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過去不再照亮未來，人心將在黑暗中徘徊。 ——托克維爾

歷史上的每個人類文明都格外關注死亡， 也關注與之密切相關的死后世界。從舊石器時代開始，人類便相信超越生命之存在的超自然力量，認為死后世界能以某種方式與現(xiàn)實世界進行溝通，這意味著死者成了崇拜的對象。于是喪葬的儀式由早先的簡單變得更加復雜而狂熱，墳墓也越來越大、越來越精美，直到它們終于成為“永恒的居所”。

而這些“永恒的居所”也成了“人類文明史上極為特殊的一種存在，它不但是人類物質(zhì)生活的遺存，也是精神世界的反映，不但有關生，也關乎死。它在形式上只是安放死者尸體之所，但實質(zhì)上體現(xiàn)了人類對于死亡的態(tài)度，以及與之相關的歷史背景、文化藝術(shù)傳統(tǒng)和宗教信仰。”

維爾吉納的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墓地

1977-1980 年,希臘考古學家馬諾利斯﹒安茲羅尼科斯（Manòl(fā)is Andronìkos）主持發(fā)掘了位于艾加伊的墓葬群。艾加伊是馬其頓王國古代的首都，位于今維爾吉納一個村莊附近。

公元前5世紀末，馬其頓王國遷都培拉（Pèlla）后，這里便成為埋葬王室成員和貴族的地方。安茲羅尼科斯在這里發(fā)掘了隱藏在不起眼的墓丘下的四座馬其頓王室墓地，其中的2號墓 （跟3號墓一樣， 奇跡般地完好無損） 在被發(fā)掘后，被證實正是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之墓。 

腓力二世之墓的尺寸為9.1米×5.6米×5.3米，是最大的馬其頓墓。墓室墻壁由石灰石仔細砌成。墓內(nèi)有兩個墓室，首尾相接，其建筑外立面創(chuàng)造出帶門廊的錯覺效果。入口兩則立著多立克式（Doric）立柱，支撐著兩道大理石門，門上裝飾著青銅釘。立柱上方是一根彩色的門楣，上面有浮雕圖案，描繪了一幅冬季狩獵圖。

兩座墓室共用一個筒形拱頂（Barrel Vault），這種重要的新型建筑結(jié)構(gòu)在公元前4世紀傳入，開始為馬其頓建筑師采用。 根據(jù)安茲羅尼科斯的研究，這是古希臘第一座使用了筒形拱頂?shù)哪沟亍?/p>

這座墓地的建造時間早于公元前4世紀末，這個時間也常常被學者拿來證明一個假說，即亞歷山大大帝遠征之后， 這種墓葬形式才經(jīng)由近東傳入西方。這個假說也暗示，在馬其頓帝國建立之前，古希臘人沒有吸收東方建筑形式的途徑，或者說，他們還沒有創(chuàng)造出裝飾著墓葬繪畫的拱門和筒形拱頂。

這個學說也認為，在公元前4世紀中期，人們加大了石棺墓的尺寸，制造出紀念碑式的外觀。 為了解決擴大尺寸帶來的枯燥感，馬其頓的建筑師們發(fā)明了筒形拱頂，并在正面用浮雕和繪畫進行裝飾。

腓力二世之墓里的陪葬品非同凡響，包含許多武器、珠寶和金銀器。在兩具石棺中，放置著精美的飾有浮雕圖案的黃金骨灰甕，甕中盛放著腓力二世和王后的骨灰。按照古希臘荷馬時代的習俗，他們死后被施以火葬，古希臘人認為英雄們能由此從肉體的禁錮中解放，不再去往那黑暗陰森的冥界。

胡夫金字塔

公元前2500多年前，埃及出現(xiàn)了最早的紀念碑式宏偉墓葬建筑，也就是史上最早的真正的永恒居所：金字塔。

金字塔是埃及法老神性的象征，代表他與太陽神的聯(lián)系。國王在死后將變成太陽神之子，作為天國與俗世的中間人，法老從與生俱來的神性中獲益，也將好處分享給自己的子民和國家，確保其繁榮昌盛。

而其中最宏偉矚目的當屬胡夫金字塔，它屬于第四王朝的第三位君主——基奧普斯。原本高達146.6米，占地面積約0.06平方千米，由大概二百余萬塊石灰?guī)r石塊建造而成，每一塊的平均重量約2.5噸。在公元前2世紀被拜占庭（Byzantium）的菲隆 （Philon）列入世界七大奇跡。

目前尚不清楚古埃及人采用了何種技術(shù)制造了金字塔，但從其內(nèi)部的復雜結(jié)構(gòu)以及精確的天文學定向，可以推測，古埃及人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就已經(jīng)掌握了先進的科技知識。

胡夫金字塔的兩邊分布著兩組達官貴人的墓地群，他們擁有特權(quán)，被安葬在法老旁邊，因此得以分享他的神性。

在金字塔的東面，有巨大的船形陪葬坑遺址，證明船只曾經(jīng)是法老的陪葬品。這一習俗在1954年得到證明，金字塔南面也出土了兩個陪葬船坑，它們被每一塊重17～20噸的石灰?guī)r石塊覆蓋。考古學家發(fā)掘并打開了其中一個陪葬坑，里面裝著一個完整的木造船只，只是被拆卸成了一千二百二十四塊。

經(jīng)過14年的耐心修復，專家還原了這艘船只的原貌。這艘船壯麗優(yōu)美，兩端逐漸變窄，船體呈流線型， 船頭船尾高翹，總共有43.5米長、5.6米寬。木制甲板由黎巴嫩雪松制成，按照精密的連接系統(tǒng)和線繩在連接處進行裝配，不需要用到任何釘子和其他金屬配件。

