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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沖動,我成了瀘沽湖邊的客棧老板

采訪并文 / 陽關
口述 / 路問真
2018年,我辭掉了在上海的記者工作。這一年里,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大概是:你一個小姑娘,一個人跑到這么遠的地方開客棧?這句話的背后通常包含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有贊賞,有佩服,但更多的是驚訝和懷疑。
既然這家客棧沒人要了,那我要
我大學在復旦讀新聞,研究生又在英國留學一年,畢業后順利進入上海一家知名媒體做記者。
2018年是我人生的一次轉折。那時我已經做了三年記者,漸漸發現很多我想做的選題卻不能寫。最后一個選題是關于醫療的,那時我每天都看電視臺拍攝的關于患腫瘤兒童的視頻素材,一看十來個小時,整個人沉浸在里面,心情特別差。看完一出門,因為正好在人民廣場附近,整個世界燈紅酒綠,華光溢彩,我都覺得恍惚,有種人世間很不真實的感覺。
與此同時我也經歷了和男友的分手。4月份的一天,我在醫院陪一個小朋友。因為采訪的原因,那段時間常常去看她。骨腫瘤很痛,她忍不住的時候就會捶床、哭。我鼓勵的話說多了,自己也會覺得空洞,坐在一邊看著她,心里很難受。前男友的微信就是那時候發過來的,大概意思是說我是一個很獨特的姑娘,但是他沒辦法更喜歡我了。我當時有點懵,因為毫無預兆。出了醫院我回電話給他,我們就在電話里分手了。
寫完最后一篇稿子,我在2018年6月底辦理了離職手續。
我在黃河邊長大,喜歡山河湖海。不管讀書還是工作的時候,每年都要給自己安排一兩次旅行。第一次被驚艷是在西藏的納木錯,那里海拔近四千米,7月里,天氣冷得裹著軍大衣都止不住瑟瑟發抖。但看著朝陽緩緩從山后升起,金光落在湖面上,我還是忍不住喉頭哽咽。自此偏愛“高原出平湖”。

我從讀大學時就一直想開青旅。辭職前幾個月,也有朋友來找我合伙做深度旅游路線。大約是應了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響”,辭職后沒多久,我在瀘沽湖玩兒時住過的那家客棧老板決定轉手,我就把客棧接下了。當時沒想太多,就覺得既然這家客棧沒人要了,那我要,我來做這件事。當時的情況有些急,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猶豫、籌備和考慮,因著心里對青旅的念想,我允許自己沖動了一回。
7月份我飛到瀘沽湖簽了租房合同,簽完合同我才開始考慮錢的事:9月底就要交房租,兩年房租39萬,客棧軟裝還需要20來萬,前期一共需要60萬。

有個小姑娘雖然沒能力入伙,但專程加我微信說“你很棒誒!加油哦~”;有的土豪很低調,什么都不問,默默丟一句“投個六萬吧”;有志同道合者熱情約見面,詳談計劃;也有人提一堆很專業的關于投資方面的問題,我必須承認,回答不了;還有多金的人要求我一定要按照他們的方向經營,我沒接受。最后沒籌到60萬,我借了些錢,加上自己的積蓄,把房租交了。
電鉆起子螺絲刀,我全套都有
房東姐姐的藏語名叫迦拉梅朵,客棧就以她的名字命名了。
我想趕在2018年國慶節之前開業,因此接手客棧之后,想馬上開始把剩下的軟裝做完。此前我早就預定好8月去日本旅行,并買了機票,我的客棧來得有些突然,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調整安排。我找了表哥幫忙盯裝修。在日本時,我每天中午12點才出門,上午都在遠程工作,讓表哥測量各種數據,然后逛淘寶買家具裝飾等等。
我沒有任何裝修的經驗,時間也不允許我去慢慢學習和準備,只能找各種有經驗的人問。比如裝修師傅問我要不要蓋瓦片,樓頂上不去要不要安梯子。我就到處問能不能蓋,要不要裝。庭院里的木地板刷漆,刷什么顏色,選什么色卡;榻榻米的尺寸要精確到毫米,找哪家來訂做;還有很多專業名詞,石棉瓦,下水彎……問題和選擇一個個戳到我面前,我都要一點點學。


我接下客棧時,廚房的木門只安裝了一半。我打電話給木匠師傅,問什么時候能來裝一下,他含含糊糊地就掛了。我又打電話,他說第二天早上來。我一早等,一直到下午也沒等到。第三天我再打電話問,他說前一晚喝酒去了。后來我找了房東幫忙,直到第四天他才來。干了一會活,又說缺了零件,我就去買,等我買完回來他又不見了,自此再沒出現過。門只裝了一半,只能找別的木匠。

后來我也想過,一上手就選擇在瀘沽湖開客棧是不是太草率了,應該從成都這樣的城市開始,至少水電人力都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想想人生就是學習的過程,盡管我之前我沒做好萬全的應對準備,但是現學現用,我還是耐著性子解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現在電鉆,起子,螺絲刀之類的工具我有全套,修東西、換燈泡、通馬桶、換煤氣罐……我都能自己弄。如果在城市里肯定不會自己去做,相比之前工作狀態中的困惑,這些小成就帶來了一些對自己新的認可吧。
不要問我人生規劃,真沒有
我的房東是摩梭人,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摩梭文化。摩梭雖然是母系社會,但干體力活的還是男人多一些。在男權社會大行其道的當代社會,這里也不乏男權思想。
我請來安裝電線的電工,安裝網絡的電信小伙子,他們都說:“你好厲害,一個人跑過來,還是一個小姑娘。”客人發現做早飯的人是我,帶他們出去玩的人是我,給他們開房卡的人也是我,就說“一個小姑娘千里迢迢來這里很不容易”。甚至還有人說,你需要一個男人,要么干脆嫁一個當地人算了。
我知道大部分人是好意。但可能我是一個比較有女權思想的人,我覺得一個人做事確實很不容易,但如果是一個男生,他們就不會這樣說,尤其不會強調“小姑娘”。老實說,我已經28歲了,不小了。而且他們總強調“需要一個男人”,背后反映的就是“你是女生,你一個人,就等于你不行”這種觀念。經常有人叫我“老板娘”,后來我就開玩笑說,不要叫我老板娘,請直接叫我老板。

現在我的客棧在網絡平臺上“服務”一項都是滿分。我打算今年找一個幫手,因為還有很多事情想做。
做記者時我采訪過一個潮汕姑娘,她在自己家鄉做了一個鄉村圖書館,我覺得非常好。我還做過關于上海很多孩子從小要上各種興趣班的稿子,當時覺得他們很可憐,但是相對來看,西南山村里的孩子精神生活又太過貧乏。瀘沽湖是景區,經濟不算很差,但是村里和鎮上都沒什么娛樂,最近的電影院在4小時車程以外的麗江。
房東家有兩個小姑娘,她們回家就得干活,燒飯打掃。我剛來時,她們喜歡拿我的手機看視頻,我聽了一下都沒什么營養。有一天妹妹在我這里玩了一下午,我問她姐姐呢,她說她在看書。我走出門,看到姐姐捧著本書蹲在門外面。

如果圖書角能成功開起來,可能會嘗試更多活動,比如冬令營,從外面請人來給小朋友做一些藝術和自然教育;也可能給媽媽們組織一些活動,這邊還是有很多女性沒有上過學,如果她們愿意學的話,能教她們認字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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