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e Ibbotson；編譯/Samuel Gao

大自然已經重新占領了柏林墻的“死亡地帶”。道路兩側，樺樹正在開花，穗狀的花序累累下垂，仿佛遼遠的記憶縈繞在柏林的心臟。這里也有櫻花，是日本政府的禮物。不過正是這些銀色樹干的、纖細的樺樹，以及它們在風中飄動的花序，才是這里最惹人注目的風景。

在1989年11月9日起過巨大作用的檢查站如今畫滿了涂鴉，此刻就在前方，兩面是巨大的歷史照片，記錄了柏林墻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倒塌的那個時刻。水泥墻、鐵絲網，曾經將這座城市一分為二，這道城市之疤寬30米，長155公里，如今，它依然是柏林城市景觀的一部分，依然還對這座城市產生著深深的影響。

根據柏林墻紀念館的信息顯示，1961年建墻到1989年11月柏林墻倒塌，共有140多人因企圖越過柏林墻從東德逃到西德而死。到今年11月，就是柏林墻倒塌30周年紀念日。我來到柏林，就為了聽聽當年那些和墻一同生活的親歷者的故事。而最終我發現，就算那座綿長的建筑已經在空間上完全消失了，它的幽靈依然在柏林投下陰影。

我取了車，和我的向導Lauren在柏林的“文化釀酒廠（Kulturbrauerei）”見了面。這是一處被修復的紅磚建筑，位于Prenzlauer Berg區，曾是一座釀酒廠。據說，每天柏林的道路上有50萬名騎車者，因此這座城市也在“自行車友好”方向的基礎建設上投入了大量資金。 作為一個比較小心謹慎的自行車手，我發現柏林不僅有著規劃完整的自行車道，開車的人也對騎車者格外注意，使我們可以放心騎行。

我們從曾經的東柏林區域出發，這里有許多彎彎繞繞的小路，過去曾是住宅區。不像在西柏林，這里的居民區在戰后并沒有太多的資金用于建設。貧窮的移民集中居住在鐵路沿線，在擁擠不堪的便宜公寓中。許多房屋都曾在二戰中被炮彈打中，或者還留著彈孔。面向著“死亡地帶”的房屋窗戶都被用磚頭封死了，在閣樓上，你還能發現一些小小的瞭望孔，士兵曾經在屋頂上站崗。不過，在如影隨形的恐懼之下，這里也有著無聲的反抗。在錫安教會（Zionskirche），藏著一個隱秘的西方文學圖書館，客西馬尼教堂則是一個異見者的集會地，而像“桑塔格俱樂部”這樣的地方也是許多人的藏身之地。

柏林墻倒塌之后，這個區域成了柏林最便宜的居住區，有許多被廢棄的空屋，藝術家們開始在這里開設工作室，舉辦狂野的電子音樂派對。在墻消失后的空地上，一座公園Mauerpark出現了，它如今成了露天卡拉OK歌手、涂鴉藝術家和跳蚤市場小攤販的樂園。但很快，隨著戰爭中受損的建筑終于被拆除，這處屬于柏林市中心的土地的價格水漲船高。開發商們來了，迅速地將此處變成富人區。如今，當年住在這里的居民中百分之八十已經搬走了。Mauerpark倒還堅持到現在，它周圍那些開著豪車，居住在豪華公寓的居民和將這座正在慢慢蕭條的公園視作一座紀念碑的柏林人之間，正開展著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我們將自行車停在陰涼處，在Mauersegler啤酒屋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討論著柏林正不斷提高的生活成本、那些新建成的宛如碉堡的公寓建筑、針對街頭藝人的種種禁令等。

繼續上路，在運河邊騎行。在這里，曾經的死亡地帶如今成了“歐羅巴城”，一座正建設的如火如荼的豪華住宅區。在簇新的公寓樓前，是一座低矮的小小瞭望塔。當地居民將它買下，以防止這座屬于過去的紀念碑被開發商侵占并拆除。它佇立在此，長久地提醒著人們，就在不久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處在監視之下。

在街角，有一座獻給24歲青年Gunter Litfin的紀念碑。1961年8月13日，當墻剛被造起來時，Gunter正在西柏林上班，當他要回到東柏林的家時，發現自己已經被路障和鐵絲網阻攔，他想要游泳穿過運河回家。當他游到水邊時，他被子彈擊中。事后，Gunter被埋葬在St Hedwig墓園，身側是建墻時被毀壞的一戰和二戰時期的墓穴。破壞如此嚴重，以至于后來者很難辨認出這些墓穴，人們只得建了一塊紀念銘牌，將所有曾埋在此處的人的名字鐫刻其上。

我們的自行車之旅在柏林墻紀念館結束。這里還完整保留一段水泥墻，看上去陰森可怕，一側則陳列著當年那些為了自由而死的人們的照片，令人垂淚。即便是今天，在這里逗留也讓人不適。是的，這座墻達到了它的目的：它終結了50年代柏林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它穩住了歐洲，但也永遠地割裂了柏林。據估計，東西柏林之間的基礎設施需要花55年時間，才可以完整地連接在一起，所以，還需要整整一代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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