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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大河唱》監制雷建軍:紀錄片的功能是喚醒

三年前,一群對民間藝術滿懷熱情的電影人,從城市出發聚到了黃河邊。
三年,創作團隊將攝影機架到最遠的河邊,埋進偏僻的土地里,采取“田野記錄”的方式,與被拍攝對象同吃同行,一起生活勞作。像種地一樣,耕耘了1600多個小時的生活影像,最后精修成1.5小時,完成這場對音樂與生活的“深描式”記錄。

《大河唱》劇照
昨天在廣州UA花城匯影院,《大河唱》首映的映后交流專場,監制雷建軍在現場與觀眾進行了深度的交流,分享了《大河唱》的制作起源和感受。


映后交流專場現場


《大河唱》監制雷建軍 回答觀眾提問
電影放映結束后,現場反響熱烈,觀眾中有音樂人、電影人,甚至詩人黃禮孩也來到了現場,令主持人不禁感嘆“好像全廣州的文藝青年都在這個場了”。

著名詩人黃禮孩 分享觀影感受
現場的文藝青年們紛紛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分享他們的所思所想:
影片中的搖滾就像一種內心深處的信念,無論在異鄉漂泊還是在鄉村沉浮,我們都應該找到屬于自己的堅持。
——蟲二
紀錄片質樸又精致,每個鏡頭都在自己說話,看完后想二刷,想吃一口面條,再聽他們唱花兒~
——古冬
黃河鄉土長出民歌,秦腔,說書,皮影,經黃河奔流到更多地方的只有一個蘇陽。或許最好的傳承是需要走出去,融合、提升民間藝術形式和內涵的格調和感染力。希望更多的民間藝人能變成當代藝術家。
——書靈
《大河唱》這部音樂紀錄電影,行云流水,人物鮮活,沒有激烈的戲劇沖突,民謠搖滾歌手蘇陽和幾位民間藝人之間的傳承,花兒、秦腔、皮影戲,自然流露,娓娓道來的一部好片子。制作精良,近年不多見的佳作,值得一看!
——Billy楊海標
《大河唱》到底是一部怎樣的紀錄電影,為什么如此打動人心,吸引觀眾的熱議?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與監制雷建軍進行了一場專訪,聊了聊《大河唱》背后的故事。
專訪《雷建軍:如果紀錄被替代,那么紀錄片的功能則是喚醒》
GZDOC: 《大河唱》會想要抓住年輕觀眾的心嗎?
雷建軍:我們其實特別想抓住年輕人的心,但是目前還沒有做到這一點。比如說最近的《樂隊的夏天》《中國有嘻哈》等綜藝節目,其實跟我們做的民族音樂還不太一樣,它主要是依靠了流行文化和明星的吸引力。“流行”與“民族”的音樂節目之間有一個巨大的跨度,我們希望跨過這個山。
現在的年輕人還是更喜歡看明星的,我們需要突破的是,如何引起他們對傳統民間藝人的關注。比如說,上一部紀錄電影《我在故宮修文物》,它就很好地實現了這個跨越。但并非我們設計好的,而是在這個過程中年輕人自己發酵出來的。
《大河唱》最開始做的目的就是吸引年輕人來看,通過看這個電影去關注中國的傳統音樂、中國的民間音樂人。出發點是這樣的,但能否有這樣的效果,我們還在觀察。

《大河唱》劇照
GZDOC:《大河唱》這樣橫跨了學術、紀錄片、電影的主創團隊,是如何搭建起來的?
雷建軍:如果一個電影要進到電影院,它的基本的技術品質一定是電影的。它的攝影、錄音、剪輯等等,一定要有電影的質感。所以在這個層面,不管是攝影師、剪輯師、錄音師,我們一直是按大電影的標準去選擇。
而《大河唱》的導演團隊,主要是由清華大學的學生和人類學的學者構成。比如《大河唱》的第一導演柯永權就是廣東湛江人,是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09級的學生。第二導演楊植淳是10級的。第三導演和淵,在獨立電影節非常有影響力。
用這樣一種搭配我們主要有兩個考慮。第一個,我們希望年輕人去拍,去發現年輕人喜歡的東西。第二個,使紀錄電影具有人類學的氣質。因為人類學對問題的分析、對整體性的呈現,是其他的片種、其他類型的紀錄片所不具有的。我們希望《大河唱》能呈現出中國傳統的民間音樂和民間文化的整體性。

