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一段男子當街毆打自己20年前班主任的視頻在網絡熱傳，引發社會關注。而就在數日前，該案在河南省洛陽市欒川縣人民法院一審開庭審理。

聲稱上學時遭體罰，男子20年后當街毆打老師

2018年12月，一段被冠以“男子反削20年前班主任”標題的視頻流傳網絡。2018年12月19日，一位名叫常仁堯的男子在網絡上就此作出回應。

本文圖均為 央視新聞微信公眾號 圖

在視頻及一些網帖中，常仁堯表示，自己打老師不對，但打這名老師是事出有因，因為上學時這名張姓老師曾經嚴重體罰過他。與此同時，張老師所在學校的一份舉報信也流傳于網絡，信中對常仁堯這種不尊師重道的行為表示譴責。

一時之間，這起事件迅速擠入公眾視線。有人討伐常仁堯不重師道，也有人在知道“他讀書時常被那位老師辱罵”之后，對他的行為表示同情甚至理解。

很快，這位張老師所在學校和他本人，分別向所在地欒川縣警方報了警。欒川警方立案調查后，經過常仁堯父親的聯絡，常仁堯購買車票準備從工作地杭州回鄉接受調查。隨后，在浙江杭州鐵路警方的協助下，常仁堯被抓捕歸案。

經過審查，欒川縣檢察院以尋釁滋事罪向法院提起公訴。

2019年6月12日上午9時，河南省洛陽市欒川縣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此案。常仁堯為什么要當街毆打自己的老師？他的行為是否構成尋釁滋事罪？庭審現場，控辯雙方圍繞這些問題展開辯論。

公訴方還原事件過程，毆打是否蓄謀已久？

根據公訴機關指控，2018年7月的一天下午，被告人常仁堯駕駛自己的黑色越野車與同村的潘某外出釣魚。當車行駛至S328省道欒川鄉雙堂村19號界碑附近時，遇見騎電動車經過的張老師。張老師是常仁堯初二時的班主任，現任某中學老師。

庭審現場，公訴人宣讀了視頻拍攝者潘某的證言，還原了事件經過：

常仁堯上去問那個人是不是張清林，那個騎電動車的男子說，是。常仁堯朝張清林右臉上扇了兩巴掌。常仁堯一直問張清林，你記不記得我？張清林說有點印象。常仁堯又問，你記不記得以前怎么打我？常仁堯說話的同時，走到張清林的左邊。常仁堯一直重復著剛才說的話，又朝張清林左臉上扇了兩巴掌，打了一拳，還問張清林以前是咋當老師的，并說我叫常仁堯，你記不記得？常仁堯讓張清林把電動車推到路邊。張清林將電動車停到路邊以后，常仁堯就和張清林理論上學時張清林打他的事情。

公訴機關指控，最后在圍觀群眾的勸說下，常仁堯才住手。張老師回家后，自感被曾經的學生毆打、辱罵有失顏面，就向家人謊稱，自己騎車摔倒受傷，隨后，自行醫療治愈。

對于整個事件的發生，被告人常仁堯表示，事件發生源于偶遇，并非像某些網帖所稱的是蓄謀已久。

張老師是否存在過度體罰學生的行為？

那么，雙方到底是有著怎樣的恩怨，會導致常仁堯偶遇自己的老師后，大打出手呢？據常仁堯講，張老師在任他的班主任期間，曾經數次體罰他。

被告人常仁堯：

他就用一根大概這么寬、這么長一個木板，往我脖子里使勁插。他邊插邊罵，因為比較緊，他插不進去，他就使勁鉆，鉆下去。當時讓我扒到黑板，我就感覺像拉到車上游行的殺人犯一樣。那是對我傷害最重最重的一件事。

據常仁堯講，他最在意的并不僅僅是體罰，而是張老師對他心理上的傷害。因為當時自己家庭條件不好，所以更在乎別人的看法。據常仁堯的家人講，常仁堯偶爾會在夢中驚醒，回憶起當年的事情。

對于常仁堯及辯護人提出的，張老師當年曾過度體罰常仁堯的說法，公訴人未予認可。（之前，據媒體報道，很多學生回憶，在上個世紀90年代的大環境下，略微體罰學生在當地是比較常見的現象，甚至一些家長愿意將孩子交給這樣的老師管理。因此，問題的焦點在于是否存在過度體罰。）

