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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思園:江南私家園林的文化密碼
文/張艷庭

退思園的面積雖然不大,但是仍然完整地包含了廳堂、內宅、中庭、花園四部分。與一般宅院的前客后宅再后園的縱向式排列不同,退思園對這四者進行橫向式排列,重點突出了花園部分,花園對于廳堂住宅的附屬地位得到了改變。這種異于常規的空間設置方式,不僅有建筑學層面的因地制宜,也透露出一些其他方面的信息。這需要從園主的身份和際遇去了解。退思園的修建,是以園主任蘭生在官場權力體系中的失意為背景的。關于任蘭生的仕途經歷,大致可以歸納如下:21歲入安徽軍營,因功受獎,升為九品官職。此后仕途一路升遷。光緒五年(1879年)他正式擔任鳳(陽)潁(州)六(安)泗(州)兵備道,達到了仕途上的高峰。據載,他在任時“興水利”、“浚河塘”,并仿制江南水車教民戽水以灌溉,倡捐募銀十萬余兩賑濟十幾萬河南流入安徽的災民,廣受贊譽,堪稱儒家道德表率。光緒十年(公元1884年),任蘭生被內閣學士周德潤以生盤踞利津、營私肥已之罪彈劾。此后,任蘭生解任,等候處分。雖然后來查所彈劾都不實,但他還是被定了一個“留用革職書吏屠幼學,知情徇私隱瞞”的罪名,被革去職位。對于晚清貪腐成風的官場而言,這個罪名一定程度上有“莫須有”之嫌。落職回鄉后,任蘭生即建造了退思園。《左傳》有“進思盡忠,退思補過”,任蘭生即取此意命名園子,可見他在蒙冤去職之后,仍然以儒家倫理道德來要求自己。但任蘭生的去職不可能不讓他對官場失望。傳統中國文人儒道互補的文化心理結構為他提供了思想轉向的空間。而這個園子就是這種轉向的最好載體。雖然同里只是一個小鎮,但卻離蘇州城很近,具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積淀。營造園林的傳統為他提供了便利的物質條件和文化上的支援。他不用隱逸于自然山水之中,只須在自己家中營造一處山水,用于完成自己的精神轉向,為文化人格的另一面提供充足的現實空間。
有了這個仕途失意作為背景,園子的許多空間特征都可以找到相對應的原因。園中廳堂、內宅、中庭、花園的橫向排列,也許就不僅僅是因地制宜,應該還有園主對于空間權力的認識與理解。文化批評家朱大可在《江南園林的折疊時空》中寫道:“毫無疑問,中軸線就是拉長的皇帝意志,劃出皇權的邏輯起點。”園主將原本有先后次序的縱向空間排為橫向空間,取消中軸線,即是對既定空間秩序的打破,削弱了空間的權力因素。這不同空間也有對于思想的映照,如果說廳堂、中庭還有對儒家思想的映照之處,那么花園部分則更多地映照于道家精神。對于花園空間的突出,顯示了園主對于道家思想的精神傾斜。
退思園中庭部分為婚喪嫁聚及迎送賓客之用。這部分承載著世俗事務,還有倫理道德。正廳坐春望月樓相對的就是歲寒居,這個名字與其花窗一同正對著庭院中栽種的松、竹、梅。冬日里,透過花窗即可賞到歲寒三友凌冬綻放,如果落雪,紅白綠三色相間的景致更是美不勝收。但與冬日景致相比,這個布局與設置的道德意味更重。歲寒三友象征著儒家倫理道德中士大夫的堅貞、頑強、不屈,完美地成為園主的道德鏡像。而歲寒居的命名并不因季節的更替更換,則是對任蘭生人生境遇的隱喻。官場的失意把一貫以為官當正途的任蘭生推到了人生的寒冬。在這歲寒居的對應下,坐春望月樓的坐春望月所望到的更像是鏡花水月。兩個季節在空間中的直接對峙,是對任蘭生整個人生的隱喻,揭示了任蘭生人生的戲劇性。但這一種空間上的對峙因為取消了時間的先后,具有雙重的隱喻,既可以隱喻園主由春到冬的人生故事,也可以寄托主人能夠由冬到春的人生變化。這兩種不同的變化并不矛盾,而它們都能夠成立,依賴于兩者空隙間庭院中植物的敘述,即松竹梅。這幾棵道德植物成為兩種不同敘事成立的支點,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于是整個中庭的道德意味便愈發重起來。
