后。李建成改稱唐世子,李世民稱秦公,李元吉為齊公。換句話說,李家三子分封隴西,持續了四個多月,是針對入關大計的戰略安排,顯然也意在針對薛舉等河西割據勢力。不過,李淵憑什么能這樣分封兒子呢?

對于這個問題,石見清裕先生《唐的建國與匈奴費也頭》一文(收入《唐代北方問題與國際秩序》,日文版初版于1998年)做了專門研究。石見先生認為,李淵三子分封隴西,并非因為李家的出身,而是緣于李淵妻竇氏的家族。石見先生對竇家系譜進行了剝繭抽絲式的解構,鉤沉出這樣一個事實:竇家出身于匈奴費也頭(又作費野頭或破野頭)種,是一支活躍于鄂爾多斯地區的游牧部族,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其勢力甚至還發展到了河西走廊。東西魏分裂后,費也頭部成為東西方統治者競相爭取的力量,于是有了走向歷史舞臺、進入傳世文獻的機會。由此,石見先生認為,李淵率軍南下,很大程度上仰仗了竇氏及其河西地區費也頭的兵力,甚至這支力量是李唐牽制薛舉的主力,可說是唐朝成功入主長安的決定性因素,而李家三子分封河西,也正與此有關。這個論斷極富啟發性,尤其是強調了李淵妻族竇家對李唐建國的重要作用,不過,在其一系列判斷中,也有若干環節可以再作討論或繼續發揮,比如,李家三子分封河西,究竟源于李家的郡望還是因為竇家?李家和竇家之間如何結識?竇家究竟是哪些人,以何種方式支持了李淵,以及他們為何要支持李淵?薛舉東進受阻,李淵順利進京,是否主要因為竇家勢力,還是別有他因?換句話說,李淵的兵力,究竟是如何快速從三萬人膨脹到二十余萬的?諸如此類的問題,皆關涉李唐建國之大勢,值得仔細辨析。

李家三子分封隴西,毫無疑問意在針對薛舉,其憑據應當還是李家郡望。石見先生之所以稱分封之舉與李家無關,在于他認為,李家的世系是唐朝建立之后才最終建構起來的,但是,這一點同樣適用于竇家,竇氏世系也經過了精心編織。竇氏系譜中有敦煌南竇祖、武威竇祖和隴右竇祖,但李氏世系中也有隴西房、敦煌房和姑臧房,李氏系譜成型于李唐建國之后,似乎不足以成為三子分封隴西與李家世系無關、而與竇家有關的邏輯起點。事實上,李淵雖起兵于晉陽,李家卻很早就以隴西為郡望,至少是宇文泰入關后西魏時期便已如此。據《冊府元龜》卷一《帝王部·帝系》,李淵祖父李虎曾先“封趙郡公”,不久后“徙封隴西公”。這次徙封,應該發生在西魏大統九年(543)在關內地區大規模募兵,至大統十二年以地方望族為鄉兵統帥,到十六年正式形成二十四軍編制這一時期,同時,宇文泰命諸姓大族以“關內諸州”為郡望,并撰寫譜錄。透過李虎前后兩個封號可以看出,事實或許如陳寅恪先生所言,李家若非趙郡李氏之“破落戶”,即是趙郡李氏之“冒牌貨”,但至少在大統十六年之后,經過“撰譜錄,紀所承”的人為操作,李家已將隴西作為郡望,以“西涼嫡裔”自居了。李淵很喜歡和舊部炫耀自己的出身,常說起“李氏昔在隴西,富有龜玉”云云,顯然李淵不僅以隴西為祖望,李家在當地還是頗有實力的。不止如此,大業九年(613)楊玄感起兵反隋之際,李淵曾被隋煬帝任命為弘化(今甘肅慶陽)留守,統關右十三郡兵,可見李淵本人在隴西地區也不乏政治基礎。也就是說,無論從李氏郡望來說,還是就個人經歷而言,李淵都與隴西淵源深厚,因此,太原起兵前夕,將三子分封于河西,應當是從自家身世和現實政治兩方面考慮的。

