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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陳絳先生︱陳絳談螺洲陳家

鄭詩亮 沈奕
2019-08-20 11:31
來源:澎湃新聞
? 上海書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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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絳(李媛 繪)

2019年8月20日凌晨一點,陳絳先生因病去世,享年九十歲。2013年12月22日《東方早報·上海書評》曾刊發訪談《陳絳談螺洲陳家》,現予重刊,以紀念陳先生。

近代以來,由于經歷了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社會發生劇烈變化,中國歷史出現重大轉折,傳統中國所尊奉的宗親家族,既在倫理層面被否定,事實層面上亦遭瓦解。這樣一來,中國文明的鏈條在宗親一環上發生了斷裂。事實上,講究忠厚傳家、詩書繼世的舊式家族,正是傳統中國社會的中堅、人才的淵藪。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上海文史館館員陳絳所出身的福建螺洲陳家,明朝以降便為地方顯族,到了清代,更位育了活躍在近代史舞臺上的眾多人才。我們要講的文化世家的故事,即自陳家始。

末代皇帝溥儀的老師陳寶琛

福州螺江陳家是福建的名門望族,您能談談陳家祖上的情況嗎?

陳絳:陳家在唐末從河南固始南遷福建,明洪武年間定居螺江,人稱“螺洲陳”,下傳到我這一代已十九世。不久前中央電視臺播放《中國百個名鎮》系列片,螺洲也在其中,陳家是影片中的重要內容,片名《耀世陳家》。陳家在明嘉靖十一年六世祖陳淮第一個成為進士,從此先代常有人由科舉而進入仕途。從陳若霖起,開始顯達,陳寶琛更是位居太傅。陳若霖之后,五代都有人中進士、舉人,綜計明清兩代,陳家中進士二十一名,中舉人一百一十名。

陳若霖(望坡)是十四世,陳寶琛的曾祖父,乾隆進士,道光朝當過湖廣、四川總督,官至刑部尚書。福建有個地方劇叫《陳若霖斬皇子》,是閩劇的保留劇目,解放后還曾到過上海演出,說的是一個民女被皇子奸污自盡,陳若霖時任刑部尚書,接受控狀后,設計錄下皇子口供,第二天向道光皇帝請旨:“皇子犯法怎么處置?”道光回答:“與庶民同罪。”皇帝這么一講,陳若霖馬上把皇子殺了。他知道觸犯了皇室,遂告老還鄉,半路上病故天津。這件事情只是民間傳說,史書上沒有記載,但反映了人們心目中他是一個剛正不阿、不怕權貴的清官。因為事涉皇室,我們家里都避而不談。陳若霖去世后,以他的官階和政績,卻沒有得到皇帝賜給謚號。九十年后,一直到1921年陳寶琛負責編纂《德宗實錄》全書告成,溥儀要加給他太傅銜,他上疏請撤銷,改為追授陳若霖謚號,結果陳若霖追授“文誠”的謚號,太傅銜仍然加給陳寶琛。

陳寶琛的祖父、十五世祖陳景亮(弼夫)官做到云南布政使,我們后人都叫他“布政公”。他和陳若霖一樣,為官正直,不畏強勢,早年任兵部職方司總辦,管理武官八旗都統、副都統以及參佐領以下官員有關彈劾的事。擔任都統、副都統的多是親王、郡王,人們往往不敢遵守法規,對他們依法處理。有一個擔任都統的親王保薦一名武官試箭,沒有中的,討論處分他時,同僚暗示陳弼夫說,這個人是親王保薦的,要從寬處理。他說:司官只有依照定例辦事,若果因為是親王保薦,便違例處理,怎么能夠服人心?同僚笑他“太戇”,他說:“我心口如一,不知其他。”他幾次官員考察(京察)都沒有通過,當時北京官場中流傳:“陳弼夫素好倔強,得罪了王公,現在中暗箭了。”有人暗示他引退,他不聽,表示:“我守職盡責,不為利害欣戚。”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他在兵部已十五年,當總辦也已八年,兵部的尚書、侍郎等幾個頭頭商量說:“陳弼夫在部內工作多年,至今還一缺未補,我們要專折奏請給他補缺。”大家都同意,告訴他,要他先自擬一篇奏稿。他表示不可,說:“夙夜辦公,是司員的職責,此事斷不可行。朝廷定例乃天下之公,不是為一人而設。現在因司員一人而破例補缺,人們以為是我鉆營的結果,我何以自辯?我此后更難當差了。”同僚都贊嘆他:“寧可辭掉榮譽而不肯悻進,真是古人之風,難得難得!我們無不佩服。”陳若霖、陳弼夫這種梗直風骨遺傳在陳寶琛身上,使他在晚清咸豐、同治年間成為清流派的一名主將。