中國文人士大夫復雜的文化心理結構和傳統建筑理念注定退思園中充滿了隱喻和象征的符號。整個園子就是一個符號表征體系。如果說中庭和廳堂充滿了儒家倫理符號,東側院落中的園林則是道家自然哲學符號的綜合體。兩者之間以高墻相隔,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月亮門。但這一個小小的月亮門,即打通了兩個不同的符號世界。事實上,這兩種不同的價值體系在后世中國文人的精神世界里一直暗通款曲。月亮門這一形象美化了這種溝通。尖銳的價值對立通過這一形象得以巧妙轉換。
園子以水為中心,一面湖泊將所有景致統轄到自己的勢力范圍內。如若不是這中間一片湖泊,這個園子就無法成為退思園。道德經中說,上善若水。孔夫子所言智者樂水,在這里還不足以體現出水的重要性,但卻從另一個方面透露出了這個貼水園對仁義道德的疏離。
這片湖水幾乎改變了整個園子的空間屬性。它通過倒映等方法讓花園空間獲得了可算作第四維的屬性,即倒影。這些倒影與景物本身形成了照映,獲得了多重的美學效果。處在園子中央的湖水還改變了園中道路的走向。它讓直線穿過花園成為了不可能。所有道路都變成了曲線。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幾何學真理在這里讓位給了園林空間的時間法則。因為花園中的時間追求的不是快的效率,而是慢的效率。花園的最高空間法則就是來呈現時間的慢,以此來化解時間一去不回帶給人的焦慮感。
于是直線的粗暴被這片水域化解成了曲線的委婉。曲線放慢了時間,同時也容納了更多的風景。在湖水的邊緣組成的曲線上,山、亭、堂、廊、軒、榭、舫一一排列。因為湖水預留了巨大的空間,處在湖水邊緣上眾多的人工建筑并不顯得擁擠,而是顯得疏密得當,而且造成了中國畫散點透視的美學效果。在這眾多的亭臺樓閣中,也不是平分秋色,而是在各具特色之余,仍然有主次之分。這全園的主景就是退思草堂。作為最大的建筑體,它在視覺上可以承擔這個主要職責。巨大的飛檐屋脊,構成了園中最為顯著的線條;尤其是那銳利的檐角,用一種最柔軟細膩卻又最堅硬充實的角度將人的視線勾上天空。園中所有建筑屋頂都可以說與天空有關,但它卻能將人的視線勾到最高,如果用一個溫柔一些的詞匯,就可以用撩撥了。當天空也參與到了園林空間的美學構成中,這種美才是多層次的,也更加立體化。事實上,湖水已經可以將天空攝入自己的身體。與其說它作為大地的一部分,不如說它作為天空的鏡像更為恰切。但因為它在倒映天空的同時,還倒映了園中更多的建筑,而且湖水中還有游魚,因此它無法完成天空的象征。
退思草堂并不是一個封閉性建筑,它朝向湖水的那一面沒有墻壁,是徹底洞開的。在草堂屋檐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平臺,將人的足跡延伸向湖的深處。一定程度上,這個平臺才是園林的中心。因為它為賞景人提供了一個視覺中心,在這里與天空并不隔絕,也最親近水面,沿湖的景致也都能盡收眼底。這個退思草堂從名稱上承載了整個園子的主題,但在空間層面,它恰恰反對了這個主題。與退思補過的主題一同出現的空間形態往往是封閉的,最為著名的成語即為“面壁思過”。通過墻壁對視覺的阻隔使思過者將目光與思維都收返到自己的內心之中,這構成了思過最典型的空間模式。而在退思園中,思過的空間卻恰恰提供了最大的視覺范圍,最好的視覺效果,也提供了最佳的審美角度;而這些視覺內容也都是美景。琴房,三曲橋,眠云亭、菰雨生涼軒、天橋、辛臺、九曲回廊、鬧紅一舸舫、水香榭以及假山等等一覽無余。當然,它也是全園的視覺聚焦中心。據說,草堂前的平臺曾用作戲曲舞臺,因為居于全園中心,處在園中的每個角落,都可以看到戲曲表演。一個思過的空間成為了一個演出空間,眾多目光的聚焦點,這種思過本身也具有了表演的性質。相對嚴肅的主題空間中,容納多重感官享受的娛樂,也是對這種嚴肅主題的顛覆。昆曲柔媚唱腔仿佛也把堅硬的儒家道德體系也變得柔軟曖昧起來。
這種對傳統思過空間的顛覆,真正顛覆的,是思過這件事情本身。左傳中“退思補過”原意為替君王思過,園主在被革職的情況下,借以一用,所表白的,是思自己之過。在經歷誹謗一樣的彈劾之后,任蘭生仍以退思為自己家園之名,體現的是儒家精神。但他在這園林空間內,以無限通達的視覺與多重感官享受,在表演式的思過之余,悄悄完成了思想轉向,就像是一次暗渡陳倉。而那思過,在明修棧道之中,也成為了一種修辭。中國古代鄉土社會中的名實分離,在這里也又一次得到印證。
