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8月18日，英國海外領地直布羅陀拒絕美國繼續扣押伊朗油輪的要求，被扣押長達一個多月的伊朗油輪“格蕾絲一號”已啟航駛離直布羅陀。

直布羅陀當局當天發表聲明稱，不會遵從美國的要求而發出新的拘捕令，因為美國對伊朗的制裁措施不適用于歐盟。聲明還說，“相比于美國的制裁條款，歐盟對伊朗制裁所涉及的范圍要有限得多，而直布羅陀遵從歐盟的規定”。

伊朗駐英國大使哈米德·巴埃迪內賈德則于19日在社交媒體上確認，伊朗被扣油輪已于18日晚些時候離開直布羅陀駛向國際水域。“格蕾絲一號”被扣押前曾懸掛巴拿馬國旗。伊朗港口官員稱，重新起航前，油輪將更名為“阿德里安·德里亞”號，并懸掛伊朗國旗。

一個多月以來，圍繞伊朗油輪被扣的外交風波將美、伊、歐、俄等多方卷入其中。英國、伊朗之間的唇槍舌劍為已經相當緊張的地區局勢播撒了更多的火星，但18日直布羅陀在重壓之下堅持放船的舉動令事態陡生奇變。

扣船數周之后，英國緣何突然為放船亮出綠燈？美國為何在最后一刻要求英國轉交伊朗船只？堅持英美特殊關系的新首相上臺后，英國和直布羅陀當局又何以頂住美國壓力，釋放被扣船只？

“美國希望通過其盟國，特別是英國扣押伊朗油輪來完善所謂‘全面封堵’伊朗的策略。不僅如此，美國還想從英國這里打開歐盟的缺口，分裂歐盟在伊核問題上的立場。”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中國中東學會副會長李紹先告訴澎湃新聞（www.kxwhcb.com）。

“英國實際上是在為美國火中取栗，但這次顯然‘偷雞不成蝕把米’。己方船只被伊朗扣押后，英國騎虎難下十分尷尬，放船之舉也是在向美國表明，自己做得已經仁至義盡，‘夠意思了’。”李紹先說。

扣船伊始，英國欲一箭三雕

盡管扣船事件引發的“扯皮”眼下讓英國外交官倍感頭疼，但將時鐘撥回到一個多月之前，彼時，英國作出扣船的決定并非妄動。

英國在7月4日決定扣船，經西班牙等國的不同說法印證，英國的舉動是對美國要求的回應。美國當時也曾要求西班牙扣留打著巴拿馬國旗的“格蕾絲一號”，但西班牙政府沒有照做。等到“格蕾絲一號”航行到直布羅陀海域時，英國海軍突然以其涉嫌違反歐盟制裁、向敘利亞輸送石油為名，將其扣押。

“當時英國扣船希望一箭三雕。在脫歐的當口，這么做能拉攏美國，拉近英美特殊關系。”李紹先解釋說，“其次，伊朗當時在反壓歐洲，要求其兌現維護伊核協議承諾。英國扣船是對伊朗壓力的回應，符合歐盟特別是英法德的利益。”

“此外，在直布羅陀扣船能凸顯英國的主權，回應近年來因為英國脫歐而在直布羅陀問題上‘蠢蠢欲動’的西班牙。”李紹先補充道。

扣船當日，英國通過直布羅陀最高法院發出了為期兩周的扣押令，原本應在7月18日到期。但期限來臨時，英國政府卻又突然宣布延期，繼續扣押“格蕾絲一號”油輪及其船員。伊朗方面隨即被激怒，并作出了強烈反應。

7月19日，伊朗革命衛隊在霍爾木茲海域扣押了懸掛英國國旗的“史丹利帝國”號油輪及其23名船員，并宣稱這是“執法行為”，指責被扣的英國船只“沖撞伊朗船只”以及“違反國際海事法”。顯然，這是對英國海軍扣船行為的明確回應。

此后，伊朗一直通過各種渠道敦促英國釋放被扣的“格蕾絲一號”油輪。據路透社和美聯社此前報道，英、伊雙方除了互相公開喊話，私下也進行了一些接觸。直到8月13日，伊朗方面有官員放出風聲，稱英國將在48小時之內放船放人。

