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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藝術家 | 鮑德里亞:真實與幻象間游走的先知

為什么Supreme的一塊磚賣到28英鎊(約239人民幣)還能不包郵?為什么同樣的一件外套,四季青99元批發,網紅卻能賣599?為什么成團就糊,各大公司還是年年都樂此不疲地讓弟弟妹妹們上臺選秀?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如果你對2019年出現的這些情況始終困惑不已,不如回到70年代的讓·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身上尋找答案。
在鮑德里亞的著作里,這位極富遠見的哲學家對未來的社會奇觀作出了解答。鮑德里亞認為:當今社會從某種意義上說巳成為消費社會。消費已經從物品消費轉變為符號消費、圖像消費。消費是一種操縱符號的行為,人們對符號的追求是無窮的。要成為人們消費的對象,物品必須變成符號、圖像。人們通過符號建立差異,通過符號獲得拯救。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所以,Supreme賣的的確是磚,但消費者買的卻是Supreme的品牌符號;女孩們被網紅吸引的也不是那件99元批發價的外套,而是網紅們體面生活的圖像。
而為什么我們陷入“男色時代”,比往常任何時刻都愛看臉,鮑德里亞也給出了十分合理的解釋:“身體是最美的消費品。”不管是某創還是某營,我們消費的都是那一具具年輕的肉體。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現代消費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滲透著時尚的邏輯,時尚通過消費物的抽象符號化,遵循誘惑原則,對人的身體形成一種強勢的規訓。這種狀況最終必將導致客體對于主體的全面勝利。這套理論在女性身上呈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在身體羞辱方面:社會標準給女性打造了一個檢測模型,在這個模型里過一遍,要么削足適履,要么補補填填。整容、填充、抽脂……每一項都是女性被規訓的產物。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鮑德里亞自稱“知識的恐怖主義者”,聽起來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但他更像一個末日先知,因為他的那些“恐怖”預言在不斷應驗,并同我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在《消費社會》一書中,鮑德里亞指出,電影、廣告、肥皂劇、時尚雜志和形形色色的生活指南不僅不需要模仿現實,而且可以生產出現實:它們塑造著我們的審美趣味、飲食與衣著習慣乃至整個生活方式。在著名的美國游記中,他說,迪斯尼樂園比現實中的美國社會更加真實,并且,美國社會正在變得越來越像迪斯尼樂園。

讓·鮑德里亞,《布里斯班》,1994年,攝影。 供圖: 瑪琳·鮑德里亞。 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到這里,不得不感嘆鮑德里亞真是個神準的預言家。但除了身兼社會學家、哲學家的職責,鮑德里亞還是一位十分受人喜愛的攝影師。雖然從未自認是個攝影師,但他的攝影作品對再現和表真的界限模糊處理廣受好評。他曾專門撰寫過《消失的技法》、《消失點》等攝影文論,其中涉及到關于他攝影方面的理論也頗耐人尋味。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我們拍攝下任何一張照片,都是一個自主行為。無論在哪個國家的語言體系,從來都是“我拍景物”,而不是“景物拍我”。但鮑德里亞的世界里,希望被拍成照片的是這個場景,它才在你的相片里留了下來。而我們只是景物顯現的中介罷了。

讓·鮑德里亞,《科比埃爾》,1999年,攝影。 供圖: 瑪琳·鮑德里亞,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乍一聽非常有玄學意味。但對照他關于消費的一系列關于主客體的觀點,這一想法也未顯得突兀。在鮑德里亞設想的未來里,世界本就是要被客體主導的。而攝影在他看來,不是將世界當作物體,而是將世界變成物體,把埋藏在所謂現實之下的他者性發掘出來,讓世界作為奇特的引誘者出現,并把那種離奇的吸引力固定在圖像中。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云圖原創?YT
因此,當我們看到鮑德里亞的作品時,我們能看到赤條條地展現自我的世界,也完全能感受到攝影師鮑德里亞冷靜客觀的態度。在所有別的攝影師將自己的想法和情感注入照片時,鮑德里亞拒絕傳達一切。對他而言,僅僅是景物在某個特殊的時刻看起來是吸引人的,那就夠了。要放下原來那一套去拍攝純粹的圖像——去掉圖像的意義。

