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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庫動態|姚洋:當下中國經濟學的出路

中國經濟學的發展走過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1980年代,那時候我們作為學生,既學西方經濟學,也學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但西方經濟學只學了點皮毛。到我們的研究生階段還達不到中級宏觀水平,更別說應用。
但那個時候以發展所、體改所、北大、人大的一些年輕的學者為代表,他們的的確確在研究中國,他們做的研究非常接地氣,從現實中發現理論,也能和當時的改革緊密相連,總結出來成為政策。
1990年代之后變化非常大,很多人下海了,發展所和體改所萎縮了,學校里很多人也走了。1994年CCER(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成立,開始引進現代經濟學的教學體系。在1990年代,我們引進了研究生階段的完整教學體系,中國的現代經濟學處于引進階段。
2004年之后中國經濟學的面貌變化非常大,很多人從海外回來,國內那些在1990年代受過訓練的人也能用現代經濟學的方法研究中國問題。這一階段我們在方法上還是在模仿國外,議題更不用說,基本上是國外給我們定議題。像剛才說的那樣,盡是高鐵跟這、跟那關系的研究,我做《經濟學季刊》主編十幾年,很多這樣的文章,拿到就想吐,難道不能找點新的問題嗎?不能因為國外有人發表了,我們就用中文的數據再跑一遍,這是浪費時間。
新時代給我們提出新問題,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如果我們不能對當下中國,對中國過去70年,甚至從1840年以來的歷史,或者更長的歷史,做出一個解釋的話,我們真的是在浪費生命。
在新階段,我們應該好好思考中國經濟學應該往哪里走。在中國的人文、社會學科里,經濟學和國際接軌最為深入。正因為接軌最深入,我們的研究往往被英美的學術導向所引導,用“綁架”這個詞不太合適,但是我們的研究方向肯定受到了引導。
由此導致的后果是,當我們說主流經濟學,都是在說美國的經濟學。但是美國有多少經濟學家真正在關注現實世界?我回到威斯康星大學去訪問,聽哥倫比亞大學搞國際貿易的一個學者講一個理論模型,但那個模型的預測跟現實完全相反。出來之后另外一個老師說,他應該付我們錢,聽他講完全浪費生命。
我的感受是,在美國只有少數頂尖的經濟學家在關注現實世界,其他絕大多數人純粹把經濟學研究作為一種謀生的手段。
因為中國有偉大的抱負,在中國做學術,如何把經濟學研究與中國的現實以及中國的現代化進程結合起來,需要我們好好思考。這做起來非常難,因為很多學者是看著指標做研究,指標怎么定,就朝哪個方向走。所以說一千道一萬,最后還是要回歸到標準,升遷的標準、獎勵的標準,這個問題不解決說什么都沒有用。
但是不好意思,我們的標準也是同樣的導向,文章發表在世界前五的期刊給12分,發表在中國最好的雜志給4分,二者相差3倍,大家都會算賬,該怎么做很清楚。其實也不一定要把國內發表和國外的發表嚴格區分開來,好的研究應該既在國內發表,也在國外發表,我絕大多數的研究在國外發。
但是,有很多研究雖然發到了很好的雜志,但沒多大意義。在亞太地區,香港科大的經濟學排名最高。但是香港科大有哪位學者有影響力?好像沒有,他們在中國沒有影響力,在西方也沒有影響力。香港科大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個別學者做得很好,就離開了。如果我們照著這條路走下去,文章發得非常好,但跟中國脫節,跟現實脫節,在國際學術界沒任何影響,這有什么意義?
所以經濟學研究重要的不是在哪兒發表,而是建立找到研究議題的能力,這才是最關鍵的。中國有很多好問題,大家如何去抓住這些問題,深挖下去,只要文章寫出來了,無論在國內發表還是國外發表都沒有問題。
我們應該跟1980年代的經濟學研究對接起來,1980年代做的主要是經驗研究,那是非常務實的研究,當然他們那時候的理論功底還不夠?,F在大家的理論功底都上去了,這時候我們能不能有螺旋式的上升,就看能不能以1980年代解決現實問題的研究導向,用嚴謹的現代經濟學的方法進行研究,這是當下我們該做的事。
這當然很難,如何做我也不知道,但我們要盡量去做?!督洕鷮W季刊》從2001年創辦至今18年了,我們想做一個嘗試,中文版和英文版同時出,這樣既在國內有影響,在國際上也可以把我們的研究推廣出去。
[作者姚洋系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院長。以上內容選自作者在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新)成立大會暨中國經濟學70年演進與發展學術研討會上的演講,經作者審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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