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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大堵車”親歷者自述:看著他快死了,我卻從他身邊走過
我在攀登的路上碰到三個遇難者。其中一個登山者,我看著他快死了,他已經出現了幻覺,丟掉帽子、手套和氧氣瓶,衣服敞開著,坐在地上。我沒有辦法救他,只能從他身邊走過。

來源:紅星新聞
在珠峰8000米的“死亡地帶”,無氧攀登者穆薩被“堵”了2個半小時。
路很窄,一面是懸崖,一面是冰坡。在100多人的隊伍里,他進退兩難。大風、缺氧、吸入零下40度的冷空氣,他渾身顫抖,只能通過跺腳、攥拳、拍手等動作維持體溫。“再堵一會,我肯定性命不保”危機時刻,穆薩不得不找縫隙,不斷地超過登山者,最終,艱難登頂。
穆薩是“2019十四座珠峰(南坡)登山隊”的隊長,2017年他歷盡千辛萬苦第一次登頂珠峰。今年是他第二次攀登,但這一次并不輕松。
據尼泊爾政府部門的統計,由于等候時間過長,消耗體力過多,加之高寒和缺氧,2019年已有14人死亡,另有3人失蹤。其中,僅5月23日一天就有3人喪生。

蘇拉王平在高海拔登山領域耕耘了10多年,他發現近年登山者人數增長很快,但登山者的專業水平參差不齊。“簡單的技術動作不熟練,頭盔要幫著戴,冰爪要幫著戴,有些地方別人一分鐘就能過去,他們要十分鐘。”蘇拉王平說,有的客戶甚至給他打電話“我可以出雙倍的錢,你們能不能保證我登上去。”
以下是親歷者穆薩和蘇拉王平自述:
穆薩 44歲民間登山愛好者
“再堵一會,我肯定性命不保”
珠峰的商業攀登一般有兩條固定線路:一條是從尼泊爾進入的南坡線路,另一條是從西藏進入的北坡路線。我兩次登珠峰都是走南坡,2017年是有氧攀登,今年是無氧、無協助攀登。
4月11日,我從昆明出發到加德滿都,4月13日開始徒步進入珠峰南坡大本營,用了7天時間,然后在大本營進行一些列適應訓練,一直到5月18日才開始正式沖頂。
今年登珠峰的人比往年多一些,在尼泊爾注冊登記的有381人,加上夏爾巴向導和一些后勤人員,大本營的人數有一千人以上。我們隊有11人,有兩位女士因為身體不適應,提前下撤到加德滿都,只有9人沖頂。

我在5月22日早上4點10分左右到達南峰頂,準備經過希拉里臺階。希拉里臺階是登頂最后的一段路,海拔8790米,一側是冰坡,一側是懸崖,路寬40公分左右,只能一人通過。如果不擁堵,我再用20分鐘就能登頂,但是那天,前面大概排了100多人,我走了2個半小時才登頂。
排隊剛開始還好,因為我不使用氧氣,就不用擔心耗費氧氣。別的人都很著急,不停地看氧氣,把氧氣的刻度調小,簇擁著往前挪動。但是時間一長,我的麻煩出現了。海拔高,風大,沒有氧氣,我需要直接吸入零下40度左右的空氣,冷的全身顫抖。
為了不讓自己失溫,我不能站著不動。我不停地動腳趾、動手指、跺腳、攥拳、拍手,甩手……我當時想如果再堵一會,我肯定會失溫,性命不保。后來,看到縫隙,我就往前面鉆,看到有人走不動,我就超過去,最終才慢慢爬了上去。

“看著他快死了,我沒辦法救他”
我下去的時候才知道今年登山傷亡嚴重。其中,去世的一個印度人曾經經常來我們營地串門,有一次還從我這拷了很多電影,沒想到上去了就沒下來。我還聽說,一個美國人很強,他已經完成了7+2(七大洲最高峰和南北極徒步),亞洲的珠峰是最后一座,但沒想到在南峰出現幻覺,自己跳下了山崖。
新聞上說珠峰“堵車”死了很多人,其實不準確。大部分原因是缺氧,高山經驗不足造成的滑墜,或者身體的某種疾病在高海拔地區誘發。登珠峰每年都有死亡。2017年,我在攀登的路上遇到三個遇難者。其中一個登山者,我看著他快死了,他已經出現了幻覺,丟掉帽子、手套和氧氣瓶,衣服敞開著,坐在地上。我沒有辦法救他,只能從他身邊走過。
下山時,我發現他已經死了。太殘酷了。今年登山的時候我還特意去找了一下他的遺體,發現沒有了,可能是他的家屬出錢,遺體被運下去了。

