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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攝影機不撒謊”
沒人想到在《我不是潘金蓮》《樹大招風》等影片的競爭下,名不見經傳的《八月》能夠獲得2016年金馬獎的最佳劇情片。
《八月》的導演張大磊自己也沒有想到。獎項宣布時,坐在臺下的他還嚼著一顆口香糖。站上領獎臺的張大磊有些手足無措。他看到主持人遠遠遞來的托盤,佝著腰把口香糖從嘴里吐了出來,放進側邊的口袋,害羞地笑了笑:“我裝兜兒吧!”
后來談起這件西裝的去向,張大磊說:“只是很簡單一件西服,洗洗接著穿?!?/p>
《八月》是當年入圍影片中唯一一部獨立電影。
對不少人來說,獨立電影可能是一個新鮮的名詞。其實,觀眾們熟悉的王小帥、賈樟柯、婁燁等第六代導演大多都是中國獨立電影的代表人物。王小帥在知乎中曾對它有這樣一番解釋:“獨立電影并沒有明顯的概念界定,它涵蓋最多的意味就是獨立兩個字。獨立的存在、獨立的表達、獨立的觀點。”
獨立電影實際上是一個舶來的概念。它誕生于上個世紀的美國,指當時在好萊塢八大電影公司以外融資制作的電影,此后泛指獨立于主流制片體系以外的影片。
《八月》正是這樣一部影片。
它是張大磊的處女作,在開拍的初期甚至沒有外部投資參與進來。張大磊說:“和人借錢或者自己家里出錢就啟動了。也沒考慮后果,一個挺冒險的行為?!?/p>
而王小帥對于這部電影蘊含的“獨立的表達”也頗為認可。他稱贊道:“《八月》是一部有溫度、不矯情、很清新自然的電影。它是有色彩的,它的質感很好地體現出那個年代。”
2017年3月24日,《八月》上映了。那一年,《戰狼2》以56億元刷新了內地的票房紀錄,全年的電影市場一片火爆。然而,截止到現在,曾獲金馬獎最佳劇情片的《八月》,票房仍沒有超過500萬元。
1. 大磊與小雷
太陽照得樹葉發亮,地上落滿了光斑,大人們在拔河。
發力的腳腕扭轉向內,布鞋底升騰起一陣又一陣干燥的塵土。
“磨練的是非凡的毅力,較量的是充沛的體力!”裁判扯著嗓門的喊聲從喇叭里躥出來,和隊員們拔河的口號融在了一起。突然,喇叭從裁判手里被搶走。搶去的人說,廠里的大車熄火了,要大伙一塊幫忙推。
大人們一擁而上,只剩下十二歲的張小雷一個人在路邊站著。
樹葉沙沙作響,蟬鳴此起彼伏。小雷甩起了右手的雙截棍,漫無目的地散步在夏天的陽光里。
“小雷一個人走出來在那條小路上,突然感覺到特別孤獨?!睆埓罄诨貞浾f。

(小雷獨自走在小路上|《八月》截圖)
這是《八月》里他非常喜歡的一個場景,也是整部電影風格的濃縮。《八月》沒有什么故事,它更像一個生活片段。上世紀九十年代經濟變革下,國有制片廠家屬院里的少年張小雷過了一個懵懂的夏天,這就是影片的全部。
電影的大部分時間都讓位給了生活。滴答的雨,冒汗的額頭,兀自旋轉的電風扇……許許多多的平凡瞬間都被囊括在了《八月》的鏡頭里?;蛟S這就是它被許多觀眾指責“沒勁”“流水賬”的原因。而由于采用黑白的影調,它更是直接嚇走了一大批觀眾。
但張大磊說,《八月》本來是彩色的。
“如果成片是彩色的,它會更真實。但是這個電影可能不需要再從色彩上讓人覺得它是有年代感的。相反,我希望觀眾能忽略這個事情,不想太具象地說它就是90年代,讓大家去對號入座。我想讓大家覺得它是和記憶有某種關聯的。”
“最重要的是我在架構劇本的時候,已經判定它是一個黑白電影。黑白電影具有一種天然的簡約的感覺,我覺得會比彩色更有詩意。因為它把很多太過具象的東西抽離掉了,會讓人保持一種距離感。”
至于觀眾們對類似電影的“敘事平淡”的評論,張大磊有自己的看法:
“它們和我們的生活節奏是一樣的,我們就會本能地覺得這東西太長太慢了。你太熟悉,太習慣了,就會覺得它過于‘平’。什么叫‘平’?沒有驚喜,它就會‘平’。但是沒有驚喜的東西,我們為什么不能去感受一下它的價值或者情感呢?”
