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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者|“盲人”教師文軒:背下教材教書,沒有因失明誤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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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前,57歲的“盲人”教師文軒接受電視臺采訪,他站在湖北利川團堡初中的公示欄前,雙眼瞇著,臉上帶笑,感慨自己還有三年就退休了。文軒20歲從教,28歲患上眼疾,不得不拿著放大鏡教書,到了47歲,“只能看到一絲光亮”,便把課本背下來,“閉著眼睛教書”。
“只有三尺講臺才是我書寫人生的地方。”近日,接受澎湃新聞(www.kxwhcb.com)采訪時,文軒對這份職業表達了不舍。他現在是學校歷史老師,教著兩個年級300多個學生。但終究要準備面對離開講臺的時刻了。回望37年教書生涯,文軒難掩自信。“我沒有因為失明而誤人子弟。”文軒說。
背下六本教材,“閉眼”教書
文軒生于利川農村,因家境貧寒,深知教育方能改變命運和家鄉境況,打小向往“傳道授業”的教師職業。1982年,文軒得償所愿,從利川師專歷史專業畢業,進入團堡初中成為一名語文教師,隨后又獲得了湖北大學函授本科學位。
1992年5月,文軒所帶畢業班即將面對中考,他某日突然發現“看不清書上的字”了,就醫后被確診為彼時尚無法治愈的“眼球黃斑變性”,“五十歲之前會徹底失明”。“痛苦啊絕望啊都不足以表達我當時的想法,我那時候一度想自殺。”文軒告訴澎湃新聞,他從醫院一步步走到當地的清江橋上,但又覺得好傻。“匆忙結束一生,太沒意義了。”
在親友勸慰下,文軒回到學校,繼續堅持上課。“不做老師的話,我能做什么呢?我想不到。”看不清字了,文軒便買來放大鏡。團堡中學副校長李錦平已經和文軒共事二十八年,在他的印象里,患病初期的文軒無論在教室還是在辦公室,總是拿著個放大鏡。尤其是夜晚,文軒就著臺燈的亮光,將整張臉貼在放大鏡前,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視弱后的時間仿佛變得很慢,從教師宿舍到教室,兩百米不到的距離,文軒要走上8分鐘。更折磨他的是,原先只需一小時改完的作業,患病后要花上三小時才能勉強完成,備課時間也翻了倍。因為語文課的文本長,文軒無法有效備課,導致課程進度受到影響。
“我上課一直是行云流水的,就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揮灑自如了,這是最痛苦的事。”1993年,文軒向學校提出申請,改教工作量相對少一些的歷史。但隨著病情加重,書上的字即便透過放大鏡,對文軒而言也“越來越模糊”。到了2009年,文軒眼疾嚴重到只能“看到一些亮光”,成了一名“盲人”教師,放大鏡也不頂用了。
看不清、看不見,那就背下來。文軒買來智能音箱備課,將需要用到的六本教材全部背了,此外,他也聽央視科教頻道百家講壇等與歷史相關的音視頻節目“充電”。遇到重要內容一遍遍錄下來聽、記,熬夜備課也成了家常便飯。“書都在我腦子里了,幾頁寫了什么我都記得清楚,這樣就運用自如了。”文軒說。
“沒有因為失明誤人子弟”
對文軒來說,背書不算難,難的是怎么給學生上課,讓孩子們愿意聽,并且聽得懂。文軒告訴澎湃新聞,他沒有因為“失明”而誤人子弟。對于自己的授課水平,文軒頗為自信,自稱“教得很好,甚至教得比別人更好”。被人問到“為什么學校不換歷史老師”這一問題時,他甚至會“生氣”,覺得這是對他的質疑。