讓·鮑德里亞,《里韋薩特》,1998年,攝影。 供圖: 瑪琳·鮑德里亞,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所以你可以看到:他的照片的個性是固執的,情緒化的,狂迷而自戀的。這并不是一種唯心主義的表現。鮑德里亞并未將這一切引向心靈的力量。他沒有用修辭去粉飾客體的重要性,而是遵循著一種信仰:世界比我們更強大,是世界在思考我們,而不是我們在思考世界。如果我們強加過多給世界,恰恰是我們個人脆弱的體現。若能充盈如京劇,無需復雜的道具布景,演員在舞臺上只需一桌二椅,世界便盡在其中——這才是真正的強大。而我們面對這個世界時,不斷用龐大的工程和超量的能源對其加以改造,人類生活依靠外物支持,其實是人類本質虛弱的展現。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因此在攝影中,鮑德里亞把人的主體地位消解。這并非將主導地位拱手相讓,而是讓主體和客體在天平兩端平等注視彼此。我們可能會忘記世界本身就不是受支配的對象,而鮑德里亞將我們從虛無的云端拉下。透過那些與鮑德里亞平靜對望的景物,你或許能看見世界與人最初的關系——拍攝照片的主體在時間與空間中保持孤獨,是與客體的孤獨與自閉癥相呼應的。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是各種思想浪潮活躍的時期。當存在主義者薩特還在極力尋找人的存在時,鮑德里亞已經開始懷疑人的身份了。而鮑德里亞的思想不僅聚焦在社會學領域,他對藝術也有著獨到見解。在八十年代安迪·沃霍爾風生水起之時,他卻對波普藝術提出了批判。他非常不贊成波普藝術不斷重復自己的行為。藝術的職能之一是再現,然而八九十年代的當代藝術卻摧毀了現代藝術的再現系統。印象派、野獸派、立體派都有著再現現實的職能。但到了九十年代,藝術只能自己看自己,自己重復自己,顯得非常無趣。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展覽現場,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有趣的是,鮑德里亞對沃霍爾的《金寶湯罐頭》是認同的,他認為在這件作品上呈現出的藝術平庸化極具靈性。鮑德里亞在世時,即便不認同當代藝術,也常常會去觀看當代藝術的展覽。為藝術家表現出的奇思妙想而驚訝的同時,他表示還是更愛看風景一些。
任何人面對先知一般的鮑德里亞,都會情不自禁發問:未來世界會變得怎么樣?但鮑德里亞從不會告訴你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而是把答案交給你。世界對鮑德里亞來說沒有肯定的最終回答。所有事物相遇都是要遵循一定規則的。《物體系》的譯者林志明曾打電話到巴黎第十大學社會學系詢問鮑德里亞的情況,得知他已退休?!澳敲次以谀睦锟梢哉业剿??”“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在所有地方,也不在任何地方。”(Il est partout et nulle part.)

讓·鮑德里亞,《里斯本》,1993年,攝影。 供圖: 瑪琳·鮑德里亞,圖片來自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鮑德里亞逝世已有十二年,但我們總能看到他以別的方式存在在這個世界,變成永不枯竭的靈感之泉。十二年過去,他的思想始終流浪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永遠被留下、被借鑒、被討論。這是我們同這位哲學家的另一種相處方式,也是鮑德里亞用他的光芒延續他的生命。正如他自己所說:“死亡不算什么,必須要學會消失。死亡乃屬生物學的偶然,而不是一個事務。消失屬于更高的必要性。不應該把自身消失的掌控權交給生物學。消失,這就是過渡到一種神秘狀態,非生非死的狀態。”
消失的技法——讓·鮑德里亞的攝影
2019.08.24-2019.09.28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三樓6號展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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