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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麻省理工還難上的印度理工,我真的考了零蛋
原創:王婷婷、宋炳晨

//本文共3462字,預計閱讀11分鐘//

彼時,國內自媒體對印度的關注熱度還沒有爆發,“IIT比清華還難進”、“一流學生上IIT,二流學生去美國”的說法還沒有人盡皆知。
在印度理工學院馬德拉斯分校交換的一年,他考過零分、靠課下向印度學霸請教才追了回來,在開放、融合的IIT校園里,他親身感受了印式教育的精英之處。
在印度,郭幫幫經歷了9月的Jio Revolution、11月的莫迪“廢鈔令”、轟動的Jallikathu(泰米爾傳統斗牛運動)抗議游行、泰米爾納德邦的政治動蕩,也幸運地躲過了12月的印度洋颶風Vardah。

交換結束,他在畢業后再次選擇回到印度。在他看來,自己和印度的緣分才剛剛開始。
2016年12月,郭幫幫趁放假的時間出去玩,先去了印度北部喜馬拉雅山區的拉達克,接著又去了埃及。在沙特阿拉伯往埃及轉機的時候,他偶然又遇到了自己在拉達克旅行時,曾留宿過他的那一家人。
這段旅程像極了他與印度之間的關系:開始得漫不經心,卻又在轉角處遇到。這讓作為無神論者的他第一次感覺冥冥之中的安排。
5月的一個下午,郭幫幫接受了志象網(ThePasaage)的采訪,向我們講述了他在IIT感受到的精英教育,以及他獨特的“印度奇遇”。

2012年,我進了華中科技大學,到了大二,我覺得當時的大學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樣子,便選擇了從軍兩年。退伍后,2016年我得到了出國交換一年的機會。
選擇去印度交換,也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我當兵的時候在西藏,每天望著喜馬拉雅山,對山對面的那個世界——印度一直很好奇。選擇交換學校的時候,可供選擇的有德國的慕尼黑大學,以及臺灣、新加坡的一些大學。我是個不安分的人,華人多的地方看上去沒有挑戰性,我也不會說德語,就選擇了印度的學校。

去印度之前,我對它的了解很少,身邊的朋友對印度大多抱有偏見,但我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總是喜歡探索不同的地方。
去了之后,我才知道印度理工學院原來是世界最好的理工院校之一。印度理工學院(IITs)是印度獨立后,由印度政府統一規劃建立起的一系列公立大學,最開始有7所,分別由不同的國家出資援建;不同的大學之間彼此相互獨立,其形式如同加州大學各分校;印度政府也為學校提供了許多資金支持。
IIT馬德拉斯分校是最早建立的幾所大學之一,由德國援建。因此,學校的一些老師也是德國留學回來的。

剛到IIT馬德拉斯時,那里的一切都讓我摸不著頭腦。食堂吃飯不用飯卡,而是用餐券,餐券的種類十分復雜,而且要去學校飲食中心購買,流程還特別復雜。

上課的體驗也和國內迥然不同:在國內,大學上課大多以學生為出發點,不同學院的老師們到固定的教學樓來上課;在這里,你要自己跑到不同的學院去上課。
而且,IIT馬德拉斯的學院在本科期間沒有細致的專業劃分,它的課程更多是通識性的分類,每個人選課除了基礎課外,有很大的自由度,憑自己的興趣選修不同學院的課。根據我在華科的課程設置要求,我要上的課程分屬于7個學院,經常是一堂課上完,就要跑著去上下一堂課。
上課的方式也讓我抓狂。我自以為英語能力還不錯,但幾堂課上下來,很多時候老師講的內容一句也沒聽懂。這也在預料之中,“印式英語”本來就難懂,更“可怕”的是,老師們來自不同的邦,他們的口音也完全不同。

不出意料,我第一次周考就考了零蛋。這是航空航天學院的流體力學課,涉及到很多復雜的矢量計算。我當時把卷子都答滿了,天真地以為會多少有些分數,但老師十分嚴格,結果不對,就是零分。
這門課的老師是一位早年去美國讀書的華人,后來被IIT馬德拉斯聘請來印度任教,他對待學術的態度特別嚴謹。那次考試之后,我對他肅然起敬。后來,我們經常一起交流,關系一直很好。

IIT馬德拉斯的課業要求比華科嚴格很多,每一門學科都有月考,有的甚至還有周考。
我發現,要想跟上課堂的內容,必須求助一起上課的同學。這讓我不得不打入印度同學的圈子,我經常和班上的同學、或是宿舍的室友討論問題,很快印度口音就不再是問題。

逐漸適應了IIT馬德拉斯的節奏之后,我才開始發現它的寶貴:這里的課堂大多采用小班教學,一般不超過20個人,而且,課程的進度相對較慢,在國內老師趕著用PPT半個學期就上完的課,在這里可能要一個學期甚至更久,這使得老師在課堂里有充分的時間引導學生自由討論。
有位教授說過一句話,我至今還記得:The class is almost the only place where you can make mistakes and you can get away with them!(課堂幾乎是唯一允許你不斷犯錯卻從未讓你得到懲罰的地方!)
課堂看似簡陋,實則樸實:沒有了PPT,也沒有指定教材,每一門課的內容都依靠老師對知識的重組,和課堂上細致的推導過程。因此,要想吃透一門課的內容,必須要上課認真跟著老師的板書,也需要時常在課下求助同學。這也幫助我結交了很多要好的印度朋友。
我考過零分的流體力學課,也讓我遇到了我最好的印度朋友Vasu Gupta。

