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禪韻與山水詩畫的相逢

文/文哲

【青檀寺題記】

嶧為蘭陵舊疆。

志曰：“環嶧皆山，蜿蜒起伏，周羅境”。“青檀山縣西七里，多產青檀，故，一名云峰。宋南渡時，岳忠武嘗駐兵其下，后人題壁識其事，歲久蘚蝕不可辨。谷窮處益巉峻，惟亭午乃見日。”蔚然而深秀，青檀幽谷也。谷行三里許，漸聞鐘磬泠然出于云峰之間者，青檀寺也。寺肇于唐，初名云峰，后因檀木叢生，虬枝蔽日，遂易其名。古剎臨楚漢雙峰，依崖而構，懸磬石為基，鑿青崖為龕，佛影巍巍，檀香裊裊，誠魯南之勝境也。

晨曦初露，山嵐氤氳，古檀盤根錯節，若虬龍伏地；暮靄將沉，梵音徐起，銀杏連理交柯，似仙人執手。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春至榴花灼灼，蝶谷紛飛；夏來甘泉泠泠，龍窟濯心；秋深檀葉鎏金，碑廊映碧；冬臨松柏覆雪，塔影凌霄。朝而往，暮而歸，林間光影之變，晦明交錯，而游者熙攘，皆為此中清幽也。

殿宇參差，飛檐接云。大雄寶殿，金身肅穆，香火綿延；天王高閣，斗拱層疊，鈴鐸清越。登報國塔極目，則楚漢雙峰如黛，青檀湖水似鏡，榴園千頃，阡陌縱橫，炊煙渺渺，盡收眼底。又有長亭曲徑，碑刻琳瑯，墨客題詩，將軍駐馬，昔人軼事，皆化塵煙。然山水之靈，不因興廢而改；檀樹之姿，豈隨時歲而凋？觀其枝干嶙峋，或抱石而生，或凌空欲飛，皆數百年風霜所礪，造化所鐘，實天地之奇觀也。

梵鐘漸歇，禽鳥歸林。然游者心駐幽谷，神往檀林，或悟禪機于泉畔，或得詩韻于碑前。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文也。夫古寺滄桑，幾經兵燹，然檀木愈老愈奇，山泉愈久愈冽，豈非天地之厚德，人文之不絕乎？醉翁之意在山水，而青檀之韻在幽寂。游罷歸去，猶聞鐘聲穿谷，檀香盈袖，此中真意，欲辨忘言。

【十六景記】

青檀山者，蘭陵秀峰，嶧之勝境也。其山巍峨峻拔，漢楚左右，林壑幽深，古寺隱于其間，梵音裊裊，檀香陣陣。“山頂舊有云峰寺，相傳創自唐時，今圮。邑人潘愚有《游青檀記》，其略曰：山谷狀如箕，兩巖壁立。谷窮處，益巉峻，惟亭午乃見日。有泉出壁罅，潺潺流亂石間，經縣南會丞水入泇河。石間多小蟹，隨泉泡郭索，相濡可觀。泉上有寺，寺后懸磴，東上百步許，得磐石，可數十人坐。稍北，青崖突兀，有僧琢石為佛像，甚偉。龕小堂其上。堂之下，石際崖縫，樹老干曲，枝格交映，其境幽絕”。

一、青檀秋色

山門之外，立牌坊巍然，匾懸“青檀秋色”，鎏金映日，四柱鐫聯：“露見山翠棲影，風聞寺香鐘聲”。每至深秋，古檀葉黃，若金箔綴枝，與碧云相映。昔唐時建坊，今雖重修，猶存古韻。石雕云紋蓮花，匠意精微，游者未入寺，已覺塵心盡滌。清人詩云：“一入青檀境，秋光勝畫屏。”古嶧知縣、宿儒相攜攬勝，詩詠青檀風物。知縣何允濟《重九游青檀寺》云：“風清策馬問青檀，攬勝摳衣登幾盤，為愛名山酬宿慕，兼逢令節締交歡。”

二、青檀湖煙

寺前一泓，水澈如璃，倒影雙峰，煙雨江南。春則柳垂綠絳，秋則楓染丹霞。湖源龍窟泉，宋時岳武穆駐兵，取泉烹茶，嘆曰：“甘如醴，可滌征塵。”湖畔立詩碣，清知縣題聯：“一湖碧水涵禪意，萬樹青檀映佛光。”泛舟湖上，魚躍鷺翔，煙雨空濛時，恍入米家山水。