從它很淺的吃水（約1.5米）可以得知，這艘船的設計是為了能在河道上航行。船上沒有帆，靠十組船槳劃水前行，船尾有一對船舵用來控制方向。

將這些船只擺在金字塔旁邊的目的是什么？法老之船是否曾經(jīng)在尼羅河航行過？這些船是否曾在儀式上載著法老的遺體駛向金字塔，或者僅僅只具有禮節(jié)和象征意義？

直到現(xiàn)在，這些問題也沒有答案，不過最近的一個假說看上去比較可信。在一個像埃及這樣的國家里，船是他們常用的交通工具，十分重要。埃及人認為太陽神拉每天坐在一艘船上由東往西穿越天空，亙古不變。位于薩卡拉的第五王朝的金字塔內(nèi)鐫刻有金字塔銘文這是已知最早的宗教文本，文中頻繁地提到法老在天上的行程。因此依據(jù)當時的信仰，法老的靈魂很有可能將乘坐這些船只到達父神拉的所在，并乘坐它們跟隨拉一起航行直到永遠。

秦始皇陵

秦始皇帝陵開始修建于公元前247年，到秦始皇駕崩的公元前210年，這項工程仍在繼續(xù)。這個巨大的陵墓并未全部完工，它象征著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皇帝的偉大和輝煌，也記錄下他的其他功績。

臨潼平原被選中成為王陵所在地，它距離現(xiàn)代城市西安不遠，靠近新帝國的都城，巨大的冢丘就坐落在驪山腳下。它清晰標記著秦始皇確切的埋葬地點。與中國主要朝代的帝陵一樣，始皇帝陵還沒有被發(fā)掘。

漢代歷史學家司馬遷在書中描述了墓地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和物品。他的描述構(gòu)成了我們對這座帝陵的基本認知，而現(xiàn)在正等待著有朝一日能通過現(xiàn)代考古技術(shù)打開陵墓并進行研究。

始皇帝的整個墓葬體系是一個巨大的“復制模型”，復制了他統(tǒng)治的整個疆域。地理縮影中的埋葬冢丘不在中心位置，位于兩道矩形封閉圍墻之中，在那里還找到了可能是用來祭拜祖先的寺廟。冢丘周圍，距圍墻不遠處還找到了埋葬坑，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如下物品：仆從俑、宮女俑和馬夫俑；兩個與秦始皇曾使用的戰(zhàn)車相似的青銅模型； 祭品和許多裝著動物尸體的壕溝， 可能象征著皇帝的獵場；皇家馬廄，妃子和其他皇族的墓地。據(jù)司馬遷記載，始皇帝的遺體躺在一座精美的石棺中，放在領土模型的中心，水銀代表的河流在機械的作用下不斷流動。墓地的拱頂是青銅制成，上面鑲嵌著代表星辰的寶石，象征天界。

這是一個以皇帝為中心的微縮世界，皇帝將自己與宇宙力量聯(lián)系在一起，仿佛他就是能量源泉。一系列致命的機關保護著皇帝，以防有人不敬。

所有這些都顯示出當時的宗教信仰和皇帝對永生孜孜不倦的探求。秦始皇并沒有找到能讓自己永生的仙丹，但他自己已經(jīng)意識到，他活著時的成就足以讓他在人們記憶中占有一席之地。

而兵馬俑的發(fā)現(xiàn)則完全是出自偶然。1974年的夏季十分炎熱干旱，幾個農(nóng)民鑿井取水，卻意外地挖出幾個陶俑的頭。當?shù)乜脊艑W家發(fā)現(xiàn)后意識到這些頭的重要性，在得到允許后便開始發(fā)掘，確認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陪葬坑，尺寸為210米×60米，坑里有數(shù)以千計的陶俑，碎成了好幾千片。

這個遺址的潛在意義直到1976年才被完全理解，考古學研究表明此地還有兩個大陪葬坑，里面埋著與真人和真馬同樣大小的陶俑。現(xiàn)在，整個發(fā)掘區(qū)域占地面積為數(shù)千平方米，成為一個考古園區(qū)，兵馬俑是其中最著名的要素。

修建秦始皇帝陵花費了數(shù)十年，成千上萬的工匠在工頭手下工作，工頭負責監(jiān)督工程并簽名。近期， 在其中一個陶俑上發(fā)現(xiàn)了簽名。

這支軍隊是中國藝術(shù)與工藝最有特色的表現(xiàn)， 是一個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的例子， 證明秦朝有調(diào)動大量人力資源的能力， 以及計劃、 設計、 執(zhí)行這樣的工程需要的廣泛組織能力。 據(jù)估計，有七千多名士兵、 六百匹馬、 一百輛戰(zhàn)車，排成戰(zhàn)斗隊形， 面向墓丘， 以保護皇帝。

在探秘這些人類墓葬遺跡的過程中，我們不僅能夠從中領略令人嘆為觀止的建筑、文物和藝術(shù)，更能從中了解這些曾經(jīng)盛極一時而后失落的文明的生活和信仰，并在這些文明與之逝后世界的關系中感悟到生命的意義。

本文摘編自《塵封的盛世：探尋古代文明的無價寶藏》

《塵封的盛世：探尋古代文明的無價寶藏》
[意] 阿爾貝托·西廖蒂 (Alberto Siliotti）主編
2019年6月
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有書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