陳寶琛的父親、我的曾祖父陳承裘(子良),去世后封“光祿大夫”,我們后人叫他“光祿公”。他出生時正好陳若霖在湖廣總督任上按獄,道光皇帝賞賜黑狐馬褂。皇帝賞賜在過去是很大的恩典,于是就給他取名“承裘”,小字“楚恩”。他是咸豐進士,人們原來以為他會利用祖父和父親的人脈關系,在官場上一顯身手,可是他卻不慕仕進,淡泊名利,辭官回到螺洲,養親課子,為鄉人排憂解難,調停爭訟,評判曲直,舉辦公益事業,如辦育嬰堂、義倉、義塾、社學等等,慷慨解囊,接濟貧窮的鄉親,常常弄得家中舉債,但在家鄉威信很高。他喜歡古董,在關中做官時收集許多文物,滿屋滿床都擺放著這些金石書畫,陳寶琛后來把金石部分拓印出版為《澄秋館吉金圖》兩冊,羅振玉給書寫了序言。中法戰爭后陳寶琛貶官降職,他安慰陳寶琛說:“我擔心的就是你官升得太快。”他的六個兒子都中舉,鄰里熟人向他道賀,他卻沉痛地說:“我的母親臨終時握我的手說:"你不要追慕做有錢人,能夠好好讀書,做個好秀才,我便瞑目了。"曾祖母臨終這句話影響了他的一生。他愛才好善,就是不喜歡有心計的人,時常背誦前人詩句“一私壞盡世間人”。他自己寫了兩副聯語,一副是:“忠孝只嘉名,非愚無以盡實際;聰明原美質,守正方不入歧途。”另一副是:“創業歷艱辛,安享當思能負荷;處盈防滿溢,吃虧還算占便宜。”我們都把這兩副聯語作為家訓看待。

陳承裘一共有七個兒子,前六個是正室林夫人所生,陳寶琛最大,我祖父是第六,后來偏房張夫人生了第七個。七個兒子,除了一個夭折,其余六人前三個進士,后三個舉人。

您祖父輩中最有名的當然是宣統皇帝溥儀的老師陳寶琛。家里出了一個帝師,肯定流傳著很多關于他的傳說,您小時候聽到過嗎?

陳絳:近人著述中寫到陳寶琛的不少。家中關于他的傳說并不多,不過都敬重他早年在京敢言直諫,不顧觸忤慈禧,晚年勸阻溥儀出關當日本傀儡,保持了民族氣節。我父親曾經跟我談起,當年陳寶琛教溥儀讀書,溥儀比較輕佻,坐時喜歡抖腿,陳寶琛常常提醒他:“樹搖葉落,人搖福薄。”也就是教導他做人要穩重,舉止要端莊。1908年慈禧太后病死,第二年陳寶琛應召出山,1911年補授山西巡撫,當時慶親王奕劻當政,賄賂公行。他上任前照例要向慶親王奕劻辭行,親王府的看門人向他索要紅包,被他嚴正拒絕,他山西沒有去成。這件事張佩綸的孫子、他的女婿張子美姑丈編他的《年譜》有記載。后來陳寶琛改派為溥儀的師傅,山西巡撫由陸鐘琦接任,辛亥革命中陸被閻錫山率領的新軍殺了;很幸運,他的晚年由此改變。陳寶琛眼見民國初年軍閥混戰、人心不古、道德墮落,十分痛心。我們兄弟輩多以“纟”旁取名,族人向他請示下一輩用什么偏旁取名,他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學會做人,就取"亻"旁吧。”所以他的曾孫取名“倜”“供”等,我的兩個兒子取名“任”“傳”,都是單人旁。

