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說明，這個《空王冠》所指的不是BBC2012年和2016年根據莎士比亞歷史劇拍攝的兩季電視劇集，而是英國歷史學家丹·瓊斯寫于2014年的歷史著作。當然，兩者之間也有關系。這部《空王冠》有一個副標題“玫瑰戰爭與都鐸王朝的崛起”，講述的正是電視劇《空王冠》第二季“玫瑰戰爭”的故事，也就是莎士比亞歷史劇《亨利六世》（上、下）和《理查三世》所反映的那段歷史。

這是比莎士比亞戲劇和BBC電視劇更加真實的歷史。這是英國歷史上最著名的貴族血腥混戰的故事。這段歷史因為莎士比亞的一段描寫而得名。在歷史劇《亨利六世上篇》第二幕第四場，莎士比亞虛構了一段貴族們用摘下紅玫瑰（蘭開斯特家族族徽）或者白玫瑰（約克家族族徽）來顯示自己立場的情節，形象地把這兩個家族在15世紀中葉的混戰稱之為“玫瑰戰爭”。劇中的華列克伯爵說了一句名言：“我說一句預言在這里：今天在這議會花園里由爭論而分裂成紅、白玫瑰的兩派，不久將會使成千的人丟掉性命。”果不其然，整整30年時間，英國籠罩在腥風血雨里，丟掉性命的貴族和平民數以萬計。

1422年8月31日，靠武力征服了法蘭西，擁有英法兩國王冠的亨利五世突然病故。此時，他的兒子亨利六世還不到一歲。于是國政就由亨利六世的長輩親戚們執掌。十幾年間，英格蘭的貴族們利用這個權力真空，大肆爭權奪利，形成了蘭開斯特和約克兩大家族勢力。長大成人的亨利六世懦弱無能，又患有間歇性精神病，非但約束不了兩大家族，反而使這場爭斗愈演愈烈。

亨利六世

從1455年到1461年，短短6年時間，蘭開斯特家族和約克家族打了不下9場戰役，互有勝負。亨利六世本人兩次被俘，兩次被救。丹·瓊斯這樣描述：“兩派之間的命運，像拉鋸一樣來回大逆轉，英格蘭深陷于一種絕望的只求自保的情緒。”1461年6月，馬奇伯爵愛德華廢黜亨利六世，并將他關押在倫敦塔，自立為愛德華四世。

但愛德華四世的加冕并未結束玫瑰戰爭。他在登基8年后被蘭開斯特家族俘虜，不久被釋放，后來又經歷了亨利六世的短暫復辟和多場戰役。他終于意識到，必須對蘭開斯特家族斬草除根，才能真正鞏固自己的統治。于是，他下令處死了被囚禁的亨利六世，追殺對他構成威脅的敵手，包括自己的弟弟克拉倫斯公爵喬治。1483年4月，當愛德華四世的江山逐漸穩固時，他突然病逝。英格蘭的命運再一次被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

果然，篡位再一次來臨。12歲的愛德華五世尚未加冕，就被自己的叔叔格洛斯特公爵理查廢黜，關進了倫敦塔。幾天后，理查登基成為理查三世國王。當時英國民間流傳著一個預言：三個月內有三個國王。這就是英國歷史的奇觀。理查三世是個駝背，相貌丑陋，心狠手辣，不僅將政治對手全數擊敗，而且殘忍地將關押在倫敦塔的兩個親侄子愛德華五世和他的弟弟殺害。

理查三世

但命運往往會和那些所謂的強者開個玩笑，就在理查三世以為蘭開斯特家族已被消滅殆盡之時，遠在法國的亨利·都鐸在法國國王的資助下，跨越英吉利海峽，殺了回來。1485年8月22日，被歷史學家稱為“沒有權利，沒有金錢，沒有英格蘭王位繼承權”的亨利·都鐸，卻在博斯沃斯以弱勝強，一舉擊潰理查三世的大軍。理查三世本人在混戰中被殺死，尸體遭到凌辱，被扔進一個草草挖掘的泥坑。亨利·都鐸戴著從理查三世頭上摘下來的破損王冠，走向倫敦，成為亨利七世國王。

亨利七世加冕后，立即迎娶了愛德華四世的長女伊麗莎白。他們的婚姻摒棄了傳統的紅白兩色玫瑰，以白玫瑰附加在紅玫瑰之上的“都鐸玫瑰”為徽記，公開宣示“結束內戰”。一位當時的宮廷詩人寫道：“大家和諧地同意，曾經互相視為死敵的兩個家族，如今合二為一，建立一個新王朝。”整整30年的“玫瑰戰爭”終于結束，“都鐸王朝”開始。

亨利七世

這段血雨腥風的歷史不僅被英國人牢記，而且為世人所熟知。前有莎士比亞的歷史劇作了真實的記錄，膾炙人口；后有美劇《權力的游戲》進行現代演繹，傳遍全球。后面的這個信息，還是看完書，寫這篇文章時才發現的。我沒有看過《權力的游戲》，所以不知它源自哪里。據說，《權力的游戲》劇情主要取材于“玫瑰戰爭”的歷史。可見，“玫瑰戰爭”在歐美文化中的巨大影響力。

500多年后，萬里之外的中國人，看這段歷史，只有一個觀感，那就是丹·瓊斯這部著作尾聲的標題“你以不朽上帝的名義，究竟殺了多少人？”古今中外，這樣“城頭變幻大王旗”、骨肉相殘的歷史故事并不少見。所有的殺戮，無不以上帝的名義，以正統的名義進行。但看到那些城頭懸掛的頭顱和戰場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時，我們方才明白，這些都是謊言！

寫到這里，我想起剛剛因為推動脫歐協議失敗而辭職的英國首相特蕾莎·梅。2016年的脫歐公投使英國陷于民意分裂的泥潭不能自拔，與500多年前英國陷于紅白玫瑰的爭斗血腥廝殺，有著極大的相似性。平民和政界在上帝名義和國家利益的蠱惑下，不得不選邊站隊，互相攻擊，冤仇越結越深，幾不可解。歷史和現實再一次告訴我們，千萬不要被那些虛無的高調所迷惑，和解和融合才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正道。

還是莎士比亞在歷史劇《理查二世》里說得好：“為了上帝的緣故，讓我們席地而坐，來談談帝王之死的凄慘故事吧：有的被廢黜了，有的在戰爭中陣亡了，有的被他們廢黜的幽靈纏死了，有的被他們的妻子毒死了，有的在睡夢中被殺死了，全都是被害死的——因為死亡在箍住國王太陽穴的空王冠里建立了它的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