張大磊的父親是內蒙古制片廠的剪輯師,他從小生活在影廠大院里。電影對他來說從不遙遠,似乎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喜歡聽搖滾樂,披頭士、滾石、地下絲絨、平克·弗洛伊德,各類雜食。年輕時的他甚至輟學組過樂隊?!耙魳繁入娪爸匾?,音樂比電影重要得多,”他說,“我其實開始去俄羅斯沒想學電影,想去學音樂?!?/p>
但正如他所說,“喜歡搖滾樂的人也得睡覺”,16歲那年,他最終還是考入圣彼得堡國立影視大學,就讀于導演系。
圣彼得堡位于俄羅斯西北部,全年的平均氣溫只有5.2℃。每到冬季,飄落的大雪會把整座城市封凍得寂靜無聲。但它也是一座文化名城,普希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作家都曾在此生活過。有人戲稱“這是一個流浪漢都懂藝術的城市”。
“念大學時獨處的時間很長,就看了很多電影和書,也有了自己的時間去想點亂七八糟的,”張大磊說,“我覺得同齡人可能很少能有這樣的條件,切斷各種關系,完全什么都不管,就是想自己的事。”
上大學時,張大磊最喜歡的國外導演是特呂弗和小津安二郎,他將“特磊弗”作為自己的微博昵稱。他說,他對電影的理解不少都來自于這些導演?!坝械碾娪笆且獢⑹碌?,需要讓我們看到一個情節,看到一個生活之外的東西??捎行╇娪熬驮谖覀兩钪畠?,只不過我們平常很難觀察到?!?nbsp;
他也很喜歡蘇聯的電影:“北京電影學院的教學體制,中國最開始的電影審美,可都是蘇聯人的。他們是很浪漫的一個民族,對一些美的事情很敏感,特別懂得如何慶祝自己的生活?!?/p>
暖陽又一次來到了圣彼得堡的上空,張大磊的大學時光非常快地過去了。畢業后,張大磊回到內蒙古老家,參加了一些劇組的工作,拍攝了一些短片,也在婚慶活動上做攝像,直到《八月》闖進了他的腦子里。

(小雷躺在搖椅上|《八月》截圖)
那是2008年的八月份,張大磊回到姥姥家。吃過飯后,他一個人躺在躺椅上,炎炎烈日照得地面白花花一片。
“我突然感覺周圍的一切變得安靜,好多細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可以毫無目的地放松,去感受時間的變化。那一刻我才覺得這種感覺是久違的,好像我們平常已經忽略了太多這樣的生活的本質,已經忽略了從早到晚光線的變化。”
他有了拍攝一部電影的念頭。
2012年,張大磊完成了《八月》的劇本創作???年的時間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尋找到合適的投資。
“它就像一個蓋子一樣壓在我心上?!?/p>
于是,2015年張大磊用借來的錢和家里的一些積蓄自己啟動了這部電影?!拔抑挥?0萬就開機了。當時沒想太多,只覺得片子一定要拍,只要有錢租到最基礎的器材就好。”朋友們也都來幫他,全部演員和主創都是零酬勞工作。
但即便是這樣,動輒幾十萬元的制作成本,依舊讓一個普通家庭承受不起。過程中資金鏈幾度斷裂,最后還是在麥麗絲影業等公司的參與下,才最終完成。

(張大磊在拍攝《藍色列車》)
目前,張大磊剛剛結束他第二部電影《藍色列車》的制作。談及電影對他的意義,張大磊非常坦然:“我不想把它太過于神圣化。就過去來講,電影讓我踏踏實實地去生活——碰到電影之后我才有了一個目標,然后踏實下來做事情。就現在來說,電影是我的工作,是我唯一會做的事情。當然還有音樂。音樂和電影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活著和生活是有區別的。吃喝拉撒是活著,電影和音樂是生活。”
2. 獨立與作者
“現在年輕優秀的導演太多了。像張大磊,李睿珺,忻鈺坤這些都是很優秀的作者導演。”《二十二》的導演郭柯感嘆道。
事實上郭柯也應在其列。因為除了是一部紀錄片,不能加上“作者”兩個字之外,《二十二》是一部完完全全的獨立電影——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上映之前,它一直憑借接近1.7億的收入保持著中國獨立電影的票房最高紀錄。