然而不可否認,竇家的確是李淵的得力幫手。那么,竇家和李家的淵源從何談起呢?對此史無明文。石見先生提到一條材料,西魏大統元年(535),李淵的祖父李虎曾率軍出擊欲與東魏高歡聯手的靈州(今寧夏靈武)刺史曹泥,期間招降了靈州附近的一批費也頭部眾,這是史籍中關于李淵祖先和費也頭交手的唯一記載。不過,這件事似乎難以成為李家和竇家結識的證據。我們認為,李家和竇家結交的機緣,或許還要更早。此前王小甫教授曾從《冊府元龜》中檢得一則材料顯示,北魏正光末年(524)六鎮之亂后,李虎一度在河北軍閥葛榮手下任清河刺史(關于這條材料的分析,參《宇文泰“關中化”政策及其對華夏文化發展的影響》,《民族研究》2018年第5期,91-93頁),在此前后,竇熾、竇善兄弟追隨父親竇略也來到了葛榮麾下。雖沒有直接交往的證據,但我們至少據此可知,李虎、竇熾、竇善曾共處于葛榮政權中,后來又因形勢變化,先后進入關中地區,歸于宇文泰集團,進而成為西魏、北周的開國重臣。竇氏一族中,竇熾的地位尤其顯著,所謂“朝之元老,名位素隆”,與宇文家族之間也過從極密切,宇文泰凡遇軍國大事,皆與之商議。宇文泰的第七子宇文招娶了竇熾之女,女兒襄陽公主則嫁給了竇熾兄竇岳(早卒)之子竇毅,即李淵妻竇氏的母親。換句話說,竇氏的母親是宇文泰的女兒、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姐姐,也因為這層關系,竇氏自幼便常出入北周皇宮,深受舅父周武帝的喜愛。于是,當竇氏聽說楊堅稱帝、代周立隋后,竟怒不可遏地一頭朝床柱子撞了過去,憤懣道,“恨我不為男,以救舅氏之難”,足見竇氏與宇文家感情之厚。而竇熾,則在百官上表勸進楊堅禪位登基時,以“累代受宇文氏之恩”為由,不肯簽字。顯然,被唐代竇家子孫封為竇門三祖的竇岳、竇善與竇熾三家中,至少竇熾和竇岳兩家,從情感上來說是偏向于北周皇族宇文家的。還有一家是竇善,竇善的兒子竇榮定曾深受宇文泰賞識,北周時便入仕,成為一名出色的武將。他和楊堅同輩,兩人自幼相識,頗為投緣,關系非常密切,竇榮定的妻子還是楊堅的親姐姐,因此,入隋之后,竇榮定的地位日隆,對楊堅的支持,自不待言。但是,竇榮定的兒子竇抗,卻是李淵的發小,兩人關系很鐵。竇抗的兒子后來娶了李淵的女兒,兩人結成兒女親家。竇抗一度被隋煬帝懷疑參與了漢王楊諒的謀反事件,并因此被革職,這自然令他對楊隋頗感失望。因此,大業九年楊玄感起兵后,竇抗曾極力慫恿李淵起事,他這么做,顯然不是沒有原因的。至此,我們看到,自宇文泰入關后,竇門三祖便擁有極強的實力,北周時期尤其顯赫,從感情上來說,他們與北周更親密,對楊隋政權則相對冷淡,而到了隋朝末年,更是贊成李淵取而代之。

北周、隋、唐竇氏世系圖(出自石見清?!短拼狈絾栴}與國際秩序》)

李淵起兵時,竇抗和弟弟竇琎二人的位置最關鍵。當時,竇抗正奉隋煬帝之命統兵于靈武(今寧夏靈武),位于關中地區北部,扼守著長安的北大門;而竇琎,則是扶風郡(今陜西鳳翔)太守。薛舉向東突進,主要受到兩重阻截,一重是大業十年(614)扶風人唐弼扶植隴西李弘芝建立的割據政權,再一重,就是竇琎所領的官兵。李淵是否與竇抗兄弟有過提前溝通,史籍并無跡象,但于情于理,并結合事態發展來看,竇抗兄弟應該是配合了李淵的入關大計。一個間接證據是,617年11月19日,李淵在長安迎代王楊侑登基后的第三天,便有“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遣使請命,這些人很可能就是從竇抗方面來的。除了竇抗兄弟,參與李淵起兵的竇家子嗣還有兩位,其一是竇熾孫竇琮,自太原起就“協贊大謀”,是李淵晉陽起兵的一員大將;其二是竇琮之兄竇軌,李淵大軍南下時,竇軌身在華陰(今陜西渭南),手擁數千兵力,當時的華陰令,正是竇軌妻兄李孝常,李淵渡黃河入關后,先于長春宮(今陜西大荔境內)休整,李、竇二人便在這時,率領人馬歸于李淵,史載李淵“見之大悅,降席握手”。李孝常和竇軌的加盟,除增加了李淵的兵馬,更重要的,還在于李孝常手中掌握的隋朝永豐倉的官糧,為李唐軍隊帶來了豐厚的補給。這個貢獻非同小可,為此李淵后來將女兒高嘉公主嫁給了竇軌子竇奉節。無論如何,我們能看到,在李淵晉陽起兵后,竇氏三房最有實力的子嗣,在不同時間點、從不同方向匯集到了李唐麾下,其中對牽制薛舉東進發揮了作用的,當是竇琎。