除了這個思過草堂之外,園中其余景致的命名也都去除了儒學意識形態色彩,所追尋的大都是人與自然的和諧與相融。眠云亭為云朵提供棲息之所;水香榭完成了視覺與味覺的融合;琴房則完善了園中的聽覺體系;鬧紅一舸讓靜止于石上的游船完成了靜與動的絕妙對比;天橋僅比回廊等建筑高了一層就接近了天空;菰雨生涼軒則讓自然的雨水完美地營造了肌膚的觸覺體驗。這種人與自然的完美交融,從自然中尋求價值意義,恰恰是道家思想的體現。
這些美景不僅營造了視覺盛宴,也營造了更為豐富的感官體驗。在菰雨生涼軒中,這種對感官體驗的營造達到了巔峰。菰雨生涼軒底修筑了三條水道,湖水循環其間,所以軒內陰濕涼爽,軒面水開四扇長窗,盛夏酷暑時節,不受日光照曬,可以近距離地欣賞亭亭荷葉與荷花。不僅如此,軒內隔屏正中置大鏡一面,可以映出長窗所對風景,利用工業產品來打破視覺限制,營造出視覺盛宴。但這還不夠,單純站著或坐著看的姿勢來完成這一視覺享受仍然是有局限性的。軒中鏡子前面還設一小榻,用于歇息。夏天臥于榻上,背后的鏡里反映出池中一片蓮荷,榻上之人仿佛置身于荷花叢中。至此,視覺與感官的盛宴方才圓滿。
這種對于多重感官之美的追求和營造在這個并不大的園子里隨處可見。鬧紅一舸雖然用石舫這種園林中較為常見的形式,但它的質地卻并非石頭,除了船底,其上皆是如真正的船只一樣的木質。這營造了一種更加舒適的乘坐環境,木頭比石頭相較而言更加柔和溫暖;這也是一種更加真實的乘船的感官體驗。同時木頭也更能夠營造視覺奇觀。這主要體現在舸上的花窗,以獨特的圖案縷空,又層層疊疊開啟,成為一種獨特的視覺過濾機制。從窗內凝視風景,看到的是窗欞圖案之后的風景。一方面窗欞的阻擋讓它背后的風景更具神秘性,另一方面,也突出了窗欞本身的結構美感。而窗欞的遮攔也為園中美景擁有了更多的觀賞層次。
事實上,不只是退思草堂,園中的每一個建筑小品既是風景的一部分,又是觀賞風景的一個獨特視角。這種被觀看與觀看身份的相互轉化,讓園中的風景呈現出了豐富的變化。就好像詩人卞之琳所寫:“你在橋上看風景/別人在橋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戶/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而每處景點所主要面對的景觀又有不同。如鬧紅一舸,因為深入湖水之中,最宜賞湖中游魚。而魚的游動又與舸的靜止成為旁觀之人眼中的風景。
這種相互轉換所依托并且又強調的,是一種相對性哲學。在它特殊的歷史背景下,這種相對性不僅是美學上的,同樣也指向了道德哲學。正是道德具有了相對性,園主的這種思想轉向才順理成章,也才有這退思園。
這種視覺的轉換,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這有限的空間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于是這些風景之間的銜接往往環環相扣,如九曲回廊離湖邊假山石很近,最宜觀賞,而山石的嶙峋又與回廊的白墻青瓦紅柱相映成趣。回廊的曲折不僅增加了風景的角度,還擎起了天橋。天橋之畔,為環湖最高的假山石。
在這些環湖建筑外側的空間也絕沒有一絲浪費。離開了湖水,它們依然自成一格。或用芭蕉、竹子、薔薇等植物來化解白色高墻的生硬,或用假山擎起另一種空間的質感。這樣雖然遠離湖水,但仍能給人以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造園者對園中每一片空間都珍惜以景,所以園子雖然不大,卻似乎涵納了整個宇宙。這正是江南園林一個明顯的特點,與皇家園林那種闊大無邊甚至顯得大而無神的空間特點正好相反。這里不光有南方北方美學觀念的差異,皇家財力與文人財力的懸殊,還有權力觀念等原因。皇家園林需要營造盛大氣象,象征著皇權的至高無上;家國一體的宗法制,也需要皇帝的私人領地來象征國家的地大物博。而江南園林的園主大多為任蘭生一樣的退職文人,他們首先就需要為自己的園林劃定疆界,不能去參與表達這種地大物博的象征;他們又用這種空間的小,來界定自己的權力,不敢與皇權爭鋒。作為曾經的官員,他們對這些權力象征和權力疆界爛熟于心;但他們同時又是文人,想要在這有限的空間內,表達自己對于宇宙萬物的認知和理解。這些文人拼命在有限空間內填充無限宇宙,成為了一種內向的分裂;而這種小而精致,便成為江南園林的典型空間型態。