(《二十二》海報)
《二十二》是一部關于中國幸存“慰安婦”的電影。盡管是紀錄片,它也有“大磊與小雷”一樣獨特的“作者性”。
一反類型片的傳統,郭柯沒有挖掘老人們過去的悲慘經歷,也沒有普及侵華戰爭的歷史。他只是單純地記錄著她們現在的生活。
郭柯說:“我從小的生長環境就讓我只對老人(指慰安婦這個話題里)有興趣?!?/p>
小時候,郭柯的父母在外工作,下班很晚,他大部分時間都跟自己的奶奶待在一起?!吧蠈W的時候,她早上給我做飯,中午給我做飯,晚上還要給我做飯?!?nbsp;
“比較遺憾的是我剛懂事她就去世了。當我有能力給她買一些她喜歡吃的東西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nbsp;
正因為這些經歷,郭柯鏡頭里的老人們呈現出了類似題材中不常有的親近與溫柔。在《二十二》里,她們不再是那些沉重歷史的證據,更像一位鄰居家的奶奶。
郭柯認為,不用過多地解釋慰安婦的知識:“講故事就像數數一樣,說了五六七八,自然就能聯想到一二三四?!?/p>
于是,在老人哽咽道“不說了”的時候,鏡頭干脆地移開,不添加任何悲情渲染。郭柯和他的團隊用屋里的擺設、落雨的屋檐、門外的天空等一系列空鏡頭,還原了老人們的真實生活。
郭柯說:“我只帶現場的感受回來?!?/p>
這是郭柯的電影理念,也是獨立電影最重要的“作者性”的體現。
1948年,導演亞·阿斯特呂克發表《攝影機—自來水筆,新先鋒派的誕生》,為60年代法國電影新浪潮的興起埋下了伏筆。他認為,電影是一種具有獨特語言,可以自由表達思想和情感的工具。正如作家用筆寫作一樣,電影導演也可以用攝影機在銀幕上“寫作”。
由于制作于主流體系之外,獨立電影往往受到較少的商業束縛,導演的表達更為自由,“作者性”也更加突出。這種作者性體現于題材,也體現于技法,不斷為電影創造新的可能。賈樟柯的《小武》和婁燁的《蘇州河》在早期就極大地拓寬了國產電影的疆界。
在《蘇州河》中,婁燁就曾借角色之口宣告:“我的攝影機不撒謊”。

(《蘇州河》截圖)
但和其它誕生于上世紀90年代的中國獨立影片一樣,由于游離于體制之外,沒有正規的渠道接觸觀眾,它們都被冠上了“地下電影”的名頭,與“禁片”聯系在一起。
如今,隨著產業政策的完善,拍攝設備和制作技術的簡化,以及資金需求的降低,獨立電影的創作者越來越多。
這也是CineCina首屆紐約華語電影節創辦的原因之一。策展人黃悅談到:“這些電影人不甘于講述同一種故事,而是從他們自己的生活經歷出發,去展現他們眼中的歷史與現實。隨著國內獨立電影從地下走出來,觀眾們可以在各地的影展,甚至是院線,看到這些作品?!?/p>
畢贛導演的《地球最后的夜晚》斬獲了接近3億的票房——這是國產文藝片目前獲得的最好成績;文牧野導演的《我不是藥神》不僅票房大熱,甚至直接推動了抗癌藥政策的落實。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李洋教授在其撰寫的《中國新獨立電影的時代到了》一文中,敘述了他對這一代青年獨立電影人的看法。他說,相對于中國之前存在的獨立電影,這些年輕的電影創作者將情感和社會深度的探求轉移到私人經驗的把握和應對上,在自我、市場和體制之間找尋平衡點。簡而言之,這種新的獨立電影正逐步蔚然大觀。
3. 宋文與FIRST
馬凱以前是一名群眾演員,住在橫店月租200塊錢的房子里。他愛看恐怖電影,也模仿著拍過四部短片,但都不滿意。
他又寫了一個劇本想要拍出來,可前四部短片已經花光了他的積蓄。于是馬凱找到當年在武校讀書的同學孫德強,借來了他本打算開理發店的5萬塊錢。不過最后成本還是超過了5萬。因為男主角在拍夜戲奔跑時摔斷了腰,醫藥費又支出了2萬塊錢。
但這部僅僅7萬元成本的電影,在2016年被騰訊影業以40倍的溢價買走,甚至在2017年的5月份進入了戛納的電影市場放映。它就是被稱為“中國最有尊嚴的恐怖片”的《中邪》。
“當時我也在戛納現場,”宋文說,“媒體就問他‘孫先生,你來戛納什么感受?’哥們兒肯定也有點壓抑,你想他本來是打算開理發店,想著沒準兒還能搞個連鎖店什么的。他就非常誠懇地回答記者:‘戛納真的很漂亮,我想在這買一套房子?!?/p>