隋代關隴諸郡(出自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五冊,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

李淵晉陽起兵,竇家確實非常給力,但或許還談不上是李唐大軍順利南下、實力快速擴充的決定性因素。入關途中,李淵兵力經歷了三次關鍵性補給。第一次,八月癸巳(9月21日)抵達龍門縣(今山西河津),三天后至汾陰,通過多方斡旋,唐軍順利收編了當地悍匪孫華及其精兵。李淵早年曾出任過河東捕逃大使,并負責當地官員補選與任命,在汾陰一帶頗有人脈資源,因此他抵達龍門后,先是與當地道俗“敘舊極歡”,之后便是聯絡舊部,這些人多是地方官員或本地望族,既有權力,又富聲望,成為促使當地順利歸唐的重要中介。第二次,九月壬申(10月30日),李淵渡黃河后抵達馮翊郡(今陜西大荔),于長春宮休整。在當地,李家既有宅第,又有田莊,對李淵而言是一片故土,可說既熟悉又親切。這是因為,當年北周、北齊作戰期間,同州(即馮翊郡)扼關、河之要,是便于應接的戰略要地,宇文泰頻繁率軍行經或長期駐扎于此,多以當地田宅賜予隨從達官,李虎也是受賞者之一,換句話說,李家在馮翊是擁有深厚家業的。大軍抵達后,馮翊太守蕭造便率官署舉郡歸附李淵,進而使得“三秦士庶至者,日以千數”,李唐軍隊規模再次大幅擴充。李淵兵力的第三次重大補給,是在抵達長安城郊后,當地活躍著多支武裝,皆與李家有關:一是李淵女兒平陽公主,她在鄠縣(今西安西南郊)廣散家資,招兵買馬,集結精兵數萬;二是李淵堂弟李神通,也在當地聚眾萬余人;再是李淵的女婿段綸,在藍田(今陜西藍田)發展了一支獨立武裝;最后還有李淵故交丘和之子丘師利、丘行恭兄弟,在岐、雍(今陜西寶雞)一帶擁兵萬余。李唐大軍到來后,這幾股力量迅速匯合,聽命于京師西邊、北邊的總指揮李世民。于是,至十月辛巳(11月8日),李淵抵達長安城東春明門外,親自召集各路人馬時,麾下兵力竟已是兩個多月前晉陽起兵時的七倍不止。

總結起來,李唐大軍之所以能夠快速推進、順利入關,有三個必不可少的外部因素:其一,李淵設法有效穩住了突厥,甚至取得了對方相當的兵馬支持;其二,對李唐而言威脅最大的割據對手薛舉,東進途中遭遇多重阻截;其三,李淵南下途中,切實團結了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其中多是自己的親友與故交。然而,這三個基本點其實可以歸結到一個中心上去,那就是李淵本人。與同時期的對手相比,李淵實在是擁有太多獨一無二的條件。他來自一向傳說有“王者氣”的河東地區,而且符合當時盛傳的“楊氏將亡,李氏將興”的圖讖,尤其是后者,隋煬帝在位期間越傳越猛,大業十一年右驍衛大將軍李渾門族三十余人盡數被誅,就與此有關,可見這一謠言的威力,但這毫無疑問反過來強化了李淵在民間的號召力。李淵不僅姓李,而且出身高貴,母親獨孤氏是隋煬帝母親的親姐姐,也就是說,李淵與隋煬帝是姨表兄弟,當朝貴戚的光環,使他在與官員和士人交往時頗具威信。另外,李家在隴西、關中、河東等地皆有根基,武功縣(今陜西咸陽)南有李家舊宅慶善宮,高陵縣(今西安北部)西有李淵少時所居宅第,而且,他本人早年曾于隴右、河東等多地經略,也就是說,李淵從晉陽到長安,沿途多是親族舊部,可謂盡得地利人和之便。

北周、隋、唐皇室關系圖(出自氣賀澤保規《絢爛的世界帝國:隋唐時代》,石曉軍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