他的底氣緣于所帶學生的優異成績。“我不謙虛地說,完完全全可以用名列前茅來形容。”文軒稱,團堡初中共28個班,在上學期的期末考試中,文軒所帶的三個畢業班歷史平均成績分別位列全年級第一、第三和第四。2018年6月的中考中,他的學生中甚至有人取得歷史滿分的成績。
這些成績得到團堡中學副校長李錦平的證實。他說,文軒的業務能力“全校有目共睹”,每屆新生見到這位“盲人”教師,班主任都會給大家先吃一顆“定心丸”,稱“被文老師教是你們的福氣”。
也有學生在剛接觸文軒時心里會“打鼓”。該校一名學生唐燦告訴澎湃新聞,同學們之前“沒有見過盲人教書”,甚至連盲人都很少接觸。“大家習以為常的板書和幻燈片肯定也沒法用,所以看著講臺上這位‘閉著眼睛’的老師,心里還是有些忐忑。”但上了幾周歷史課,唐燦的疑慮逐步打消,覺得文軒上課“生動有趣”。
“我教書這么多年,現在很多學生的父母都是我的學生。”文軒認為,和學生、家長建立信任并不難。在課堂上,他盡力將自己失明帶來的影響降到最低。多次聽過文軒歷史公開課的李錦華認為,“文老師的語言表達和肢體動作完全彌補了師生眼神交流的缺失”。
“我把課上得吸引人了,知識點延伸出去,給他們講點歷史小故事,開小差的同學就少了。” 上到開元盛世的章節,文軒和學生大侃唐玄宗軼事;而在絲綢之路部分,文軒將當下大熱的“一帶一路”聯系起來,深入淺出地幫助學生加深印象并理解透徹。
這樣博貫古今的上課方式得益于文軒“為了避免原地踏步而努力積累”。他讓家人和同事下載了不少史料音頻和歷史書的錄音材料,一有空就反復聽,直到理解、記住為止。平時在家,他喜歡聽《百家講壇》、《國寶檔案》等歷史文化類節目。李錦平稱,文軒就是“一本活的歷史寶典”。“我家和他家曾一起自駕去九寨溝旅游,一路上文軒都在講歷史故事,大家伙也聽得津津有味。”
“退休后想繼續教書,比空度時光要有意義”
現在,文軒克服了最初失明時站在講臺上的“心虛”,面對“講臺下朦朧的一片光”,已經習以為常,也不必考慮課堂紀律失控。“因為歷史課很好玩,所以大家基本也想不到開小差這種事。”文軒解釋。
課堂“板書”依然是文軒深感棘手的問題。他說,只有遇到學生不認識的生僻字詞時,他才憑著感覺寫在黑板上,隨后再口頭描繪每個字的偏旁部首。多數時間,課堂教學還是以口述為主,重點部分文軒會降低語速,重復三四遍,直到確認學生能夠掌握為止。
“學生在老師眼里不過是百分之一,但孩子在父母眼里卻是百分之百。”文軒想,如果學生在他的影響下能夠有一絲一毫積極的改變,學有所成之后找到一個相對穩定的工作,也許就能讓一個人甚至整個家庭的命運發生改變。這是當教師最有意義的地方。”
李錦平說,校方曾擔心過文軒的身體狀況和視力問題,計劃減少他的工作量,比如只帶兩到三個班,但被其拒絕。“他覺得滿滿當當的工作量讓自己感到充實、幸福。”李錦平坦言,對文軒老師的教學,一開始是有隱憂的。“但后來看到文老師狀態很好,學生也很喜歡他,還有班主任也搶著要文老師教他們班,也就沒什么擔心的了。”
文軒妻子在利川市疾控部門上班,兒子在利川文斗鄉任基層公務員。他平時就住在學校,周末才會回家。“畢竟學校里親人多嘛。”在文軒心中,身邊的同學,老師都是他的“拐杖”,更是他的“親人”。
學生唐燦幾乎每天都會和其他同學一起,陪著文軒老師去食堂吃飯。到了教師食堂,也總會有同事過來將他領到座位上。李錦平告訴澎湃新聞,“文老師身邊總是熱熱鬧鬧的,學生也不像扶病人,就是一群朋友在談笑風生。”
“他們就是我克服教學和生活障礙的動力。”這些年來,文軒對學校的“坡坡坎坎”已經足夠熟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退休以后再繼續教書,這比我在家里空度時光要有意義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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