陳寶琛的夫人王眉壽是光緒狀元王仁堪的胞姐,她可以說是福建第一個女教育家,曾在家鄉創辦女子傳習所。

當年溥儀送給陳寶琛很多東西,除了每年生日都送匾額,還送了很多珍貴的書畫文物,您老家那邊都掛出來嗎?后來這批珍寶下落如何?

陳絳:這不曉得,因為是他們長房里的事,我們沒有過問。福建博物院三年前出版該館藏扇面精品特輯,共收扇面二百一十件,其中幾乎有一半上款為陳寶琛、陳懋復父子,晚清和民國初年的作者有鄭孝胥、嚴復、林紓等。我寫了跋尾說:這些螺洲故家舊物,“不知何時何地又如何散落坊間,楚弓楚得,今皆入藏福建博物院,化私為公,亦可謂得其所哉”(《〈搖曳丹青〉跋尾》,《東方早報·上海書評》2013年3月17日)

陳寶琛兄弟六個,三個進士,三個舉人,很厲害啊!您能說說您祖父和其他幾位伯祖的情況嗎?

陳絳:弟兄七個,有一個很早就過世了。前面三個中進士,包括我祖父陳寶瑄在內的后面三個,中了舉人。他在光緒癸巳(1893年)恩科中舉后,有人對我的曾祖母說,可以掛“五子登科”的匾額了,曾祖母說:“不,還有一個兒子沒中舉呢。”一年后,也就是甲午戰爭那年,七叔祖陳寶璜(硯樵)也中了舉人,家里廳堂上才掛上“六子科甲”的匾額。

大伯祖陳寶琛很早就中了進士,一般中進士要在二十八歲左右,他二十一歲就考中了。而二伯祖寶瑨(仲勉)卻要到四十二歲才中進士,比他哥哥遲了好幾年。曾祖母當時很著急,二伯祖考中后,曾祖母高興地說“石臼終于飛上天了”,人家說“雞毛能飛上天”,指其輕而易舉,而石臼能飛上天,就是很難的事。二伯祖寶瑨是和三伯祖寶璐、二伯祖的大兒子懋鼎三人同時考中光緒庚寅(1890年)恩科進士,家里就掛出“父子兄弟叔侄同榜進士”的匾額。

祖父1893年秋中了舉人后,次年去北京參加禮部會試,回到螺洲,不幸染上了當時福建流行的時疫,被醫生誤診病故,去世時才三十四歲,留下我的父親和伯父,只有十來歲。所以陳寶琛悼念他的挽聯寫道:“上有老父,下有藐孤,年盛才長胡可死;田舍汝勞,刀圭汝誤,天窮人厄愧為兄。”我的祖母是王有齡的孫女。王有齡當浙江巡撫,太平天國的時候,李秀成攻破杭州城,他在衙中自縊,后來謚“壯愍”。當時李秀成進了衙門,看到這一情況后說,這個人,各為其主,有忠心,厚殮了他。我小時候聽父親評價李秀成,說這個“亂臣賊子”還不錯,懂得忠義,能夠優禮忠臣。

還有幾位呢?