親族中,除了竇家,還有其他多位重要人物,比如太原起兵之際的統帥之一長孫順德,是李世民妻長孫氏的族叔,而長春宮一站,前去迎接李淵者,除了竇軌,還有長孫無忌,也就是李世民的大舅哥。長安城下,則有平陽公主、李神通、段綸等人,皆是李家戚屬。如果稍微留意這些人的出身就會發現,他們無一例外來自北周以降的高級官僚家族。論及族屬,這些人雖然多來自不同的北族支系,但是,將他們凝聚在一起的,是彼此接近的地位和共同的政治目標。竇家也不例外,按照傳世文獻的記載,竇氏雖然未入北周所謂八柱國、十二大將軍之列,但如前文所言,竇熾在北周時代,地位甚隆,事實上,后世文獻中也有“柱國竇熾”這樣的記載,而且武德元年(618),已是唐朝皇帝的李淵曾這樣對竇熾之子竇威說,“昔周朝有八柱國之貴,吾與公家,咸登此職”,這說明,在李淵看來,竇熾的地位是與李虎旗鼓相當的,因此,竇氏給予李唐建國的支援,很大程度上也來自于其家族的政治資本。

不過,竇氏等李家的妻族,對李唐建國的意義,或許遠不止于有形的兵馬,更重要的還在于無形的智慧傳遞。李唐建國面臨的最大敵人,不是隋朝,也不是眾多割據勢力,而是雄霸北方大漠的突厥汗國。從大業十三年李淵稱臣突厥始畢可汗,到貞觀四年(630)李世民俘虜頡利可汗,在此期間唐朝北境雖然遭到突厥多次襲擾,但是,李淵父子在與北方對手打交道的過程中,卻始終穩扎穩打、步步為營。對于這一點,有不少生動的例子。

大業十三年,李淵出任太原留守,專門應付突厥,針對敵強我弱、兵力懸殊的局面,他想了一個辦法:挑選兩千名精于騎射的士兵,“飲食居止,一同突厥”,這些偽裝成突厥的唐朝騎兵,主要任務就是“馳騁射獵,以曜威武”,三番兩次交手之后,還真令突厥“畏威”,甚至“喪膽”,對李淵的軍事才能心服口服,最終突厥“收其所部,不敢南入”。這些記載或不乏渲染,但李淵自少好鷹愛馬,尤長騎射,對突厥知根知底卻是事實。晉陽起兵之前,李淵首先需要做的,是穩住突厥,若還能得到對方的軍備支持,則再好不過。李淵為了拉近與突厥始畢可汗的關系,親手寫了一封信,署“某啟”以示卑辭敬意,信使不解此意,認為“突厥不識文字”,無妨“改啟為書”,李淵則答,“啟之一字,未直千金,千金尚欲與之,一字何容有吝”,事實上,一個謙卑的“啟”字,不僅贏得了始畢可汗的信任,也換得了對方的騎兵支持。

山西太原出土隋虞弘墓石槨上所見突厥騎士

對突厥騎兵,李淵的態度非常清醒,那就是適度利用,絕不依賴。突厥可汗曾遣手下率一千多匹馬到太原向李淵兜售,李淵精挑細選后只買了一半。本地富豪主動提出出資為李淵悉數購入,卻被李淵制止,理由是,挑選良馬,只買一半,顯得自己并不急需,以免突厥“無厭其欲”。之后,李淵又派心腹劉文靜隨突厥使者前往漠北請兵,行前他千叮萬囑,請兵之舉,重在“請”而非“兵”,也就是說,要緊是懇請的姿態,而非真正的援軍。換言之,邀請突厥援軍,不過是為了牽制劉武周,同時加強李唐的聲勢,然而若真是大批胡兵南下,則會造成百姓受擾,軍需緊張,因此,懇請突厥騎兵一事,形式的意義大過內容。直到李唐部隊艱苦攻克宋老生精兵之后,劉文靜才率突厥援兵抵達龍門,與李淵會師,兵僅五百人,馬則兩千匹,“兵少而來遲”,甚愜李淵心意。由此可見,李淵與突厥打交道,是頗有章法和分寸的。