三、水榭觀瀾

湖中筑榭，飛檐凌波，朱欄雕窗，四時景異。晴日觀魚，雨時聽濤，若登瑤臺，飄飄欲仙。榭畔老柳，垂絲拂水，偶有山雀棲枝，啁啾如梵唄。牧云有詩《春晨》云：山杏皪皪動芳容，蒲芽采采春水增。曉色隨人傍畦徑，朝霏浸壟試耦耕。乍暖乍寒豈無意？時風時雨自有情。煙霞萬里誰得見？且教閑客管溟濛。文哲《西江月·春將半》嘗和之：雨潤苔蹊痕淺，風裁柳線煙深。半庭梨雪落紛紛，誰倚闌干瘦損？莫道惜春心懶，偏驚啼鳥聲頻。一溪花影碎斜曛，空憶羅裙芳信。

四、古檀奇姿

寺周檀樹，皆生石上，根若龍爪，枝似虬髯。有“頂天立地”者，高十丈余，聳入云霄；“懷中抱子”者，母樹環護幼株，慈若人間。潘安至此，自慚形穢，甘稱“檀奴”。明人徐書信詩云：“榴嶺上春寒，谷幽人語殘。”古檀與山寺，共歷風霜，猶自蒼勁，誠造化之杰作也。

五、林蔭禪徑

自坊至寺，青石曲徑，濃蔭蔽日。道旁石燈苔痕，春綴野芳，秋鋪金葉。唐時僧侶修行于此，稱“禪心徑”，今香客絡繹，足音跫然，如踏蓮而行。明人贊曰：“一徑通幽處，青檀夾道生。步步生蓮意，聲聲是梵音。”

六、墨韻石刻

湖畔碑廊，蜿蜒如帶，集海內名家書跡。王羲之飄逸，顏真卿渾厚，蘇東坡豪放，皆刻石傳世。廊盡處有亭，名“墨韻軒”，設茶座其間。游人品茗觀字，但聞風鈴清越，梵鐘悠遠，翰墨禪心，兩相得宜。《榴園碑林記》云：“青檀碑廊勝蘭亭，筆墨千秋照汗青。”古寺幽峽，榴林深深，淵遠文化，應有墨香匹映。碑林于青檀勝景之中，依山傍水，享青檀之濃蔭；遙望古寺，時聞晨鐘暮鼓。夏雨初晴，山泉奔突，置身碑林，與道勁飄移逸、酣暢淋漓之健筆相對，樂山樂水樂書，亦仁亦智亦賢，性靈飛揚，神怡心曠。漫步碑廊，賞翰墨之韻，悟佛法之深。

間有青檀石刻懸壁，“古木幽峽”“龍”“虎”錯落相映，青檀幽谷，奇縱多姿。

七、臥佛涅槃

湖東臥佛殿，供釋迦涅槃像，金身側臥，長十丈余。壁繪飛天祥云，色彩歷久彌新。傳說玄奘西歸，塑此像以弘法。殿前古柏參天，晨昏梵音繞梁，香客至此，頓生皈依之念。詩云：“一臥千年夢未休，禪心寂寂照清秋。紅塵不到青檀境，唯有松風伴佛游。”

八、山門三界

山門者，避塵世喧囂而建于山上，故得名。后寺院正門亦稱山門。山門有三，從左至右依次為無相門、空門、無愿門，各門寓意佛教解脫覺悟之法門。空門常閉，僅供方丈、大和尚通行；無相門為出家師父所行；無作門為游客信眾出入之門。入寺者，當持恭敬莊嚴之心。青檀寺山門后建，以檀為蔭，與檀相融。

九、天王護法

殿宇飛檐翹角，莊重肅穆，雕梁畫棟，細節精致，為第一重殿。入此殿者，即入凈土。殿內供奉彌勒菩薩及四大天王。彌勒佛大肚能容，倡導包容慈悲；四大天王守護四方，寓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韋馱菩薩立于彌勒佛背面，面向大雄寶殿，身穿甲胄，手持金剛杵，護法護寺，威武莊嚴。

