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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故事|天涯童蹤(6):美國南部小學生的種族與階級
編者按:一個四海為家的童年是怎樣的體驗?來自廣州的郭伽5歲跟隨父母移居瑞士,然后定居美國。12歲前,他曾在三個大洲六座不同城市生活,學習三種語言,上過七所學校。如今,郭伽已在加利福尼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認知科學系擔任助理教授,他講述斯坦福大學博士生活的《“研”磨記》(The Ph.D. Grind)一書曾引起了國內外博士生的廣泛共鳴。而在2007年出版的回憶錄《天涯童蹤:一個移民孩子的故事》(On the Move: An Immigrant Child’s Global Journey)中,他則講述了自己作為移民孩子的漂泊經歷,并以童真視角觀察了美國教育、種族、階層等社會議題。
本書在美國出版后,郭伽的父母郭南、周敏將此書譯成中文,“鏡相”欄目經其授權轉載譯文。譯文首發于公眾號“啟蒙大俠”,版權歸作者所有,文字及圖片未經原作者允許,不得轉載使用。
文|郭伽(Philip Guo)
翻譯|郭南、周敏
編輯|薛雍樂

還有一個令我感到輕松的原因是,這所學校離家里不遠,只有兩英里路,同學們大多是住在同一街區的小鄰居,大家一下子就混熟了。對于杰克森小學一年級的同學,我毫無惜別之情,我跟他們本來就沒有太多的交往,更談不上交情了。
位于貧民區的杰克森小學和我的新學校格蘭特小學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格蘭特小學坐落在環境優雅的郊外中產階級社區,校園很大,四處簇擁著高大挺拔的玉蘭樹和老橡樹,郁郁蔥蔥,枝葉繁茂。寬闊的操場上是一大片經過精心修剪的柔軟的草地,四周大樹環繞,綠樹成蔭,學生們可以在操場上盡情奔跑打滾,偶爾還會偷偷地爬到樹上玩耍。跟杰克森小學那片圍著鐵絲網的坑坑洼洼的操場相比,真是天壤之別。我還隱約記得第一天走進格蘭特小學的感覺,就好像進了一個南部農場主的大莊園。
令我驚奇的其實不只是這里環境優美的校區。第一天走進課室,我眼前突然一亮,哇,周圍全是白花花的一片,教學大樓的外墻是白的,課室的內墻是白的,老師是白人,同學們也大多數是白人,似乎所有的東西都是白的。這令我回想起瑞士的幼兒園,也是白花花的一片。跟城里的杰克森小學比起來,可真是黑白分明啊。那里的老師和同學大多是黑人,連學校的大樓也是黑乎乎的。
格蘭特小學的同學個個彬彬有禮,熱情友好,讓我頭一次感到人們所說的南方人的熱情。當然,這也許是我英文能力提高了,能聽懂大家對我的熱情歡迎,不再像從前那樣,傻不愣登,小土包子一個。說實在的,也許從前杰克森小學的同學對我也是同樣的熱情友好,只不過那時我的英文不靈光,聽不懂同學們的意思,自然也就領略不了他們的盛情。
快活不知時日過。二年級眨眼就過去了。我很快適應了新環境,還結交了不少新朋友。格蘭特小學的二年級只有兩個天才班,學生基本都是來自附近的中產階級的社區,大多是白人,只有幾個為數不多的同學是亞洲人、中東人和黑人。過去的整整兩年,我在學校里基本上是形單影只,獨往獨來。現在可好,終于能交上朋友,可以跟大伙一起玩了,所以我特別珍惜這個機會。
我跟兩個天才班的同學都混得很熟,大家對我也十分友善。小朋友之間水乳交融,玩得開心。某個同學過生日,大伙都會接到生日聚會的邀請,一起盡情吃喝玩耍。課間休息的時候,大家在操場上歡快盡情地奔跑,有些淘氣的小孩還爬上樹,抓毛毛蟲來嚇唬女同學。學校定時組織我們到城里參觀或郊游,還帶我們去動物園。有一天上學,我們看到課室里面有一大灘積水,是頭天晚上的大雨給沖進來的。大伙二話沒說,一起動手,把水給掃出門外,把課室清理干凈。
我的大部分同學是白人,跟他們混在一起,我的口音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就改變了,我那濃重的南部黑人口音逐漸消退,變成一口跟其他同學一樣的白人口音。學期結束時,我們全班在校門口外一棵郁郁蔥蔥的玉蘭樹下拍照留念,照片上的孩子們在金色的陽光下,燦爛的笑臉交輝相映,我也不例外,咧開嘴笑了。這是我這幾年中第一次在集體照中露齒而笑。