退思園幾乎將這種細小美學推到了極致,在同里獨樹一幟。我在同里也看了比退思園更大的園林景觀,明顯是現代景觀,顯得大而無神。也有比退思園更小的園林景觀,但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似乎退思園把握好了空間處理的分寸,多一分則空洞,少一份則擁擠。當然,退思園的有神不僅僅源于它的空間營造,還源于園主對那些空間尤其是建筑小品的命名。這些命名把它們的美學價值激活,成為一個文人思想的表征。因此,游人漫步在這些現實空間之中時,其實也是漫步于一個文人的思想空間。這種空間的雙重性讓退思園的意義也變得多元化。
這個表征體系不僅具有審美引領的作用,甚至也富于人情味,如在出園之處,門上雕刻的“留人”二字,就是能夠讓客人感到友善的,仿佛這個園子本身也有人格與情感。但這個表征體系中也有許多自我矛盾之處。如退思草堂所擁有的道德說教意味與道家超脫凡俗渴望之間的矛盾。這正是中國古代知識人慣有的內在矛盾與分裂。獨立性的缺失,使得他們的入世顯得形跡可疑,而對于感官享受的沉迷又使他們的隱逸與超脫不能徹底。園中西區奢華的內宅也可以說明園主對于世俗享受的眷戀。內宅南北兩幢五樓五底的跑馬樓,規模龐大。樓間由雙重廊貫通,廊下設梯,既遮風雨,又主仆分開。且不提那些精美的雕花,這些建筑細部已足以表達出一種對于舒適的過度追求。而隱居在同里這個靠近蘇州的富庶江南小鎮上,也能夠說明這種超脫的不徹底性。
與此同時,這個表征體系中還有其它矛盾之處。如在回廊墻壁上的漏花窗刻 “清風明月不須一錢買”。這種將詩句制作于漏花窗上的做法,在蘇州園林中僅此一例,可見是主人有意為之。也許主人是在效仿表達過這種想法的李白與蘇東坡等古代文人,但用在這里,卻多少有些矛盾。蘇坡坡等人表達類似想法是在真正的自然之中,而任蘭生卻是在這人造的園林之中,境界已然不可同日而語;李白在類似的詩句中表達的是一種激越的放誕之情,且充滿了道家的虛無主義色彩;而任蘭生卻是將這句詩安置在充滿儒家倫理道德色彩的“退思園”名下。而最具諷刺意味的是,任蘭生修建筑退思園共花去白銀十萬兩,在這十萬兩白銀之上,謳歌清風明月不須花錢就能欣賞,顯露出一種迂腐的做作。
事實上,任蘭生在建成的退思園中并沒有居住太久。光緒十四年(1888年),任蘭生又被復職。這一年黃河決堤,任蘭生在山東巡撫張曜和曾國藩的保舉下,又奔赴安徽抗洪一線。入世的儒家思想在他心中又重新占據了統治地位。那座精心營造的園林成為任蘭生仕途上的棄園,那些試圖實現天人合一的境界又成為任蘭生思想上的廢墟。抵達抗洪前線之后,任蘭生的確經常騎馬遠行,視察災情,問民疾苦,試圖成為儒家思想道德體系中的表率。但不久他就因從馬上摔下,摔傷尾閭,傷口不幸染了毒瘡,在知天命的年紀去逝。到此,退思園真得再與它的主人無緣。很難說,任蘭生在退思園中頤養天年與病逝于任上哪一個對他更有意義。也許對許多古代文人來說,兩者本就不是地位同等的選擇。而在此之外,更多選擇的闕如,也許才是真正悲哀之處。
(本文選自《古典空間的文化密碼》西苑出版社,2019年1月)
【作者簡介】
張艷庭,男,80后。山東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同濟大學碩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長篇小說《搖滾烏托邦》《我是文藝青年》,散文集《心有猛虎,細嗅薔薇》,詩集《你好,生活》。文學作品發表在《青年文學》《散文》《作家》《詩歌月刊》等多家報刊,作品曾入選《2017年中國隨筆精選》《2017年詩歌選粹》《2015年中國散文詩精選》等選本,曾獲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文學創作獎一等獎等多個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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