公訴人：

張清林同事證明，張清林是一個在學校對待教學工作比較認真的人，但是在管理學生上比較嚴厲的這種老師。

對于張老師是否有（過度）體罰學生的行為，他所在的欒川縣實驗中學副校長也出庭作證予以說明。

張老師同事 欒川縣實驗中學副校長田占柱：

在平時的工作中，這個人有點內向。但是沒有發現有其他學生（稱受到張老師體罰），或者說有違師德規范這方面的情況。（張老師）應該是一個比較負責任的老師。

對于張老師是否曾經毆打過常仁堯， 田占柱副校長表示并不清楚。

視頻是如何流傳出去的？責任是否由常仁堯來承擔？

在這起案件中，除了打人這個情節，還有一個情節非常重要，就是常仁堯讓人拍攝了他毆打張老師的視頻。后來這段視頻流傳于網絡，引發很大關注。在法庭上，這個情節造成的影響到底有多大、責任又應該由誰來承擔，成為控辯雙方辯論的又一個焦點。

根據公訴機關的指控，視頻拍攝者潘某拍攝的視頻共有9分20秒，前面的一分鐘即為網絡流傳的視頻。

視頻顯示，在前面一分鐘的激烈沖突過后，后面的8分鐘視頻主要是雙方在理論。那么，這段視頻后來又是如何流傳出去的呢？

公訴機關指控，2018年8月24日，常仁堯截取前1分09秒內容，通過手機微信轉發給初中同學楊某。同年11月15日，又微信轉發給同學辛某，后辛某又轉發給其他同學。

2018年12月15日，該視頻迅速在各種微信群轉發傳播，隨之被各大新聞媒體平臺關注報道。

被告人常仁堯：

當時我的想法就是錄下來，以后我想再看一下，這是實話。并沒有網上他們說的，我要錄下視頻，然后傳到網上再炫耀視頻說我打老師。因為錄視頻自始至終我都沒想到把這視頻傳到網上。我本身也知道這種視頻它是負能量，是一種不好的視頻。

至于后來如何流傳到網上，常仁堯表示并不知情。不過，公訴人認為，正是常仁堯將視頻轉發給同學，才有后來視頻被廣泛傳播的結果出現。

辯護人則認為，常仁堯只是拍攝視頻，然后傳給有限的兩三個朋友，并且囑托不要外傳，不構成刑法意義上的傳播。

對此，公訴人表示，常仁堯傳視頻給朋友，對最終造成視頻在網絡上傳播，應屬于間接犯罪故意。

如何量刑？

那么，基于打人和傳播視頻這些情節，常仁堯的行為是否構成公訴機關起訴的尋釁滋事罪呢？

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規定了尋釁滋事罪的四種情形：

（一）隨意毆打他人，情節惡劣的；

（二）追逐、攔截、辱罵、恐嚇他人，情節惡劣的；

（三）強拿硬要或者任意損毀、占用公私財物，情節嚴重的；

（四）在公共場所起哄鬧事，造成公共場所秩序嚴重混亂的。

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常仁堯，為報復被害人，發泄自己對被害人的不滿情緒，借故生非，隨意當中攔截、辱罵、毆打被害人，并有意錄制視頻，又將不良視頻先行傳播給他人炫耀觀看，符合尋釁滋事罪的構成要件。

辯護人則認為，在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關于辦理尋釁滋事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第一條規定，行為人為尋求刺激、發泄情緒、逞強耍橫等，無事生非，實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規定的行為的，應當認定為“尋釁滋事”。辯護人提出，司法解釋中尋釁滋事罪的要件之一是無事生非，而常仁堯的行為并非如此。

控辯雙方，一方認為構成尋釁滋事罪，一方認為僅觸犯治安管理處罰法，不觸犯刑法。這兩種法律評價，對常仁堯來說，意味著處罰的不同。

根據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規定，有尋釁滋事行為，破壞社會秩序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糾集他人多次實施尋釁滋事行為，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可以并處罰金。

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治安管理處罰的種類為警告、罰款、行政拘留，明顯輕于尋釁滋事罪的處罰。

在庭審最后的被告人陳述階段，常仁堯對打人的行為表示了后悔與抱歉。

被告人常仁堯：

不管前頭有任何原因，打人都是不對的，給張老師及其家人帶來傷害我也感覺到很后悔，感覺到很后悔，很抱歉。

該案將于7月10日在欒川縣人民法院公開宣判。

（原題為《“男子20年后打老師”案開庭，還原事件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