日子越過越快。那時媽媽不需要開車送我上學了。每天早上,校車會開到家門口接我上學,下午會送我到家門口。在校車上,我總是興高采烈,很快就恢復了我喜歡說話的本性,不時口沫四濺地跟同學談天說地,好不快活!下午放學,有時我也會到鄰居的同學家玩一陣子再回家。
那時爸爸已經從瑞士搬來美國,在路州州立大學的商學院念研究生。他沒課的時候,會在家照看我,教我高年級的數學。我每天放學很早,做完功課,就可以玩了。其實老師從來就沒布置多少課外作業,大部分的作業都是我父母給我布置的一些功課,我也很快做完。所以我有很多的空閑時間。
過去的一年中我沒有朋友,基本上是自已獨自在家里玩,有時還硬把媽媽拉上當我的玩伴。現在朋友多了,我無需困在家里,我玩的花樣也就多了。要么就上同學家玩,打游戲機。要么就在大街上晃,互相扔灌水氣球打水仗。要么就騎著自行車跟同學們一起在社區里轉悠,或者是在公園里打棒球,真是快活極了。這才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美國式的童年生活。

不過,二年級這一年改變了所有的一切。我現在可以隨心所欲地跟同學大談美國的棒球卡,日本的“忍者龜”以及其它風行美國的電子游戲。可以興致勃勃地和其他同齡孩子交流熱門話題,還可以到同學家串門過夜。很快,我結交了不少新朋友。
我常常到同學家串門,不僅跟自己的朋友玩,也跟他們的兄弟姐妹們一起玩,于是我發現了我是同學圈里唯一的獨生孩子。我經常跟他們的父母聊天,漸漸地觀察和了解到美國人的一些風俗習慣和行為舉止。
不過,我總是到同學家去玩,卻從不愿意請朋友到自已家來。原因是這些小老美的家跟我自己的家很不一樣。人家家里可講究了。前院后院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卉,草地修剪得整整齊齊??蛷d里擺著很多講究的古董和藝術品,古色古香的家具,琳瑯滿目的裝飾品和各種小擺設,樓梯和臥室的墻上掛著用大大小小的鏡框精心裝飾起來的家庭藝術照和生活照。還有,他們家里的冰箱總是塞得滿滿的,放著各種飲料和零食以及其它好吃的東西。
相比之下,我自己家雖然也一樣大,外表看上去也沒多大區別。但里面就像一個典型的新移民的窩:簡單,實用,單調,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更不用說古董和藝術品了,屋里顯得空蕩蕩的,毫無情趣可言。我父母奉行實用主義的哲學,實在得很,寧缺勿濫,寧簡無繁。他們很節約,用鋁箔來蓋住油膩膩的爐子,用舊報紙作桌墊吃飯,用購物的塑料袋來做垃圾袋。
我們家的家具是看到便宜貨就買一件,根本不配套。要么從二手貨商店,要么從舊貨市場,要么就周六開車在附近的社區轉悠,從人家車庫賤賣(garage sale)里撿便宜貨,還專門趁著商店大減價時去買便宜商品。
哦,對了,我們后來倒是買了一對很時髦實用的新沙發椅,可以放下來半躺著的。這可是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買的。那時爸媽還挺高興,說美國真是太好了,只要交付幾十塊錢就可以馬上把新家具搬回家用。后來爸爸學了金融學,才知道是讓商店給忽悠了--他們的分期付款付的是高利息。
家里的冰箱,除了每天吃的魚肉、青菜、水果、雞蛋和牛奶,還有蠔油和醬料,別無他物,空蕩蕩的。電視里看到的那些好吃東西的廣告,像奶油、奶酪,果醬、花生醬,餅干糖果,點心,炸薯片,我爸媽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他們從來不想買來嘗嘗。他們就會做中餐。有一次,他們心血來潮,要自己烤比薩餅,結果給弄得一塌糊涂。
那時我們全家只有媽媽的一份收入,加上父母從前的一點積蓄,這點錢還得付每個月的房子貸款和付爸爸的學費,所剩無幾,所以家里就這樣摳摳巴巴、哆哆嗦嗦地過日子,也是沒法子的事。
我經常到同學家玩,覺得同學的家比我自己家要舒適得多,好玩得多。我許多同學的媽媽都不用上班,呆在家里看管自己的孩子,操持家務,洗洗涮涮,搞衛生做飯,她們每次見到我,都很客氣,不停地叫我又吃又喝,還常常做西餐給我吃。我第一次意識到還有不用上班的媽媽。天啊,要是我媽媽不用上班該多好啊!她也會像這些老美媽媽一樣,干干家務,烤烤點心,接待我的同學來玩,這該多好啊。這樣的話,也許就會減少我跟同學們的差別了。
