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倫納德第四節連得10分，讓猛龍103比97領先時，2019年NBA總冠軍仿佛已在他的指尖。多倫多球迷已開始提前慶祝。

但此后，勇士一波9比0反超。當庫里→伊戈達拉→格林→湯普森連線，投中三分讓勇士106比103領先時，場邊解說大吼：

“冠軍打出了絕妙的轉移球！”

在冠軍倒下之前，依然是冠軍。金州勇士，依然沒有倒下。

納斯教練在103比97領先時那個暫停，大大有待商榷。

當時倫納德連得10分氣勢正盛，全場球迷歡騰簡直提前慶祝冠軍，勇士氣為之奪，正渴望暫停——納斯教練卻替他們叫了。伊戈達拉得以出場，勇士得以重整旗鼓。

當然，分數不會自己憑空而來。歸根結底，是兩隊自己的韌性。

杜蘭特今天首發出場，勇士開始就三分球5投5中，全場是壯麗的42投20中——杜蘭特下場前，勇士三分球是11投8中。

因為杜蘭特不上，猛龍可以放空考辛斯、伊戈達拉、格林和盧尼，全力追繳庫里和湯普森。但杜蘭特一上，猛龍無法再用放空守法來對位勇士了。不止是多杜蘭特這個進攻威脅，猛龍整個防守對位都改變了：

倫納德必須對位杜蘭特，于是換西亞卡姆對位格林，于是庫里又能和格林打擋拆了。

所以第一節杜蘭特11分，庫里14分——他們兩個人是彼此解放的。

杜蘭特下場前，勇士23投13中包括三分球11投8中；杜蘭特下場后，勇士59投25中包括三分球29投12中。庫里第一節14分，后三節17分。賽后庫里自己說，比賽后來打得有些丑陋。

杜蘭特下場前，勇士打得像2017年那支季后賽只輸一場的勇士，像過去兩年“我們隨便打個盹也能一發力贏下比賽”的水銀瀉地勇士。杜蘭特下去后，勇士重新變成擋切、肉搏、搶投、使盡氣力轉移球的勇士了。

在杜蘭特下場后，考辛斯一度（如第二場似的）撐了局面。定點三分、籃下強攻、轉移弱側、后場籃板。上半場考辛斯6分鐘內5投4中9分5籃板，是勇士沒有第二節就崩潰的關鍵。但猛龍始終很堅韌，若非庫里上半場末尾三分球吊命，猛龍上半場就反超了。

上半場猛龍全隊三分球12投2中——都是加索爾射中的，他9個前場籃板外加內線得分28分。這就是全場縮影：

勇士搶投三分球，并在第一節后半段到第四節，都用換防限制猛龍的三分球，猛龍則狠命鑿內線。

倫納德的前三節半18投5中而已，但5個前場籃板：他打得有些像2010年總決賽第七場的科比，手感不夠籃板湊。

第三節，勇士又是靠追身進攻與三分球，5分鐘內得到13分拉開分差。但范弗利特三個三分球點燃全隊，沒被勇士甩開。

直到最后倫納德那一口氣連得10分：那時冠軍只在猛龍指顧之間了。如果那時猛龍穩住分差奪冠，這就是又一場后發制人的堅韌勝利——一如他們干掉76人和雄鹿似的。

但金州勇士，在這樣顯然不適合自己的比賽節奏里，在杜蘭特已經再次倒下的絕境里，靠著納斯教練的一個暫停，喘了口氣。然后湯普森庫里，三個三分球，也包括伊戈達拉的夾擊、利文斯頓的補位、格林一個人局部一防二，鎖住了猛龍最后一擊。

他們還是沒有倒下——至少今天，沒倒在多倫多。這是冠軍的倔強。

歷來追求三連冠的球隊，因為大多偏老，所以一旦不順，很容易在逆境里被擊潰。

五年前馬刺4比1干掉試圖三連冠的熱時，第三四場堪稱血洗。2011年小牛干掉試圖三連冠的湖人時，是4比0橫掃。

1996年試圖三連冠的火箭，被超音速4比0橫掃。1989年活塞干掉試圖三連冠的湖人時，是個干脆利落的4比0。他們自己兩年后試圖三連冠，被喬丹一個4比0干掉。

正因為試圖三連冠很容易被剃光頭或者遭遇紳士橫掃，才顯得喬丹、奧尼爾和科比、拉塞爾與麥肯這些能搞定三連冠的，是鐵錚錚真漢子。

都說勇士是一支跳投球隊。但他們一路傷病到今天，遭遇大變，身臨絕境，眼看倫納德已經要攫住冠軍了，卻還是逆回來了。庫里賽前說“一切還沒結束呢”，到今天杜蘭特下場時，到倫納德連得10分時，真像是要結束了。

但勇士沒讓比賽結束。無論勝負，這一組人——庫里、湯普森、伊戈達拉、格林都算是夠堅韌了。

最后，說說凱文·杜蘭特。

說實話，他今天復出，是筆賭注巨大、不大劃算的賭博。

勇士當然希望他復出，但對杜蘭特自己而言，一筆賬很容易算清楚：

他復出，表現糟糕且輸了？聲譽大損，連帶過去兩年的冠軍都要被質疑，還會影響夏天的簽約。

他復出，表現優秀但輸了？比上頭好一點，但又會變成“有了杜蘭特勇士也贏不了嘛”。

他復出，表現糟糕但贏了？很難，總決賽MVP也不會是他，“沒有杜蘭特勇士也能贏！”還會影響夏天的簽約。

他復出，表現優秀且贏了？很難，而且總決賽MVP也不會是他。

但他還是復出了。

所以你可以理解：當他那一個交叉步出去，受傷倒地——對面恰是他的老隊友伊巴卡——多倫多球迷里為啥有那么一片歡呼：

為了伊巴卡的斷球，也為了對杜蘭特的恐懼。

之后洛瑞和伊巴卡做了全場最暖心的一件事：他們阻止了球迷的歡呼慶祝。于是當杜蘭特下場時，球迷唱著“KD”送他下去的。

德羅贊前兩天說，猛龍有今天是出于他的獻祭。這話對不對姑且不提，今天的杜蘭特，是真用自己的跟腱，賭上職業生涯，幫勇士搶回了一場。

而他也讓夏天的局勢復雜起來：尼克斯、網和快船，估計得重新思量一下子了吧？

如果說過去兩年，杜蘭特的兩個冠軍多少靠了勇士團隊的支撐，那么今年季后賽的表現，包括今天這一下，杜蘭特真算為勇士犧牲夠大了。

賽后庫里提到杜蘭特時，用了“兄弟”這個詞，不止一次。

今天的杜蘭特，是真的夠兄弟了。庫里和隊友們，也真沒辜負他。

如果我是邁爾斯經理，這會兒大概已經去跟杜蘭特提議：

“凱文，要不然續約吧？不管你跟腱傷成什么樣，得休息多久，我們都養你！”

（本文系作者授權澎湃新聞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