他們的遺體經常就在路上,你必須過他們繼續前進,否則只能往回走。2018年我登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當時一個女登山著的遺體就坐在路線上,他已經死了很多年,衣服、裝備、冰爪都還是最初的樣子。要往前走,必須從她的頭上跨過,我們同行的女隊員都嚇哭了,最后好不容易才通過。
登山以來,我有一個習慣。在營地里,我一般不會和別的登山者聊太多,因為我怕聊太多,沒準哪天不在了,成為自己的一塊心病。
有人經常問我,為什么冒險登珠峰,而且進行無氧攀登。其實攀登珠峰是每一個攀登者心中的夢,2017年我完成了自己的。但我也發現自己有能力做的更好,所以才開始做了攀登隊長,開始無氧攀登。為了能夠幫助別人完成夢想,也希望能夠為中國登山做一點兒貢獻,留一點東西
蘇拉王平 40歲專業登山向導
“窗口期很短,大家沒有退路”
4月8日,我們隊一行15人從成都出發,包括8名隊員和7名川藏隊向導。到達加德滿都又給每個隊員安排了一位夏爾巴,基本所有去登珠峰的人都會找當地的夏爾巴當向導,他們生活在喜馬拉雅山脈,長年從事這個工作。
我們4月10日徒步進入南坡大本營,在大本營進行了兩次拉練。拉練結束后,我們就開始等天氣,等窗口期,整整等了11天。今年天氣非常特殊,孟加拉灣形成一個氣旋,這個氣旋路過喜馬拉雅山脈時,打亂了這里的氣候。我們每天看天氣預報,每天都是壞天氣,非常難熬。因為在大本營等太長時間,有的隊甚至撤回了加德滿都。
5月12日,第一個小窗口期來了,一共持續了5天。但時間太短了,夏爾巴們得抓緊這段時間,先往4號營地運送物資,把氧氣、食物、帳篷等背上去,還得把剩下沒修的路修好。如果等夏爾巴做好所有事情,回大本營接隊員,第一個窗口期肯定過了。

到四號營地碰到修路回來的夏爾巴,他們稱路已經修通了,我們心里就有底了。5月15日,我們全部隊員順利登頂,成為2019年第一支登頂的商業隊,也就成功的避免了“大堵車”。
等我們回到大本營,很多隊伍才開始出發。我一看天氣預報,發現麻煩了,第二個窗口期也很短,大家都集中在22號、23號登頂肯定會擁堵。但是沒辦法,如果錯過這兩天就只能等第二年。大家沒有退路。

我們川藏隊今年第一次組織攀登珠峰,以前主要組織5000米、6000米、7000米的高海拔登山運動。中國民間登山的發展差不多20年,我們成立于2003年,基本見證了中國民間登山的發展。
這幾年,我有很明顯的感覺,每年客戶都在增長,戶外運動的市場也越來越大。今年在南坡登珠峰的中國人有68人,加上北坡的12人,一共達到80人。想想10年前,每年最多10多人登上珠峰,那時基本都從北坡攀登,很少有人出國到南坡登山。
這些年,我們接待了成千上萬的登山者,他們年齡主要在40歲到50歲之間,來自各行各業,共同的特點是都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他們有的是企業老板,有的是公司高管。如果一年沒有100萬收入,基本很難維持登山運動,因為能夠達到登珠峰的水平,必須有三五年的成長計劃,至少得登5、6座雪山,而這些都需要時間,需要錢。

今年“大堵車”有一種說法是登山者的專業水平不夠,我覺得這也是登山人群膨脹的必然后果。這些年登山我發現一個細節,夏爾巴似乎更喜歡和歐美客戶合作,他們覺得對方專業能力更好,而我們的隊員簡單的技術動作也不熟練,頭盔要幫著戴,冰爪要幫著戴,有些地方別人一分鐘就能過去,但我們的隊員要十分鐘。
在路上,我親眼看到,有的夏爾巴到危險的地方就自己先跑了,到前面安全的地方再等客戶。我回頭一想也對,他等你10分鐘就增加10分鐘的危險。
我發現這些登山者,有的很單純就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一個目標,但也有部分是想用登珠峰的經歷去做文章,給自己的事業和工作帶來幫助。
附上三部關于攀登珠峰的紀錄片
01、珠峰清道夫
導演:瑪麗娜·馬丁斯
簡介:一支由20位登山專家組成的尼泊爾探險隊出發前往圣母峰的「死亡地帶」,為的是清除超過海拔8000公尺的世界最高垃圾堆,恢復這座神圣山峰的風采和消除1.3億人賴以生存的水源污染。「死亡地帶」名稱的由來是因為該區氧氣極為稀薄、氣溫極低而且地形險惡。雖然陸續有清理行動,一點一滴的將垃圾帶下山,但從沒有人敢夸口說真的解決了「死亡地帶」的污染問題,在那里有150具遇難的登山者尸體和超過100,000磅垃圾。這次登山隊再次攀登到了最高峰,并記錄下了一場生與死的旅程。

導演:JenniferPeedom
本片由珍妮佛皮頓導演操刀,講述著珠穆朗瑪峰的夏爾巴人在2014年4月18日發生的致命雪崩奪走16位夏爾巴同胞性命后,如何團結走出傷悲,更誓言要奪回屬于他們的圣山。這是一部非常撼動人心的電影,帶領我們前往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實際深入夏爾巴人的生活,真正認識這群讓攀登珠穆朗瑪峰成為一種文化的當地人。

導演:蕭寒/梁君健
建于1899年的上絨布寺位于珠峰北麓,距峰頂約20公里,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寺廟,相傳蓮花生大師曾在此修行。阿古桑杰是寺中唯一的僧人,他將珠峰視作空行母的化身,人類不應當打擾她,但他的兒子卻是一名畢業于“西藏登山學校”的出色高山向導。
這所全球唯一持續招生的登山學校僅面向珠峰腳下的兩個縣招生,目的是花四年時間把牧民的孩子培養成勇敢堅毅的高山向導,他們將在每年僅有幾天的登頂期到來之前鋪路、修保護繩、搭建從大本營到8400的所有營地、搬運物資和行李,從而最大限度地保障登山客的安全,好讓他們不斷突破自己,前往獨自無法抵達的高處……
電影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僧一寺、一座山、一群人的故事。它的名字來自于藏民們畫在青藏高原巖壁上的白色小梯子,當地人稱之為“天梯”,并相信它可以接引世人的靈魂通往圣地,而這些珠峰的引路少年們扮演的正是“天梯”的角色——有人將8848當成旅行的終點,但對他們而言,這只是起點與成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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