陳絳:二伯祖寶瑨后來做到云南曲靖府的知府,不久辛亥革命爆發,他就回老家了。他和陳寶琛年齡只相差一歲,兩人都活到八十多歲高齡。我讀過陳寶琛給他的信,覺得六個兄弟中,他們兩人年齡相仿,相處最久,也最相近。1907年陳寶琛為建造福建漳廈鐵路到南洋向華僑募款,回來后寫信給他,談到旅途景況:“此是三寶太監下西洋之處,幼時與吾弟嘗引噶羅巴、蘇門答臘以為笑語,不意衰年乃得躬歷。歸來可縷述之,以證《海國聞見錄》諸書。”可以想見他們幼年一起讀書的歡樂。三伯祖寶璐,學問很好,名氣不如陳寶琛大。他中進士后,當過禮學館顧問,福建致用書院山長(院長)。1913年初去世,只有五十六歲。陳寶琛說他“治古文辭垂四十年,博極群籍,而尤肆力于經”。他對《易經》特別有研究,有《藝蘭室文存》,很多人都推崇他。四伯祖寶琦二十歲在北京去世。五伯祖寶瑀早夭。七叔祖陳寶璜,是陳寶琛的異母弟,中舉后當過江蘇試用知縣,四十四歲去世,好像后來也沒做過什么。

他們有姐妹嗎?

陳絳:陳承裘的長女、也就是陳寶琛的同胞姐妹陳伯芬嫁給福建鹽運使兼閩海關監督劉鴻壽,劉鴻壽的兒子劉騰業和劉駿業兄弟又各娶陳寶璐之女陳鑒貞和陳寶琛五女陳褧貞(逸華)為妻。劉駿業子劉廣京是美國華裔著名史學家,臺灣中研院院士。陳寶琛的異母妹陳芷芳,嫁給臺灣淡水候補知府林爾康。板橋林家是臺灣的富室,廈門鼓浪嶼菽莊花園過去就是林家的產業。林爾康和陳芷芳的次子林熊祥娶陳寶琛四女瑜貞,他們的次女林慕蘭嫁給嚴復的三子嚴琥(叔夏)。嚴琥的長女嚴倬云,是汪辜會談中辜振甫的夫人;另一個女兒嚴停云,筆名華嚴,是臺灣著名作家。這樣,我的姑婆陳芷芳與姑姑陳瑜貞,和嫁給劉家的陳伯芬與陳鑒貞、褧貞堂姐妹一樣,都由姑侄而成婆媳。

這就說到第二代,也就是您父親這輩了。

陳絳:陳寶琛的幾個兒子都不是太有名,留學日本、美國的都有。最小的一個陳懋隨(立鷗)留學美國,當過南京政府的外交官,后來在舊金山加州州立大學當教授、中國語文系和日本語文系主任,在舊金山創辦美亞電視傳播公司,成立華語電視臺,傳播中華文化。他曾回國捐資在福建師范大學設立陳寶琛教育基金,福建師大還將陳寶琛從前捐贈師大(前身協和大學)的圖書集中起來,專門設立“陳寶琛書室”。2000年夏天在美國病故。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在哈佛大學,楊聯陞教授告訴我,他曾對陳立鷗說:“歷史上把皇帝當馬騎的,只有你一個人!”因為兩人幼年時是玩伴,溥儀在宮里寂寞了,就叫他進宮一起玩耍,溥儀比他大幾歲,他騎在溥儀身上,在地上爬來爬去,所以才這樣說。