李唐巧妙借力于突厥,更體現在武德元年對付薛舉的戰略之中。李淵入主長安后,唐軍雖有二十余萬,但扶風郡外的薛舉,則有精兵三十萬。武德元年七月,雙方在淺水原(今陜西長武東北)正面對決,結果唐軍八大總管悉數潰敗,兵力傷亡過半。十一月,李世民率兵再度西征,兩軍又戰于淺水原,唐軍竟奇跡般大獲全勝。對這次戰事,史籍語焉不詳,或將之簡單歸結為李世民的英明神武。經過吳玉貴先生的鉤沉,此事原委才得以浮現。薛舉方面提前聯絡突厥欲聯兵對抗李唐,但是李唐以割讓五原(今內蒙古五原)、榆林(今內蒙古準格爾旗)二郡為條件,將突厥爭取到了李唐的陣營(詳情參吳玉貴《突厥汗國與隋唐關系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152-161頁)。這次地盤割讓后,突厥貴族郁射設率領部落萬余帳進駐河套地區。郁射設本是可汗候選人之一,卻因故未能順利上位,因而和突厥新任的頡利可汗之間,是不無嫌隙的。李唐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及時發展了和郁射設的關系。

昭陵六駿之平薛仁杲所乘白蹄烏

郁射設名叫阿史那摸末,他本人及其子阿史那施、孫阿史那哲的墓志都已出土,其中不止一次提及同一件事,那就是太宗曾親筆寫信給摸末家,信中寫道,“突厥郁射設,可憐公主是朕親舊,情同一家,隨日初婚之時,在朕家內成禮。朕亦親見。追憶此事,無時暫忘”,通過這封信我們可以知道,雖然傳世文獻里毫無痕跡,但郁射設竟娶了李家的女兒,還曾親自上門娶親行禮!貞觀初年,阿史那摸末便率領手下多位大將歸順了唐朝,換句話說,李唐雖然割讓五原等地給突厥,卻通過政治斡旋手段,又將這片疆土收入囊中。事實上,除了郁射設,李世民在突厥內部陸續培植了多位心腹,結交了不少“香火弟兄”,據太宗本人后來追憶,貞觀元年他即位之初,頡利率大軍南下,與唐軍對峙于渭水之際,竟出現過“可汗獨在水西,酋帥皆來謁我(太宗)”的一幕。事實上,突厥雖然是李唐建國最大的敵人,但是雙方之間并沒有爆發大規模戰爭,如吳玉貴先生所言,貞觀四年,唐軍出征,與其說是“消滅”了東突厥汗國,倒不如說是“收拾”東突厥瓦解的殘局。

東突厥瓦解的原因,自然不止一個,但唐朝方面種種和平演變的外交策略,無疑是其中相當重要的一個。突厥汗國崩潰后,太宗隨即被草原諸部推舉為天可汗,他也欣然接受了這個頭銜,處理草原事務,游刃有余,和父親李淵一樣,李世民對突厥問題也是相當精通。李世民的長子,也就是大唐太子李承乾,甚至是一個狂熱的突厥文化愛好者,直接把東宮改成牧場,還強制手下跟他一道,穿突厥衣服說突厥話,過游牧部落式的生活。這些舉動被儒家史官當作駭人聽聞的離譜行徑記錄在案,但是,身為李淵之孫、李世民之子,承乾的行為或許并非不可理喻。

回顧了上述種種現象,我們不禁要問,李淵父子在對待突厥問題上,何以如此有勇有謀?原因或許就在于他們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北周當年為了爭取突厥的支持,千方百計想要迎娶突厥公主,為此前前后后耗時數年,而最終促成此事的,是德高望重的竇毅。到北周末年,護送千金公主前往突厥和親的,則是長孫晟。長孫晟儀表堂堂,談吐不凡,還極善射藝,深受突厥沙缽略可汗攝圖的看重,據史書記載,北周為了這門婚事,“前后使人數十輩,攝圖多不禮,見晟而獨愛焉”。長孫晟不僅獨得沙缽略可汗喜歡,還與沙缽略的弟弟處羅侯結成了兄弟,在草原逗留了一年有余,于是,突厥境內的山川形勢和汗國各部落情況盡在掌握。隋文帝時代能夠徹底戰勝突厥,主要依靠的還不在于軍事實力,而在于長孫晟的情報工作和外交謀略。竇毅和長孫晟兩人,可以說是北周、隋朝最有經驗的突厥通,他們或許沒有直接向自己的女婿授法,但是李淵和李世民能夠有條不紊地與突厥周旋,并且最終戰勝對手,無疑也少不了來自于岳父們所作所為的啟示,這些無形的知識和智慧,興許才是李唐建國從妻族方面得到的最大助力。

    責任編輯:鄭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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