宋文是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的創始人(下文簡稱FIRST)之一,騰訊影業正是在這里發現了《中邪》。盡管它不叫電影節——在中國非官辦的電影節不能叫電影節——但它卻被許多業內人士稱為“中國最好的電影節”。張大磊也曾帶著《八月》參加了2016年的FIRST,不過遺憾的是他沒有從這里捧回獎杯。

(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的獎杯)
FIRST獎杯的形狀很奇特,是一塊通體透明的方形水晶。
“我們最初的想法是看到爛片應該有勇氣舉起板磚砸它,”宋文抓了桌上的水杯,佯裝起拍磚的架勢,“但后來大家對它也有拋磚引玉、成為年輕電影人成長路上的一塊基石這樣的解讀。我覺得這些美好的意象不會錯,我們也確實有這樣的一些特點附著在這塊板磚上?!?/p>
近些年,FIRST越發成為了青年導演和業界之間的擺渡船。文牧野、忻鈺坤、張大磊都是由此起航,為業內人知曉。《八月》雖然沒有獲獎,但正是在這里獲得關注,被推薦上了金馬獎的舞臺。
徐崢也是在FIRST做評委的時候發現了文牧野??赐甓唐螅f:“這位導演應該立即投入長片創作?!庇谑?,“藥神”就出世了。
但宋文卻說,FIRST的創立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好多年前也是要做電影的,”宋文笑了,“可是在我20多歲的時候,國內電影的融資環境很差,我早期在電影創作的過程中也面臨資金的困難,并且沒有電影節這樣的平臺可以幫助年輕的作者。沒想到過去了這么多年,我自己反倒做了一個電影節出來?!?/p>
(“FIRST系”一眾導演在2017年的合照,第二排左二為馬凱,左四為宋文,左五為張大磊)
在中國,辦電影節是十分困難的。首先,如果決定要辦一個電影節,那么名字一定不能是“電影節”——國內的非官辦電影節都不能叫電影節。其次,對于一個民辦電影節,首當其沖的困難就是資金。秦海璐在FIRST第12屆頒獎典禮也曾笑談說:“你們明年還辦嗎?”
這是FIRST每年都會面對的追問。
在創辦的頭幾年,FIRST就陷入了資金短缺、無處可去的尷尬境地。標志性的事件是2008年FIRST頒獎給《光榮的憤怒》,被直接叫停?!豆鈽s的憤怒》是第六代導演曹保平的作品。在劇本審核的過程中,電影局羅列的修改意見多達幾十條,但它還是在FIRST獲得了“最受大學生矚目影片”。
停辦一年后,FIRST在2010年來到了北京市昌平區的華北電力大學,但創始人宋文和李子為都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直到2011年聯合創始人楊巍促成了與西寧政府的合作,FIRST才算落地安家。楊巍曾表示:“如果影展的獨立性需要被保護和堅持,我們寧可選擇永遠不賺錢?!币舱騀IRST獨立的態度,多年以來,影展一直處于虧損狀態。
宋文解釋道:“目前來講,中國的電影節處在一個早期的階段,需要有一家機構愿意在研發上大舉投入,所以好像我們總是很缺錢。但實際上這么多年,產業內的公司對我們支持的力度都很大,每年都有20%的增長。”
2015年,姜文擔任FIRST評委會主席時曾戲言:“你們現在就把我請來了,之后怎么辦?”結果2016年,FIRST請來了王家衛,當年的影展大使陳坤,也在現場接下了曹保平導演贈予的水晶板磚。
電影節的一個重要功能是向觀眾不斷介紹新的好電影和好電影人?!笆子场弊匀痪统闪死硭鶓數囊蟆0亓?、戛納、威尼斯、奧斯卡等國際電影節都是如此。而這恰恰是國內官方電影節欠缺的地方。國內官方電影節的參賽影片大多都已公映過,因此頒獎的作用更像是“總結陳詞”,而非“行業探照燈”。
相比起來,FIRST“一位導演前三部作品”的參賽要求,則保證了作品的新穎和活力。在這一點上,FIRST做到了國內官方電影節沒有做到的事情,所以產生了官方電影節所不能產生的力量。
4. 市場與未來
但市場對國內的獨立電影卻是嚴苛的。