二伯祖寶瑨的長子陳懋鼎(徵宇)是第一個將《基度山恩仇記》翻成中文(文言)的人,稿子前幾年交給出版社,至今還沒有出版。他還有本詩集叫《槐樓詩鈔》。他和戊戌六君子之一林旭是同鄉,也是知交。《槐樓詩鈔》中有些詩寫到林旭。他學問非常好,也非常聰明,和清末民初一些文人有詩詞酬唱交往,鄭逸梅的掌故筆記提到他,黃浚《花隨人圣庵摭憶》好像也說到他。他在晚清當過外務部主事、出使英國參贊、外務部員外郎、弼德院參議,在袁世凱北洋政府當過濟南道尹。后來在家里做居士,自稱“修三居士”。他研究《易經》幾十年,是學問精湛的易學家。著名易學家、華東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教授潘雨廷的《讀易提要》一書收有《陳懋鼎〈修三居士易稿〉提要》。他1940年過世。陳懋鼎有個幼弟陳懋解(夙之),出生時正值陳懋鼎中光緒己丑(1889年)恩科解元,所以取名懋解,二十歲(1909年)在美國柯克學堂(Cook Academy)畢業,入康奈爾大學學土木工程,1912年畢業,胡適在那一年才入康大。他曾笑著對我說,“懋解”的英文名字簡寫MK,班上同學就叫他“猴子”(monkey)。他后來做過華北水利委員會的委員長、南京中央大學工學院的院長。上世紀三十年代初他和茅以升、張含英等發起組織“中國水利工程師學會”,被推為董事。商務印書館的總經理原是王云五,后來是朱經農,王、朱都和國民黨關系密切。上海解放前夕要推一個無黨無派的總經理作過渡,1949年1月李拔可、陳叔通等商務董事討論后,便請陳懋解繼任總經理,但他只在1949年初到1950年代上半葉做了短短一段時間。他原來住在中山公園附近的兆豐別墅,上海解放前夕,為了避免戰爭炮火波及,便遷到市中心王云五原來住的靜安別墅。陳和張元濟是很好的朋友,那段時間我見他常常去淮海路上方花園張元濟的家,商量商務館的事。他的夫人是著名文人李宣龔(拔可)的妹妹。他很僥幸,1966年夏天去香港探親(那時他兒子在香港,后來去美國),躲過了“文革”浩劫,再也沒有回來,原來替他家看房子的女傭在里弄卻代他受到造反派的批斗挨打。他的兩個兒子陳綱、陳約和女兒都在美國,他晚年移居美國,多年前病故。

陳懋鼎、陳懋解的妹妹叫陳懋恒,字穉常,我叫她十八姑,是我們陳家的才女,燕京大學畢業,顧頡剛的學生,著有《明代倭寇考略》《中國上古史演義》等,前年福建省文史館還為她編輯出版了《陳懋恒詩文集》,我寫了序言。她在“文革”中在里弄被迫勞動時,不幸去世。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譚其驤先生曾對我說:“你的姑媽十分有才氣,可惜走得太早,未盡其才,不得施展所學。”

三伯祖陳寶璐有兩個兒子:陳懋豫(用剛)和陳懋咸(虛谷)。他們兩兄弟都中了舉人,各娶晚清福州籍著名外交家羅豐祿和實業家羅臻祿的女兒為妻。陳懋豫即著名經濟學家陳岱孫的父親;陳懋咸在晚清科舉廢除后考入京師法律大學堂,畢業后曾任南京最高法院推事,他雖然資格老、學問好、能力強、做官清廉,卻因不肯加入國民黨得不到提拔,一直是刑事第一庭的首席推事,不能提為庭長。日偽時期,他受重慶國民政府任命為上海法租界第二特區地方法院院長,日本憲兵隊懷疑法院中有人與重慶方面有聯系,把法院一批十余人全部逮捕。他在獄中受辱,日本一個軍曹審問他。雙方語言不通,用筆談。軍曹叫他寫出簡歷,他寫了舉人出身,京師法律學堂畢業。軍曹說,你是幾十年老資格的法官了,為什么不接受南京政府(指汪偽政府)的任命?他答:我受本國政府的任命,怎能背叛?軍曹問:如由日軍直接任命,你能接受否?他答:你我為交戰國,如我國占東京,任命你,你能接受否? 軍曹寫了“正義”兩字作罷。

那您父親呢?