“這說明英、伊雙方私底下一直存在接觸，雙方有意愿通過私下交換解決問題。”李紹先說，“對于英國方面來說，自從伊朗扣押英船以后，‘游戲’就不那么好玩了，情況陷入僵局。一方面，英國希望伊朗能盡快放船；另一方面，英國畢竟自認為大國，擁有安理會永久席位，不愿放低身段公開向伊朗讓步。局面可謂十分尷尬。”

放船正當其時，向美發出適可而止信號

騎虎難下之時，鮑里斯·約翰遜于7月23日接替特雷莎·梅成為英國新任首相。

“約翰遜是一個比較強硬而特立獨行的政治人物，從他的角度來看，英國在扣押伊朗船只一事上，已經對美國仁至義盡，為美國出頭而付出了代價。目前，他的頭等大事是脫歐而不是油輪事件。”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研究員田文林對澎湃新聞分析道。

李紹先則認為，扣船事件對新官上任的約翰遜來說是一個機會，如能順利解決，約翰遜將在政治上得分不少。而且英國并不擔心此舉會傷害英美特殊關系。

“誓言要按時脫歐的約翰遜放船是能夠得分的。同時，英國認為在已經延期扣押之后再釋放‘格蕾絲一號’，美國應該也能理解。”李紹先表示，“畢竟英國的能源依賴于海灣地區，其油輪頻繁往來于霍爾木茲海峽，不愿看到自己的船被扣。眼下，英國已經派了三艘軍艦到霍爾木茲海域，以現在的英國海軍實力來看，這是難以承受的。”

美國方面則堅持要懲處“違反制裁”的伊朗油輪。據俄羅斯塔斯社17日報道，美國司法部表示，哥倫比亞特區聯邦法院已經向伊朗油輪“格蕾絲一號”發出了逮捕令。“‘格蕾絲一號’上的所有石油以及總計99.5萬美元的相關錢款都將因該船違反美國《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而被沒收。”

美國司法部在聲明中指出，被美國政府認定為“恐怖組織”的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涉嫌非法利用美國金融系統，其通過“格蕾絲一號”，向敘利亞非法運輸石油。不僅如此，美司法部還稱“格蕾絲一號”涉嫌銀行欺詐、洗錢與恐怖主義活動等多項罪名。

然而，已經打定放船主意的英國和直布羅陀當局并沒有理會美國的要求。8月18日放船當天，直布羅陀政府針對美國要求繼續扣船的傳票發表聲明，稱直布羅陀遵守的是歐盟法律，而在涉及對伊制裁的問題上歐盟的規定與美國不同，“歐盟的制裁范圍比美國的小”。因此，“直布羅陀政府無法按照美國要求，就協助扣押一事申請直布羅陀最高法院的法令”。

至此，直布羅陀方面放船已成定局。不過，英、伊雙方都試圖否認關于兩國“私下達成交換”的說法。英國方面聲稱，之所以放船并非是為了換得伊朗釋放英國船只，而是得到了伊朗關于“格蕾絲一號”不會開往敘利亞的書面保證。

據直布羅陀當地報紙《直布羅陀紀事》報道，伊朗作出正式書面保證，不會在敘利亞卸載“格蕾絲一號”裝載的210萬桶伊朗原油，直布羅陀當局因而決定釋放“格蕾絲一號”。

此說法遭到了伊朗的否定。伊朗半官方媒體塔斯尼姆通訊社16日援引伊朗外交部消息說，伊朗否認為爭取“格蕾絲一號”油輪獲釋做出過承諾和保證。

伊朗外交部發言人穆薩維稱，伊朗并未為爭取“格蕾絲一號”獲釋而承諾這艘油輪不會前往敘利亞。他表示，“格蕾絲一號”的目的地一開始就不是敘利亞，即便以后會前往敘利亞，任何國家也不應干涉。

“在英國放船之后，伊朗也會放船。雙方都‘假戲真做’，表現出一副‘事關原則沒有妥協’的樣子。”李紹先分析稱，“直布羅陀說伊朗出具了‘書面證明’保證船不去敘利亞。相應地，伊朗也會宣稱對‘違反國際海事法’的英國船只人員進行了‘批評教育’，在后者‘認識到了錯誤’后，才冠冕堂皇地放船。”

“應該說，兩國互扣油輪的危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但波斯灣地區美伊的矛盾并沒有絲毫緩解，火藥味依然非常濃。”李紹先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