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汐溟

當事人協商過程中就某事項達成合意，但合意內容未被訂入書面合同。履行期間，當事人對簽約前合意是否有效力產生爭議，應如何處理？

案情

2022年3月，甲、乙就聯合投資影片進行協商，甲在微信中向乙承諾，影片將在2023年5月1日前院線上映。甲以PPT形式向乙發送影片項目書，對于未簽約的主演，項目書標注為擬定。對于發行，項目書載明：2023年5月1日前院線公映。2022年4月1日，甲、乙簽訂《影片聯合投資協議》，對雙方共同投資影片的相關事宜作出約定。協議約定甲負責影片的發行。但未約定發行方式和發行時間。

簽約后，影片依約拍攝制作完成并取得公映許可證。甲向乙通報院線發行進展情況，雙方就影片在2023年5月1日前進行院線發行展開多次溝通。但因同期同類型影片上映的關系，影片撤檔。2023年8月1日，未與乙協商，甲將影片在網絡發行。

爭議

乙認為，甲負有在2023年5月1日前在院線發行影片的義務，甲在網絡發行影片的行為構成違約。甲認為，雙方所簽的《影片聯合投資協議》只約定甲負責發行，未約定發行方式及期限，因此，甲沒有在2023年5月1日前院線發行影片的義務。

問題

在2023年5月1日前院線發行影片，是否是甲的合同義務？

評析

一般情形下，書面合同簽訂前，當事人會有磋商的過程，在磋商過程中作出的意思表示，如未被訂入書面合同，通常被視為放棄先前意思表示，最終以書面合同為準。但對此不可一概而論。若簽約前一方當事人單方作出要約表示，而另一方明確拒絕或未明確認可接受，則雙方對此未形成合意，單方的意思表示已失去效力，未被訂入合同符合情理。若簽約前一方當事人作出意思表示，另一方明確同意，雙方對此已形成合意。合同本質上是當事人之間的合意。前述意思表示內容經過要約、承諾的協商過程，且已形成合意，合同已經成立，意思表示內容已成為合同的組成部分。此后雙方簽訂書面合同，未將前述內容訂入合同。然而如前所述合同是當事人之間的合意，書面合同的價值在于記錄合意內容，是合意的載體和存在的證據。書面合同不是合同的唯一載體，也非唯一證據。除書面合同外，微信記錄、電子郵件、口頭以及其他音頻形式都可以作為合同存在的證據。

前述合意是否為合同內容，是否具有法律效力，應區分以下幾種情況而定：

第一，針對同一事項，書面合同作出與先前約定不一致或沖突的內容。如書面合同對先前約定內容存在約定，且約定內容不一致甚至沖突，說明當事人對先前合意內容進行變更，先前合意內容為書面合同約定內容所取代，失去效力。該種情形，實際上是當事人協商一致對合同內容作出的變更。例如，簽約前甲、乙確認影片在2023年5月1日前院線發行，《影片聯合投資協議》約定影片在2023年7月1日前網絡發行，應為甲、乙變更了發行方式和發行時間的約定。

第二，針對同一事項，書面合同未作約定。對此，本文認為，首先，可視為當事人未變更先前約定，先前約定仍為合同內容，仍具法律效力。其次，若以書面合同為合同依據，書面合同對發行方式和發行時間未作約定，合同存在漏洞，應允許當事人協商達成補充協議。對于合同未約定的內容，基于意思自治的原因，應盡量查明當事人的合意。該種合意既可以是在履行過程中協議補充，也可以由簽約前當事人所達成。只要具備合意性質且無變更等情形，即應獲得支持。書面合同對某一事項未作約定，而簽約前當事人已達成合意，應認可簽約前合意作為合同內容的效力。總之，正是因為書面合同對簽約前達成的合意內容未作約定，后者才存在具有約束力的可能。前者是必備條件。

第三，針對同一事項，當事人簽訂書面合同前曾達成合意，所簽書面合同未作約定，需結合履行情況判斷簽約前合意的效力。如果履行中，債務人按照簽約前約定履行債務，債權人知悉且認可或配合其履行，可印證當事人對簽約前合意的效力，視為當事人認可其作為合同內容，接受其拘束力。若履行中，債務人未按簽約前約定內容履行義務，而債權人知悉該事實未持異議甚至配合，說明當事人以實際行為變更先前約定內容，若債權人明確提出異議，可視為其堅持先前約定的效力，拒絕變更合同。

綜上，對于簽約前當事人達成合意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可結合書面合同內容以及履行情況而定。本案中，簽約前的磋商過程中，甲在微信中承諾影片在2023年5月1日前院線發行，同時以項目PPT形式對該承諾予以確認。在項目PPT中，對于未確定的項目信息，甲做標注擬定的處理，對于未予特殊說明的內容，乙可信賴其確定性，故簽約前，甲、乙就發行方式和發行時間形成合意，應為合同內容組成部分。此后，雙方簽訂《影片聯合投資協議》，對發行方式和發行時間未作約定，視為雙方仍堅持先前約定的效力，未予變更。履行期間，甲努力實現在約定期限前完成院線發行的目標，乙知悉并認可，說明雙方仍按先前約定履行。由此可知，甲、乙均認可在2023年5月1日前院線發行影片約定的效力，該約定應為合同內容，甲負有履行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