陳絳:我父親陳懋豐(來章)在1905年科舉制度廢除前年,考上秀才,當時大伯祖就說“你趕上了關城門”,也就是今天說的末班車。科舉出路走不通了,我父親就去日本留學,他1913年在日本大學商科畢業,回國以后在清政府新設的衙門度支部里面當個小京官,辛亥以后就不肯出來做事了。他在福州靠祖產生活,把房子租給人家,完全不用干活賺錢。他既沒有做過事,也從不參加任何政治活動,無黨無派,所以沒有任何“政治問題”。他臨終前交代我:“我身后你們可以叫我‘度支公’。”說明清朝京官這段經歷是他抹不去的記憶。解放后居委會的干部到我們家里批評他一生不做事,沒給國家做貢獻。我父親很得意地回答說,我養了十七個兒女,就是給國家做貢獻!我母親幼年喪父,跟著祖父吳維允,吳維允是咸豐亞元,當過福州船政局和廣東水師學堂提調,是晚清重臣沈葆楨的妹夫。吳家也是福州大家,他家半野軒是福州名園,后來在日本的圍棋國手吳清源是母親的堂弟。

我祖父去世后,財產分給我父親和伯父兩兄弟。父親分到錢莊,伯父分到當鋪。結果錢莊在一次“滾票”——福州人對擠兌的說法——的時候垮了,而當鋪總是穩賺錢。父親就把橘田和一部分房子給伯父,讓他墊款應付擠兌,幫父親渡過難關。所以后來我們家就靠房租和幾個哥哥的工薪收入,沒有地租。也算是“因禍得福”,解放后評定家庭成分,我家沒有被評為 “地主”。我的伯父靠當鋪和地租生活,被評為地主兼工商業者。

陳懋恒之外,您的幾個姑媽呢?

陳絳:我的姑媽中陳懋恒比較突出。其他的姑媽,除前面已經提到的嫁到臺灣板橋林家和福州光祿坊劉家的姑媽外,陳寶琛的二女婉貞(師班)和六女勤貞嫁給林則徐曾孫林炳章(閩海關監督)和其子林崇墉(臺灣中央銀行顧問),三女嫻貞(師孟)嫁給王仁堪的兒子王孝總,七女南貞嫁給草題巷何家何心儒,八女容貞(師頌)和九女京貞(師周),都住在上海南陽路,也都已去世。容貞適林,好像是同治進士、光緒朝監察御史、當過云貴總督林紹年(贊虞)的后人,師周嫁給張佩綸的孫子張允僑(子美)。不久前子美姑丈長子張恭慶院士和弟(恭慈)妹(張怡)兩人將張家收藏的珍貴古籍和近代名人尺牘無償捐獻上海圖書館,上海各報都有報道。三伯祖陳寶璐三個女兒都嫁給沈葆楨的曾孫。福州各大家之間婚媾關系錯綜復雜,我在《“螺洲陳”在三坊七巷的姻親》一文(上海《近代中國》第二十一輯)已詳細述及,就不贅述了。

現在說到您這一輩了。

陳絳:我父親有十七個兒女都是同母所生,我最小。我有八個哥哥和七個姐姐,還有一個很早就過世了。

陳岱孫是哪一房的?您和陳岱孫先生來往多嗎?

陳絳:他是三伯祖陳寶璐的孫子。他名叫總,我們這一輩多以“絲”旁取名,因為總字總是和當兵的“老總”連在一起,他不喜歡,所以不用這個名,而常用字“岱孫”。我和他來往不多。我每次到北京,都去看他。有一年我去美國前他主動寫信給我,介紹我去見費正清。他知道我要去哈佛大學,哈佛是他的母校,而且他和費正清是朋友,他希望我到哈佛,拍一張他住過的那座大樓的照片給他,說明他晚年還是很想念哈佛的。

其他堂兄弟呢?

