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觀是音

8/25這個周日的凌晨“好戲”連臺，午夜零點英超兩強對決，當利物浦隊攻入了阿森納隊球門第三個球后，大局已定。緊接著，柏林愛樂數字音樂廳開始直播在柏林的標志建筑--勃蘭登堡門前舉辦的免費露天音樂會，貝多芬第九交響曲“合唱”史無前例地在這個歷史交匯處上演， 現場聚集了三萬五千多位翹首以盼的觀眾，通過德國電視臺和柏林愛樂官網收看直播的觀眾更是不計其數，而指揮這場音樂會的就是現年47歲的指揮家基里爾·別特連科（Kirill Petrenko），柏林愛樂樂團在長達近140年的歷史上只有過7任首席指揮，別特連科就是第七任，他不僅是柏林愛樂的首位俄裔指揮家，而且還擁有猶太血統。

實況錄像的視頻鏈接: https://www.digitalconcerthall.com/zh/concert/52589#

柏林愛樂樂團總經理Andrea Zietzschmann如是說：在勃蘭登堡門前演出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是別特連科的意愿。之所以選擇貝九，不僅因其在音樂文學方面獨一無二的地位，更緣于作品對人類共同命運的人文關懷。柏林墻倒塌30周年之際，在這個歷史性地標向全世界觀眾呈現這部交響樂本身就傳遞出了一個強烈的信息。

 

這座原本是普魯士王國的凱旋之門，曾被拿破侖的鐵蹄踏過，被沖鋒隊的火炬穿行，既懸掛過奧林匹克的五環旗，也插上過蘇聯紅軍的軍旗。遭柏林墻封堵二十八載，最終迎來了東西德的統一和開放。

與勃蘭登堡門相似，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也伴隨著柏林經歷了這座城市乃至這個國家的至暗時刻和高光瞬間，從二戰爆發前的最后一屆奧運會到柏林墻的倒塌，從納粹的興亡到冷戰的結束。

 

回望二戰前和戰時的柏林，聚焦的關鍵人物非納粹德國元首莫屬。阿道夫?希特勒，自青少年起就崇拜瓦格納、癡迷于他的歌劇。另外，希特勒也經常聽貝多芬的作品如鋼琴奏鳴曲Op.78 和Op.90，第九交響曲作為他最愛的貝多芬作品之一也被他用作政治手段，將團結友愛的主旋律充當其法西斯獨裁統治的外衣。在1936年由納粹主導的柏林奧運會的開幕式上，由柏林愛樂樂團聯手國家歌劇院合唱團共同演出了終樂章中的歡樂頌：

......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輝照耀下面，四海之內皆兄弟。

......

反諷的是，就在舉辦柏林奧運會的前一年，納粹德國通過了《帝國公民法》和《保護德國血統和榮譽法》，合稱紐倫堡法案，為有組織地迫害猶太人提供了法律依據。該法案在剝奪非德意志民族血統者（含猶太人）的公民權的同時，禁止猶太人與純正德意志血統者結合。

二戰爆發后，納粹對猶太人的迫害變本加厲。1942年1月20日，納粹黨魁們在柏林西南部舉行的萬湖會議上討論了“猶太人問題的最后解決方案”，計劃實施從肉體上消滅歐洲的猶太人。

同年4月19日也是在柏林，為慶祝阿道夫?希特勒的53歲生日，由著名指揮家富特文格勒指揮的柏林愛樂樂團與Bruno Kittel 合唱團共同演出了貝多芬第九交響曲。關于希特勒是否出席了當晚的演出存有不同觀點，正、反雙方各有各的證據。依我推測，希特勒倒是有可能沒來出席，因為歐洲和太平洋戰場的戰局在那兩天正發生著劇變：音樂會的前一天，美國空軍首次轟炸了日本本土（包括東京），同時，莫斯科保衛戰已近尾聲，戰役恰好是在音樂會的后一天即希特勒的生日結束。這場在柏林舉辦的戰時慶生音樂會后來被稱為“黑色貝九”。