《大河唱》劇照
GZDOC: 在歷時三年的制作過程中,資金和管理上,遇到了什么難點嗎?
雷建軍:《大河唱》是清影工作室做的第四部院線電影,也是資金最充裕的一部。最初我們就確定好一個投資規模,所以在資金上,沒有出現前幾部電影拍著拍著錢不夠了,還要出去找錢的情況。
在實際管理中,我們的制片公司、出品公司,他們非常有經驗。馬燈電影、天空之城都是很有經驗的電影公司。所以《大河唱》是按照非常完整的電影制片流程去做的,在這方面其實沒有特別的難點。反而是最近發行,還是有難度,因為說到底,再好看它也還是一個紀錄電影。如何去能讓普通的電影觀眾買票進電影院,這非常難。我們現在一直在努力克服這個問題。

《大河唱》劇照
GZDOC: 《大河唱》中記錄的四位民間藝人和一位當代音樂家,是如何挑選出來的?
雷建軍:蘇陽的音樂受西北民間音樂的影響很大。蘇陽拉了一個表,是跟他有過關聯的、他采風去拜訪過的民間藝人。然后我們從這個單子里,選了四種不同類型的民間藝人。主要有兩個標準,第一是不同地域,第二他們一定不是著名的非遺傳承人,他們都是普通人。在這兩個標準之下篩選之后,我們請了一位中國音樂學院做音樂人類學的老師,做了三個月的田野調查。然后通過田野調查得出的十幾萬字的報告,分析了這些人物,最后再確定拍攝。

《大河唱》劇照
GZDOC: 《大河唱》是如何做到資方、新媒體、音樂經紀公司等跨界資源的融合的?
雷建軍:《大河唱》是音樂電影,里面有大量的蘇陽的音樂,摩登天空作為蘇陽的版權方,我們必然需要跟他們合作。
關于快手,我們其中有三個很重要的拍攝對象,他們都在用快手。我之前自己是沒有快手APP的,但是去了以后,我發現快手對他們影響很大。這就是一個民間藝人他正在面臨社會轉型的時候,自己優先選擇了這樣的一些工具。
比如說皮影戲的魏老師,他自己2018年一多半的收入是從快手上來的。所以我也下了一個快手APP,結果下了之后,我發現我們過去15年拍到的很多民間藝人都在快手上。通過快手其實又把大家串在一起了。
既然它已經出現在了電影中,變成了電影要記錄的這個時代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我們決定跟快手進行更深度的合作。
而洋河是通過了朋友介紹引入的。對于一個電影來說,在前端能有一些收入,可以降低風險。而且洋河本身又特別注重傳統文化的傳承。洋河贊助過的大型綜藝節目,都是偏重傳統文化的。并且,洋河的酒廠就是在黃河的故道上。所以大家相當于一拍即合,于是就形成了這樣的一個合作方式。

《大河唱》劇照
GZDOC: 中國提前半年發布了5G牌照,紀錄片人該如何抓住5G時代的機遇?
雷建軍:因為5G只是一個高速公路,就是車可以跑得更快了。關鍵是在過高速公路的時候,跑什么樣的車很重要。
過去15年來清影工作室就是在用影像去保護、或者說去記錄中國的傳統文化。但是有了快手、抖音這樣的直播平臺以后,我們發現民間藝人自己也在記錄了,那么,紀錄電影的記錄功能被大大地削減、被替代了。
那紀錄片現在要做什么,這也是我們整個團隊最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所以倒過來說,如果紀錄已經被替代了,對于我們來說,紀錄片更重要的功能就是另一個,就是“喚醒”。這個是直播所做不到的。
我認為,劇情片、故事片在電影院更多的功能是“催眠”,它能讓人們進到夢鄉當中,去忘掉現實。而紀錄片在電影院中最重要的一個功能是“喚醒”,它不停地喚醒你,讓你在看電影的時候,勾連自己和現實的關系,而這個部分,只是單純的記錄還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們整個團隊在整個制作的過程當中,包括我們最近的其他項目,都特別強調紀錄片的喚醒功能,當然大家也能在《大河唱》里可以看到這種喚醒的功能。