十、大雄寶殿

飛檐斗拱，氣勢恢宏。內供三世佛，銅面金身，法相慈祥。兩側十八羅漢或怒目降魔，或含笑說法，栩栩如生。殿前香爐青煙繚繞，誦經聲終日不絕，佛光普照，眾生皆沐法雨。

十一、夫妻銀杏

殿前銀杏，雌雄連理，千年蔭蔽，果實累累。夏日蒼翠欲滴，秋日黃葉拍天，映襯廟宇，古意盎然。此樹植于唐開元年間，雄樹挺拔如劍，雌樹婀娜若傘，根須交織，枝葉相擁。閔蔭南詩云：“初時羞怯怯，今日愛癡癡。”樹下設石桌石凳，常有情侶許愿，祈求姻緣美滿。古樹與佛殿相依，見證歲月流轉。樹下龍窟泉，烹茶味甘，僧謂：“佛泉一絕。”

十二、龍窟跑堂

殿側有井，曰“龍窟泉”，形若玉玦，又名跑堂，泉冽而甘，四時不涸。井側置大寮，齋堂臨其下，引溪為道，盤曲如帶。每至齋時，食案盞托順流而趨，若浮觴逐波，往來倏忽。庖廚不勞奔走，而肴漿自至，游者觀之，莫不嘆其巧思，感先人之智也。或問：“寺古耶？井古耶？”耆老對曰：“梵剎起于唐，而井之源邈矣。青檀蔭谷，佛音繞梁，一井一寺，相倚成趣。然孰先孰后，未可考也。”夫井之奇，不在深浚，而在功用之妙。昔人鑿泉以濟日用，今人承流以省仆役。一水之間，而禪意與俗務諧焉。春則落英浮盞，秋則黃葉逐波，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嗟乎！世之匠作多矣，然能化勞為逸、寓雅于俗者，鮮矣。跑堂井者，豈獨泉石之勝耶？蓋亦人文之鏡也。

十三、蝴蝶幽谷

寺后幽谷，名蝴蝶，春夏日暖，彩蝶紛飛。玄鳳棲檀，翠翼映日，翩躚如星河傾瀉。谷底有橋，石拱如虹，跨溪而建，俯視潺潺。摩崖石刻“別有洞天”，清縣令手跡也。徐書信詩云：“青檀花蜜少，玄蝶形影單。”然蝶群舞時，何止萬千！游者至此，恍若仙境，塵心盡滌。

十四、金界石樓（岳飛養眼樓）

寺北殘樓，基址猶存，傳為岳武穆駐兵處。昔飛取泉洗目，疾愈，故稱“養眼樓”。登樓遠眺，楚漢峰峙，榴園疊翠，運河如練。壁題詩云：“金界樓高接紫微，武穆曾此駐征衣。”今塑像繪事，述其生平，少年至此，莫不肅然。又聞岳飛居金界樓，“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

十五、報國佛塔

山巔有塔，八角七級，高聳入云。檐懸銅鈴，風過聲傳十里。塔內旋梯而上，每層開牖，楚漢風光盡收眼底。塔頂銅剎指天，暮色中尤顯巍峨。碑文鐫：“武穆忠魂駐此山，報國塔立鎮河川。”每逢重陽，香火如織，祈國泰民安。

十六、楚漢雙峰

寺枕楚漢雙峰，險峻相亞。楚山多奇石，漢山富密林，登頂可瞰全寺。亭曰楚王、漢王，傳項劉曾駐兵于此。明人詩云：“楚漢峰頭云自閑，千年兵氣化松煙。登臨莫問興亡事，且聽鐘聲渡遠山。”今烽煙已逝，唯余松濤如訴。

寺景十六者，或得于天工，或成于人事，一樹一石，皆蘊禪意。或有疑曰，止十六景乎？謂之曰：江山勝跡，代有興廢，檀影梵音，見仁見智。

“禪茶一味”，可品“一盞清茶參妙理，半窗松月照禪心。”

“昔有高僧”，悟得“月照青檀本是空，鐘聲渡水亦隨風。”

遙想宋時金界石樓，或曾回蕩憂思之嘆，“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青檀月照，鐘聲水渡；文哲空靈，楮盡墨枯。是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