其實,我越多機會跟同學一起玩游戲機,打棒球和美式足球,騎自行車轉悠,就越發感覺到我跟他們的差異。我多么希望我能像美國小孩一樣,過上他們那種無憂無慮、天真爛漫、有小零食吃的童年生活。
每次我上同學家吃飯,他們的爸爸總是領著全家坐齊,在開飯前靜坐一會,向上帝祈禱,感謝主的保佑,感謝上帝恩賜這頓美食,然后才拿起刀叉開始吃飯。我們家可從來沒這回事。一開始,我傻愣愣地坐著,不知道該干什么,只見人人都低下頭,閉上眼,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詞。我猜想這大概是白人吃飯前的禮儀,不嘟囔一下就會吃不下飯,胃口不好吧。不過我不好意思問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怕他們會笑話我是個土包子。既然我不是白人,他們也就認為我跟他們不一樣,也就不會介意我不懂他們的禮節。我當然更不想讓他們知道我不是個基督徒。
說起基督徒,美國南部幾乎家家都信上帝。每個星期天早上,街上總是空空蕩蕩的,我找不到一個同學出來玩。我平時起得早,周末也不睡懶覺。因為我媽給我規定了每天放學后只有一個小時的看電視時間,周末例外,可以隨便看。因此我周末通常會早起,去追我特別愛看的卡通片節目。
每個星期天九點左右,我看完我的電視節目,便開始給同學家打電話,約他們出來玩。奇了怪了,總是沒人接電話。一開始,我猜想大概是他們星期六睡得晚,起床也晚,生怕電話鈴聲吵醒,所以干脆把電話線給拔了。我問我媽,她也說不出個道道來。后來我終于弄明白了,原來我的朋友們都跟家里人一起,星期天一大早全都上教堂做禮拜去了。除了我們家,我所有的同學家和我們的鄰居,每個星期天肯定要去教堂的。
我很納悶:為什么就我們家不上教堂呢?為什么我們家吃飯前不先向上帝禱告一下呢?為什么我媽不呆在家里給我的同學烤小曲奇餅吃呢?為什么我們家不像別的同學家那樣家具配套,井井有條,整整齊齊,好讓我可以面無愧色地請別的同學來玩呢?為什么我老覺得同學家的環境很有新意,而我們家就土土的,沒有那種新鮮感呢?為什么我父母說話不能像我同學父母那樣不帶奇怪的口音呢?為什么我父母不能像我同學父母那樣精通美國的文化和習俗呢?為什么我不能像我的大部分同學那樣是個白人呢?我冥思苦索,不得其解。

這個醒悟,讓我傷心了好一陣子。其實,倒不是因為我的白人同學歧視我,欺負我。他們對我還是挺友善的,他們的家長也很真心地招待我,一點也沒把我當外人。問題在于,我自己老認為自己與眾不同,自我感覺特別別扭。越多上白人同學家玩,越多跟他們友善的媽媽們接觸,這種“我是外人”的感覺也就越強烈。
我跟我的白人同學不一樣,我生長在一個移民的家庭,從小總是隨著父母到處搬遷,到美國的時間不長,還沒有扎下根來。相比之下,我的同學們大都出生在離家不到15分鐘車程的醫院里,土生土長,他們跟自己的兄弟姊妹上同一所小學和中學,他們的父母以及父母的父母上的學校也大多在同一個城市,離我們學校不遠。所以,他們祖祖輩輩,基本上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廝守著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很少挪窩搬遷。
而我呢,我沒他們那么幸運,我的生活軌跡是斷斷續續的。我真搞不懂,怎么我就不能有他們那種活法,也搞不懂為什么我的經歷注定要跟他們的不一樣。長這么大,我還是頭一回痛苦地幻想,幻想有一天,我能夠把至今為止的過去和經歷全部忘掉,重新生活,從小就生長在巴市近郊的綠樹環繞,清靜優雅的社區,安安穩穩地生活;放學后我悠閑地在街上騎自行車,回家可以看到媽媽微笑著給我開門,給我端出一盤剛烤好的小點心,或者自己打開冰箱,隨便拿喜歡吃的小零食。每個星期天早上,一家人穿著體面的西服,樂融融地上教堂。我夢想有朝一日,奇跡會出現。清早起床,對著鏡子一看,自己變成了一個金頭發、高鼻梁、藍眼睛、俊俏的小白孩,帶著一臉迷人的美國式的微笑,酷斃了。咳,要能這樣,那該有多美啊!