Vasu是個天才,高中就得過國際奧林匹克的物理競賽獎,在我考零分的第一周,他不僅是滿分,而且還提前交卷。雖然他這么聰明,但他一點不恃才傲物,相反,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他對自己所學的航空航天發自內心地熱愛,而且還很善于獨立思考。盡管我們之間也鬧過一些矛盾,但后來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好。
我宿舍隔壁的幾個博士生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他們幾個雖然家境貧寒,但為人非常樸實、單純,每天認真地做著自己的研究,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后來我離開印度的時候,他們專程騎自行車帶我去吃飯,為我送行。
在國內的大學,同學之間的交流大多停留于院系內部,在這里,因為選課上的自由,你有很多機會打破學科的限制,和不同學院的同學交流。宿舍也把不同學院的人安排在一起,這使我們有很多跨學科交流的機會。整個校園里,學生之間的交流是開放、融合的。

IIT馬德拉斯的學生大都很單純。在校園里,你看不出不同人之間的貧富差距:校園里只允許騎自行車,而校園里因為政府補貼,基本上沒什么花銷。不同階層的人在這里是平等的,學校還為身有殘疾的同學提供了相應設施。
和國內大學的教育制度相比,這里的教育是更加“精英式”的,整個IIT馬德拉斯只有一萬多人,它像是個烏托邦,容納了性格各異、卻十分單純的年輕人追求自己熱愛的東西。

IIT的學生自主意識都很強,經常有很多學生自發組織校園活動,借助校園郵箱即時傳播。平時,大到一些社會公共事件,小到一個校園政策的改進、一場社團活動,大家都會在校園郵箱里互相轉發,發表意見。
IIT校友的紐帶也很緊密,校友們除了經常來校園舉辦講座,還會積極扶持和參與學校的創新創業項目,如果有校友創業需要人手,也會通過校園郵箱尋找實習生、員工甚至是合伙人。

在印度,你時常能感受到這里文化的特別之處。
記得一位我非常崇敬的傳熱學教授曾經問我:Bang, Which God do you believe in?(你信仰什么神?)我回答:Not having one yet.(我還沒有信仰的神。)這讓教授無法理解:But how can someone live without a God?(但是一個人的生活怎么能離開神呢?)

在這些時刻,我會忽然發現印度文化和自己從小接受的文化很不同。對于印度人來說,印度教并不只是一種宗教,而更像是一種生活方式。這位問我的教授曾留學德國,是國際傳熱學雜志首位印度主編,學術造詣深厚。但他始終保持著虔誠印度教徒的生活方式,是一位執著的素食主義者。
這類現象比比皆是,我的導師Kamaraj的實驗室里、墻上、辦公桌上都是象神Ganesh的神像,很多教職工的電腦桌面也要么是Ganesh、要么是Krishna、要么是Lakshmi(均為印度教的神)。同學的宿舍里,也會供奉著不同的神像。
我認識的很多南印同學,有時會在肩部穿三根細繩。有一次我問他們,身上的三個細繩有什么象征意義,他們說:這三根繩子一根表示母親,強調家庭觀念;一根表示老師,強調尊重權威,強調尊師重教;一根表示自己所信奉的那個神,強調信仰堅定。
印度教的信仰也讓IIT馬德拉斯的校園成為了一個天然的動物園和植物園。印度教主張不殺生,動物經常在人類活動的范圍內自由行動。我們的校園毗鄰Guindy國家公園,因此,校內有432種動植物,其中還包括珍稀保護動物印度黒羚。
在校園里,你總可以看到梅花鹿成群地走過學生公寓,和人員最密集的食堂側面;有時候,我們也會坐在果汁店旁,等候觀賞一場精彩的雄鹿對戰;還有時,你一回到宿舍,發現一群猴子正坐在你的床上吃你剛買的零食。


開始,來這里的中國學生會對這一切感到不適應,有的人甚至帶著一點優越感。但印度人尤其是南印人性格熱情、溫和,好像永遠都保持單純、天真,時間久了,他們的熱情和好奇會感染你,使你很難不和他們打成一片。在交往的過程中,你對這個國家的偏見便一點點消失了。
印度同學對中國也是充滿好奇的。雖然是鄰國,我們彼此之間卻十分不了解。和他們交流的過程中,我也才打開了解印度的大門。
對我來說,印度是個你可以用各種方式去描述,卻永遠不可能定義它的地方。
我很慶幸,自己在年輕的時候有機會走進印度,它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對世界和自我的認知。我更慶幸,在IIT馬德拉斯一年的交換經歷,讓我以一種最純粹的方式走進印度。
(本文原載于“志象網”公眾號:passage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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