《大河唱》劇照
GZDOC: 2004年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是國內首次引入紀錄片方案預售的融資模式,為超過140個優秀國產紀錄片走向世界的舞臺。現在各行各業都看好紀錄片市場想要進入這塊市場。您怎么看?您覺得這對紀錄片創作者來說是怎樣的機遇?又該如何借力?
雷建軍:去年下半年,大家都說是影視業的寒冬,我也非常同意這個觀點。影視業確實有開始走向趨冷的部分。但是同樣是在去年下半年,我接受了好幾個基金的調查。比方說阿里戰略投資、源碼基金,這些基金都是投長線的,他們現在的布局都是為了五年、十年以后去做準備。我說你們為什么都來找我,因為他們都一致地看好紀實領域。
紀實領域當然很重要的一塊就是紀錄片。但是這里不一定就只是紀錄電影這個板塊,而是指基于手機、互動屏、視頻平臺的一種紀實類的節目。抖音、快手,其實都是泛紀實領域的。包括今年的很多大型綜藝,其實都是紀實綜藝。
所以倒過來,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紀實、紀實影像確實是在蓬勃的,但是這之中到底有多少能流向紀錄電影,我覺得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大河唱》劇照
GZDOC: 國產紀錄片的院線在國際發行,會遇到文化壁壘這些困難嗎?
雷建軍:國際發行其實不算困難。因為國際發行的時候,反正觀眾聽不懂。藏語、陜西話、普通話,對國外觀眾來說全是外語。大家反而是一樣的。
但在國內會受到一些影響。比方說,我們拍的除了《我在故宮修文物》是普通話電影,剩下的全是方言電影。方言電影就有一個很強的地域性的問題。但這個問題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最重要的問題是商業院線有很大的業績的壓力,對排片就會非常地謹慎。其次,大部分紀錄片都沒有那么大量的宣傳經費,普通觀眾就不知道這個電影。這就形成了一個永遠解不開的一個套。
所以,我們現在想做的一種破解方式就是“精準發行”。我們可以不在那么多的電影院放映,可能只確保一些非常重要的黃金電影院的黃金場,然后我們把適合看這個電影的觀眾,導流到這些場。電影院和觀眾都是高興的,雖然這種方式可能慢一點,但它可能非常有效。比一下鋪開很大的面,但是最后電影院也受傷了,觀眾又找不到電影,要好很多。從《大河唱》開始,我們一直想嘗試的就是規模小、細水長流的精準放映。

專訪現場
GZDOC: 您對今年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的舉行有沒有哪些期待呢?
雷建軍:其實每一年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我們整個行業都非常期待。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選的紀錄片、最后的評獎環節、市場的部分,都是大家特別關注的。
對于今年而言,我非常希望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能有自己的虛擬院線,這對于中國越來越多的想要走向大銀幕的紀錄片來說,其實是非常大的幫助。
GZDOC: 今后有什么新的工作計劃,方便和我們說一下嗎?
雷建軍:《大河唱》是一個三年周期的紀錄電影。16年《我在故宮修文物》結束以后,我們整個團隊就轉到了《大河唱》。《大河唱》的拍攝到實際上在18年中期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們大部分的拍攝團隊在18年已經投入了一個新的項目,就是關于清華大學一百一十周年校慶的紀錄電影。
我們整個團隊也參與了《無問西東》——關于清華大學一百周年的劇情片的制作。《無問西東》主要是關于清華的歷史的,所以一百一十周年的時候我們想拍一個關于清華的今天的電影。這個電影已經拍了一年多了,其中有些學生我們從高三就已經開始跟蹤,一直到他考上了清華還繼續在跟蹤拍攝。這個電影會在2021年完成。所以我們整個團隊,差不多就是每三年就會制作出一個大型的紀錄電影。
封面及圖片來源:《大河唱》官方海報、劇照、現場圖
如有侵權,立刪
編輯:羽晴
攝像:李彤
剪輯:國旗
統籌: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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