當然,所有這一切只是幻想而已,并不會發生。這倒不失為一件好事。漸漸地,我明白了要面對現實,接受和承認自己跟他們不同的現實,不去想入非非,不再盲目地跟風,不切實際地羨慕白人的優越地位和向往基督教文化。我慢慢地學會了寬容和忍讓,學會了如何改變自己的一些所作所為,盡量與同學們融為一體,打成一片。這樣,我的生活逐漸歸復平靜?;剡^頭看,二年級是我的小學經歷中最愉快的一年。
可惜,好景不長,我在格蘭特小學只呆了一年,又要回到城里貧民區的學校去了。按照巴市教育局的規定,格蘭特小學以及其它郊區小學的天才班只能上到二年級。原因是為了避免種族隔離,緩和城中心的學校中黑白學生比例嚴重失調的狀況。城里貧民區住的大多是黑人,那里小學的學生自然以黑人為主。而天才班的學生大多是白人,把郊區小學三年級以上的天才班統統得移到城里的小學,這樣就可以人為地增加城中心學校白人學生的比例。
按規定,格蘭特小學三年至五年級天才班的學生統統都要轉學到城中心的戴維斯小學。如果家長不愿意,學生只能留在原校的普通班繼續念書。戴維斯小學離我上一年級的杰克森小學不遠,我對那間小學的印象不佳,至今還深深地記得在那破舊學校里每天呆上十個小時的痛苦經歷,不堪回想。
我們這幫天才班的同學,只有我一個人曾經在貧民區學校中混過。第一天上學,當我們的校車開進了城中心,靠近學校的時候,我又看到了從前熟悉的街區,心里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我那些小白人同學,望著窗外雜亂破舊的街區,看到成群結隊的黑孩子在街上溜達,個個的臉上都顯出吃驚和恐慌的表情。他們從小住在環境優越的郊區,很少上巴市城里,更沒有去過市中心附近的貧民區。黑人區常被認為是窮人和罪犯聚居的危險之地。他們自然很少去那種地方,所以顯得特別害怕。
相比之下,我可是老油條多了,咱從前不就從這里闖蕩出來的嗎?我可是一點也不怵。這是破天荒的頭一回,我飄飄然地覺得有些小小的優越感。值得慶幸的是,這個過渡對于我來說,倒是蠻順利的。
我從小就有些神經緊張的傾向,碰上沒把握的事和不確定的前景,我心里就會撲騰撲騰地亂跳,肚子里七上八下地翻騰。不過,這次換學校,我卻一點都不緊張,反而倒很想早點開學,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這是因為我第一天上學就能夠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不會有局外人之感。
回想起過去每次換學校,我一進新教室,面對的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心里總是緊張兮兮的,感到不是滋味?,F在可好,一進教室,同學們還照樣是原來天才班的,大家親熱得很,熱情地跟互相打招呼。他們可沒法理解我過去轉校的不安情緒,他們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很多人從幼兒園到現在都上同一所學校,習以為常,自然不會有陌生感。
有意思的是,雖然我又回到了貧民區的學區環境上學,但今非昔比,我的感覺跟兩年前完全不一樣了,我現在周圍有了一伙熟悉的同學,天才班的學生在學校是寵兒,受重點保護,連教室、校內的操場和娛樂場地都跟普通班嚴格分開。小環境好,大環境不好也無所謂了。再說,我已經沒有了那種說不出來的痛苦的感覺了。
我在戴維斯小學只上了兩年學,三年級和五年級,沒上四年級。是這樣的,當我要升四年級的時候,我父母覺得我的成績很好,決定要幫我申請跳級。一開始我極力反對。我十分不愿意離開我的同學和朋友,再次嘗試一進到課室全是陌生面孔的尷尬情景,更糟糕的是,他們都是年齡比我大的陌生同學。我太不情愿了。