隨著二戰的硝煙完全散去，冷戰的鐵幕卻徐徐落下。時任紐約愛樂樂團音樂總監的倫納德?伯恩斯坦率紐約愛樂樂團于1960年10月到訪柏林，剛好趕上了東、西柏林被徹底隔絕前的末班車，因為次年8月包圍西柏林的柏林墻就開始建造了。紐約愛樂訪問演出的曲目是貝多芬第一交響曲。伯恩斯坦恐怕萬萬沒有想到，自那次與柏林一別29年后，也就是他去世的前一年才有機會再次站在東、西柏林的觀眾面前指揮貝多芬的交響曲。

1989年11月9日，民主德國宣布開放柏林墻和兩國邊界。隨后，長約160公里、高約3.5米的柏林墻被陸續推倒、拆除。12月19日至20日，聯邦德國總理科爾正式訪問民主德國。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年過古稀的伯恩斯坦重返柏林并組織了規模龐大的交響樂隊和合唱隊，適逢圣誕節期間，他在東、西柏林各指揮了一場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為凸顯和平、自由的主題，他不僅加入了童聲合唱，還特意把席勒在1785年創作的“歡樂頌”中的“歡樂”（Freude）改成了“自由”（Freiheit）?；蛟S由于臨時組團的樂隊成員分別來自美、英、法、俄和原東、西德的多個樂團，加之伯恩斯坦年事已高，在東柏林的國家歌劇院演出的貝九耗時長達81分鐘，節奏平穩舒緩。

相比之下，柏林愛樂新任首席指揮基里爾?別特連科指揮的這場露天音樂會版貝九的總用時不到65分鐘，節奏富有激情。他將8月24日定為演出日也是向伯恩斯坦致敬，因為今年的8月25日是伯恩斯坦誕辰101周年紀念日。

30年前，柏林愛樂樂團的演奏家們無緣加入伯恩斯坦組織的多國聯合樂隊。在柏林墻被推倒30年后，他們在勃蘭登堡門前向全世界的觀眾呈現同樣的樂章也算是功德圓滿了。柏林愛樂的首席大提琴Olaf Maninger感慨道：“這簡直就像做夢一樣！沒有什么比這更美妙了！”

在柏林的這個不同尋常的夜晚，樂隊和合唱團并沒有因為音樂會是免費的露天演出而有絲毫懈怠，別特連科面帶微笑的傾力指揮得到了演奏家和歌唱家們全情投入的回應。他們用音樂和歌聲共同幻化出的“歡樂女神”得以在此時此地與勃蘭登堡門上方的“勝利女神”歷史性地相遇。

這座高高在上的勝利女神銅像不僅目睹了歷史滄桑，其自身也幾經沉浮。在從二戰到冷戰再到兩德統一的風云變幻中，她曾在炮火中粉身碎骨而被迫重塑銅身，手擎的鷹鷲和鐵十字勛章曾被剝奪而后復得。

從普魯士王國到第三帝國，從民主德國到統一后的德國，勝利女神一再被賦予不同的寓意。

如果說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第四樂章是對勝利女神的洗禮，彰顯正義終將戰勝強權。那么第三樂章則表達出了對美好生命的熱愛，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80年后的這個夜晚，當貝多芬感人肺腑的旋律從勃蘭登堡門飄蕩到南面不遠處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那2711座混凝土石柱所附著的冤魂能否得到安撫呢？

原標題為《當歡樂女神在勝利女神背后唱響——貝多芬第九交響曲與柏林的幾個歷史瞬間》

（作者為歷史寫作者，本文為湃客首發稿件）

掃描二維碼，可收看實況錄像的視頻鏈接

24 Aug 2019

Open-air from the Brandenburg Gate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Kirill Petrenko

Ludwig van Beethoven

Symphony No. 9 in D minor, op. 125 with Final Chorus “Ode to Joy” (68 min.)

Marlis Petersen soprano, Elisabeth Kulman mezzo-soprano, Benjamin Bruns tenor, Kwangchul Youn bass, Rundfunkchor Berlin, Gijs Leenaars chorus ma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