陳絳:陳寶琛孫子中,有一位陳絜(矩孫),早期中共黨員,在燕京大學和姚依林、黃華等都是“一二·九”遠動中的骨干,后來任福建省委社會部部長,憑借他的家庭背景和社會關系,在福建從事策反和情報工作,有“福建潘漢年”之稱;另一位陳紘(甲孫),1949年福州解放前夕,領導福建省銀行香港分行起義,生前是中國銀行(601988,股吧)董事兼香港分行顧問、全國政協委員、全國人民代表、香港特別行政區第一屆政府推選委員會委員;還有一位陳繁(伯時),是電氣傳動和電氣自動化的著名學者,上海大學工業自動化系主任、博士生導師,電機與控制工程研究所所長、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電工學科評議組成員、歐洲電力電子學會國際指導委員會委員。他們都是我的堂兄。

您那些姑媽的小孩,也就是您的表兄弟呢?陳懋恒的兩個兒子,趙之華和趙之云,都是圍棋界的杰出人物。

陳絳:趙氏兄弟比我年紀輕。他們不光圍棋下得好,文史功底也非常好,研究圍棋史。陳懋恒在家里教他們學古琴、作詩詞、下圍棋。既懂文史,又精棋道,今天這樣的人才很難得了。表弟媳許宛云,1965年獲全國少年女子組圍棋冠軍(聶衛平獲男童組冠軍),她先嫁給哥哥之華,之華病故后嫁給弟弟之云(也已病故)。我在《陳懋恒詩文集》的序言中稱贊她“古道俠腸,今人罕覯”,有“滬上俠女”的美稱。

邵循正也是您表兄?

陳絳:邵循正是北大教授,著名歷史學家。他是二伯祖陳寶瑨的大女兒的兒子。我的大姑嫁給曾任貴州巡撫的福州同鄉邵積誠的后人,邵循正和我算是姑表。

陳懋鼎伯父有兩個女兒,嫁的女婿,也都是著名的文史專家:堂姐陳絢,嫁給姚從吾;陳緹,嫁給朱士嘉。他們都已過世。

我這一輩里還有兩位表姐都是作家。一位是現在美國的何藝文,是陳寶琛的外孫女。何藝文早年在臺灣主持廣播電臺一個節目叫“夜深沉”,很受聽眾歡迎。一個就是前面提到的嚴復孫女華嚴,出了二十幾本文學作品。不久前,我得到她們兩人的近作:華嚴的《約園回夢》,何藝文(藍明)的《繁花不落》。

說說您自己的情況吧。

陳絳:我的一生經歷很簡單,十分平凡,沒有過大的浮沉榮辱。從家門入學校,二十一歲在圣約翰大學經濟系畢業,考入復旦經濟研究所。后來分配到中共中央華東局統戰部,1957年申請調到新建的中國科學院上海經濟研究所(后改為上海社科院經濟研究所)。“文革”中號召上海干部四個面向,即:面向邊疆、面向工廠、面向農村、面向基層。我和經濟所幾位同事被遣往黑龍江最北邊的呼瑪縣農村插隊落戶整整七年。“文革”結束后,黃逸峰主持上海社會科學院恢復重建工作,他和姜鐸到我家里,希望我回去,我太太不愿我回去,因為她對經濟所造反派很感冒。她在中學教書,經濟所有個造反派到她學校,聲色俱厲要動員她也去黑龍江。她的學生有的知道后,就貼她大字報,還貼到校門外五原路馬路上。這樣,我便去了復旦——我的母校。關于我自己的情況,最近一期《史林》刊載臺灣中研院近史所林志宏先生對我的訪談(上海歷史所張鼎先生整理),現在就不多談了。

以上所談螺洲陳家的情況,只限于我的曾祖光祿公(陳承裘)派下后裔。螺洲陳氏族人在近現代還有很多著名人物,我無法一一縷述。譬如:海軍首任輪機中將陳兆鏘,抗日名將、解放戰爭中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國民黨海軍中將陳慶甲,公路工程專家、南京國民政府福建省建設廳廳長陳體誠,中國科學院院士、天體物理學家陳彪,金屬物理學家陳篪,英國皇家醫學院院士陳偉,等等;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林覺民就義前寫給妻子感人的訣別書,他的妻子陳意映也是螺洲陳家族親。

    責任編輯:沈關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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