不過,回想起來,我很慶幸我最終依了父母的意見,同意了跳級。后來,我逐漸體會到父母的遠見,這是他們在我童年時所作的最明智的決策。當時我可是很不高興,真的很不情愿。但我父母堅持己見,沒有商量的余地,我不得不屈從。
當我告訴班里同學我要離開他們,跳級到五年級時,他們都依依不舍,一雙雙真誠的眼睛充滿了依依不舍的惜別之情,他們對我的突然離開很不理解,也很不開心,大家一起好端端的,干嘛要跳級???大家都覺得是我背叛了他們的友情,有幾個好朋友專門過來,眼圈紅紅的,苦苦哀求,勸我別離開??粗@一切,我的眼淚差點滴了下來,鼻子酸酸的,很為他們的真誠所打動。平生第一次,我感覺是我拋棄了一群共同玩耍的同學和好朋友,我們在一起兩年多,一起學習,一起快活,這可是我的童年中最長的一段同學之情。
上五年級時,我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很多,比較少跟同學玩了。我最得意的成就,就是在社會科學競賽中的成績。我的參選項目是演示對比利息計算中單利和復利的區別。爸爸給我簡單地講解了經濟學中的相關的基本概念,指導我看了幾本書,于是我根據自己的理解,自己動手,用電腦軟件做出計算圖解,畫出相關圖形,然后整理剪裁,粘貼在一個三開的硬紙板上。
別的同學大部分是靠父母包辦的,這是一種傳統,美國的父母很樂意幫助中小學的子女參與競賽項目。而我的父母一是沒時間,二是他們也不懂這種規矩,他們以為父母包辦是違規的,三是他們也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去做。
參展的時候,面對評委們,我滔滔不絕地講解這些數學和經濟學的概念,這些知識遠遠超出了五年級學生的學習范圍,在回答他們的問題時,我異常鎮定,很自信地向他們解釋我的理解,而不是像很多同學一樣,緊皺雙眉,極力背誦事先準備好的答案。他們對我的表現大為贊嘆。于是我的作品得了學校的第一名,并被推薦參加了全市的決賽。
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市里也得了第一名。于是又被推選參加全州的總決賽。這回可真的是強手如林。那些琳瑯滿目,精心設計的參賽項目,擺滿了整個禮堂。相比之下,我的作品就顯得十分單薄和簡單了,我自己也知道沒戲。不過,能夠單槍匹馬,只身闖蕩進入州的決賽,我也無怨無悔了。
其實,誰都知道,這些獲獎的孩子的作品,基本上是他們父母的杰作。而我,真正的是靠自己學習,自己琢磨和自己動手做出來的。所以,我雖敗猶榮,很光彩?。?/p>
我們在路州住了四年,第一年特別痛苦,后面的三年卻很快活,我經歷了正常的童年生活,快樂地學習,快樂地玩耍,快樂得不知道時間一晃而過。我真的希望日子永遠是這樣快樂地過下去。在這里,我終于安家定居,接受了和而不同的現實,也慢慢地認同了美國南部的文化,成為一個自豪的南方孩子??上?,好景不長,我童年那漂流的旅程還遠未結束。
我完全想不到,不久以后,我又要跟父母飄流到兩個遙遠的地方:先是飄到東部的紐約,然后再飄往西部的洛杉磯。
本文選自On the Move: An Immigrant Child’s Global Journey,Philip Jia Guo著,Whittier Publications, Inc.于200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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