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備七年，寫作三年。全書80多萬字，1100多頁……麥家如此評價《琥珀》這部小說：“從開始的畏懼到著迷、敬佩，這是一個似曾相識的旅程，像25年前登5237米的甘巴拉。我感謝這樣的相逢，感謝自己一生中有這樣的攀登?！?/p>

《琥珀》繁體版出版于2018年10月，年底即獲評《亞洲周刊》2018年度十大小說。今年5月，《琥珀》簡體版由鳳凰聯動出品、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分上中下三冊。整篇故事的時間跨度超過100年，涉及三大洲40多個城市，是近年來少見的超長篇小說。

7月13日，《琥珀》作者、香港青年作家聞人悅閱與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何平做客南京先鋒書店，以“異境”為題，探討大河歷史中那些有溫度的生命。

將虛構的人物嵌入真實的歷史

《琥珀》卷首語寫道：“琥珀塵封了歷史的瞬間，在漫長而善忘的流年之后，折射出當年曾經驚心動魄的光芒。然而那也不是歷史的全貌。確確實實發生過的，其實早已湮滅了。而歷史的可能性，本來就是誰也想不到的?！?/p>

聞人悅閱說，小說以“琥珀”為名是有特殊含義的，“我們常見的琥珀晶瑩剔透，內里包裹著昆蟲和一些古老的小物件。琥珀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將歷史細節完整保存起來。”

最早有“琥珀”這個命題要追溯到聞人悅閱的大學時代，20世紀90年代末。當時她還在紐約讀書，有一次去大都會博物館，在修道院分館的外面遇到了一個賣古貨的小販?！澳菚r風很大，又很偏僻，讓我覺得很像一個傳奇故事的背景。于是我就想寫一個故事，跟中國人有關，再后來就變成了《琥珀》這本小說。”

她形容這部小說是一部大河小說，從1927年展開，在2010年結束。歷史如一條長河，而且常常暗流急涌，這部小說在讀者與那段歷史之間架起了一座橋，使得讀者可以站在一個俯視的角度看歷史的風云變幻。

“小說的主人公莫小嫻也正是一個橋梁一般的人物。為了生存，她游走在不同的陣營之間，在四大情報組織之間展開危險的游戲。時局把她推到了這樣一個位置，她因為語言方面的特殊才能也成為各方勢力之間的特殊橋梁?！?/p>

盡管莫小嫻這個人物是虛構的，聞人悅閱相信“她”絕對有可能曾經真實存在?！耙驗樗慕洑v就是這個世紀的歷史。如果這些人物消失了，歷史的進程還是一成不變。但由于她們的存在，使得讀者可以撩起歷史的面紗，一探究竟。這便是這本書在創作中對于真實與虛幻程度的把握?！?/p>

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影響歷史

何平提到，《琥珀》的故事涉及了很多元素，包括革命、戰爭、諜戰、商戰以及愛情，而且觸及對20世紀世界革命和暴力，以及信仰、理想主義等的質疑和反思。

聞人悅閱回應：“我是想還原百年來的一些場景，不只是歷史的大的場景，還有生活的細節、個人的情感，把這些不同的元素放在一起。既有戰爭的年代，也有和平的年代，再思考我們是怎樣走到今天的？走到今天不光是始于書本上的一些大事，還有許多偶然。那這些偶然是怎樣產生的？一個人或許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許多人的情感摻雜在一起就變成了今天的樣子?！?/p>

何平也認為，歷史中的偶然因素甚至個人的情感因素也許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影響歷史的進程。

聞人悅閱說，小說中雖然有女性成長的元素，但它不僅僅是一部女性成長小說，也不是一部傳統的諜戰類小說。那些紛爭動蕩也不是這部小說的目的，“比較有意思的是莫小嫻的位置。每一個勢力都不把她當做一個普通間諜，而是把她當做一個橋梁。家族遺傳的才能讓她可以很快地學會一種新的語言，使她被蘇聯情報人員看中。最后她被放在各種時局當中，她看清了時局，看清了時代的走向。但她不能改變歷史，這就是故事的動人之處?！?/p>

“我寫下了這些故事后，故事中的人物都不再屬于我自己了，我交給了讀者。有人會喜歡他們，有人恨他們?！甭勅藧傞喐锌?，“可我仍舊希望他們可以得到一些你我的同情。這個世界曾經風起云涌，故事中的起起落落都已寫好，我們自己的時代卻仍在繼續前行。對于這個時代，或許我們也該抱著更多的同情與關心?！?/p>

“他們也有自己覺得驕傲的地方，雖然不能改變歷史的走向，但也多多少少做了一些影響。就是那些橋梁、情感和偶然的軟性部分，使他們成為影響那個時代和我們今天這個時代的一部分?！?/p>

他們也許不能在史上留名，但他們做了他們能做的事。

聞人悅閱希望，讀者們可以通過這個故事看到——不管時局如何，大河流淌之處總有還沒放棄擺渡決心的人搭起希望的橋梁。

何平在《琥珀》創作之際就已經關注到了這部小說。兩年前他在雜志《花城》做的以“異境”為題的訪談，就是對幾十篇由《琥珀》中呈現的40多個城市引申出來的短篇小說展開的。

何平說，《琥珀》的時間跨度長達百年，從“二戰”到“內戰”，從“冷戰”再到“全球化”?！霸谥袊≌f史上，有這樣長的時間跨度的作品并不是沒有先例，但是《琥珀》在空間設定上提供了一個更加廣闊的全球視野，在二十世紀各主要政治力量之間的變局中書寫人物的命運，這種時空交錯的寫作視野創造了全新的閱讀‘異境’?！?/p>

“從中國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革命時期，到全球化的今天，一位女性就在這樣大跨度的時間范圍里與整個世界對話。她的足跡不止停留在中國疆域，還涉及到蒙古、俄羅斯、美國、歐洲以及中美洲國家?！焙纹秸f，“目前的漢語小說中幾乎沒有（任何一本作品）把一個人放在這樣大的空間和視野中來處理?！?/p>

何平認為，聞人悅閱的寫作與中國內地作家的漢語寫作相比，提供了一種“異境”。“過去，很多內地作家在寫作時形成了一種格式化思維，要寫上個世紀的革命史，就寫兩個龐大的家族，一個家族對應一個政黨，然后讓家族之間的沖突與政治之間的沖突構成一種‘對位’。但《琥珀》這本小說提供了一種新的打開方式，以一種國際化的視野重新書寫中國革命史，為中國內地的漢語寫作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和寫作空間?！?/p>

聞人悅閱說，琥珀是一個百年歷史節點的蜂巢，往前還可以寫，往后也可以寫。目前她已經開始創作故事的前傳《恰克圖》，會將焦點投射到康斯坦丁諾夫的青少年時代，以及費老家族在這場博奕中的來龍去脈。換言之，那些在《琥珀》中并非主角的人物在整個大歷史布局中也都有不同的使命和各自的“風光”時刻。關于他們的更多故事要在前傳與后傳，或者未來式后傳中繼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