如前所述,《八月》的票房是400多萬,而2017年FIRST最佳劇情長片《北方一片蒼茫》的票房甚至還不足百萬。
目前FIRST主推的影片中,成績最好的是《暴烈無聲》,收獲了近6000萬的票房??杉幢闳绱?,宋文也只能夠說:“我可以向大家保證沒虧錢?!薄兜厍蜃詈蟮囊雇怼冯m然將獨立電影的票房天花板拉高到3億,但代價卻是慘烈的大眾口碑。許多網友調侃,“這是‘地球上最困的夜晚’”。
并非人人都是“藥神”,“院線3日游”才是國內獨立電影的常態。
“現在一部影片一下子拿三十幾億的票房,但有些電影卻根本無人問津,我覺得不是一個特別好的現象?!?018年FIRST最佳劇情長片獲得者仇晟導演說道。
“拿文學來講,所有的媒體或者評論家永遠談論的都是嚴肅文學,從來沒有人會談論一本暢銷小說。但是在電影領域,我們大部分媒體談論的都是特別熱門的電影。這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力談論藝術電影或者獨立電影,而觀眾也因為缺乏教育和訓練,不知道該怎么欣賞這樣的電影。”
宋文認為美學教育的缺失是藝術電影缺少受眾的重要原因。一度,由于物質基礎的不足,藝術教育、美學教育在發展中的排位一直十分靠后。

(《霸王別姬》海報)
在制片廠時代,電影是計劃生產,不大需要考慮票房。這相當于國家出錢給導演拍藝術電影,于是誕生了《陽光燦爛的日子》《紅高粱》《霸王別姬》等一系列出色的影片。但市場化之后,觀眾的品味直接決定了影片的水準。華語電影開始全面的商業化轉向。張藝謀導演的《英雄》標志著這一過程的開始,而口碑越差,票房越高的《小時代》則是一個離奇的頂峰。
相比之下,國內獨立電影多是作者對社會與生活的嚴肅思考,這樣的題材直接驅趕了只想找些茶余飯后消遣的觀眾。而相對于主流商業電影,較低的成本又讓它在畫面、聲音、演員等方面顯得不那么精致,進一步降低了吸引觀眾的可能。
“國內更多的人可能認為電影是娛樂,”張大磊說,“但是在國外,尤其在西方,首先大家認為電影是個藝術。那么在這個藝術里面,它自然會有讓我們娛樂的、讓我們思考的,或者讓我們去獲得知識提高自己的。這個認識就不一樣?!?/p>
但觀眾卻有不同的聲音。
在豆瓣里,《八月》有一條獲得了309個“有用”的短評:從《路邊野餐》到《八月》,我們的青年導演似乎總不懂得怎么把劇本寫得高于生活,他們以為只要把生活的枝椏剪下一段就可以直接插進電影的花瓶——這叫偷懶。
張大磊對這樣的評論也不回避,他說:“有些所謂文藝片導演的敘事確實是弱項,甚至還會形成另一個極端,覺得文藝片就要慢,文藝片就要反劇情,這不對。只要是刻意的,都有問題?!?/p>
中國電影資料館事業發展部副處長沙丹說:“獨立電影跟主流電影之間的關系是一個相互促進的過程。從歷史角度來說,就是如此?!?/p>
美國的獨立電影探討主流電影不敢觸碰的話題,嘗試主流電影不曾使用的視覺風格和敘事結構,一次又一次沖擊了好萊塢原有的體系。同時,它們也向主流滲透,現在為影迷們津津樂道的大衛·芬奇和昆汀·塔倫蒂諾在當初都是不折不扣的獨立電影人。
自90年張元拍攝《媽媽》,到04年賈樟柯一眾人等在上海的電影節亮相,從地下走到地上,中國獨立電影總共花了十四年。那從市場外走進市場內又如何呢?每一個默默趕路的獨立電影人都在尋找答案。

(近些年上映的獨立電影 | 數據源于CBO中國票房網)
在過去的演講中,宋文曾將FIRST比作一株沙棘。他說:“你種不了一棵蘋果樹,但可以做一株荒漠里的沙棘,同樣也能給人們帶來甜美的享受?!?/p>
宋文年輕的時候總去西部,在內蒙古一帶拍過很多廣告。他曾在赤峰的一個企業拍攝了很久?!八幠1容^大,有各種各樣的廠,還有奶牛場,都在草原上?!逼鸱牟菰⑵鹨粎矃驳纳臣瑯洌挝木烷_著車,或者遠遠地看,或者從它們身邊經過。
“你看沙棘在沙漠里是真的挺孤獨的,總是風吹日曬……我真的到現在都還特別喜歡喝它那個汁兒,有點像橙汁兒。北京就有賣,你可以嘗試一下,很甜的?!?/p>
作者:胡婧 徐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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