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圈糖（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

運營 / 夏嘉楠

這天，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走在大街上，突然一個志愿者接近了你。他邀請你和你朋友參與了一個簡單的問卷調查。結束后，他表示，你們可以從禮品中選擇一個。因為你朋友站得離他更近些，他（她）可以先看到他的盤子里擺了一張20元的購物券，和一張30元的購物券。而這時你還沒有看到，你的朋友可以自己先選擇30元的購物券，然而他（她）卻選擇將選擇權交給你，這時你是選擇從盤子里拿走哪一張購物券？

這是來自芝加哥大學的研究者所做的一個實驗（Kardas, M., Shaw, A., & Caruso, E. M.，2018)。研究者發現，在70%的情況下，你會選擇拿走那張20元的購物券，而把更好的購物券留給你的朋友。

在利弊明晰的選項下，為什么大多數人會選擇那個明顯不好的選項呢？

研究者認為，這是你感知到了你朋友的慷慨。他（她）在明明可以拿到更好的禮券的情況下選擇將選擇權交給你，這樣的小慷慨會使得你以同樣的慷慨行為作為回報。

1. 我們習慣以慷慨回報慷慨

慷慨誘發的利他行為(altruism)來自于人們獨特的社會本能和社會道德。

人類是一種獨特的生物。對于類人動物，比如大猩猩，它們不在乎公平互惠。而人們卻會愿意為了維護公平互惠犧牲自己的利益。比如，在獨裁者博弈中，博弈涉及兩個玩家，其中一個玩家作為博弈中的獨裁者來決定要按什么比例將100元分給另一個玩家，而另一個玩家只能接受。在人類社會中，因為我們在乎公平性和平等性，因此大多數情況下，即便在知道對方沒有權利決定分配時，我們也會將獲益平分。然而對于類人動物，比如猩猩來說，在它們的社會中，不存在公平的概念，因此它們會選擇將面前的資源全部據為己有。

而與之相對的是最后通牒博弈，一個玩家作為提議者提出一個分配方案，另一個玩家可以選擇接受或者拒絕這一方案。如果接受，那么二人會按這一方案分配，如果拒絕，那么兩個玩家均無法獲得金錢。對于人類來說，因為我們的公平觀念，當提議者提出一個不合理的分配方案，如給自己分80元、給別人分20元時，作為接受的一方，人們會選擇拒絕。然而，如果從實際獲益的角度來說，拒絕意味著獲益為0，而接受意味著收益為20，似乎接受比拒絕更有益處。然而對于人們來說，我們往往不會考慮實際利益，而是出于公平的角度覺得分配方案不合理，從而選擇拒絕這一方案作為對提議者的懲罰。

再比如，在公共池博弈中，每個人可以往公共財產池中投入任意數量的金幣，之后將總金幣數翻倍平分。也就是說，投入的越多，收獲的就越多。然而，因為你需要與其他人平分，這就意味著如果你少投入，那么你可以在保留自己財產的同時，從大家的公共財產中獲益。如果對方少投入，那么你損失的就會更多。因此，當你感到對方玩家是自私時，你會選擇相同的策略，往池里投入更少的硬幣。而當你感知到對方是慷慨時，你就會愿意把更多的硬幣投入公共池，這是因慷慨誘發的互惠行為。

2.不是所有的付出都等于慷慨

耶魯大學的研究者曾經邀請100多名被試進行過一個調查。控制組被試需要閱讀一段材料，描述一個男孩為了追求一個女孩而去她所在的咖啡店做志愿者服務。而實驗組被試閱讀的材料則描述一個男孩為了追求一個女孩而去她所在的流浪漢庇護所做志愿者服務。研究者發現，實驗組被試對這個男孩的道德評分顯著低于控制組（Newman, G. E., & Cain, D. M.，2014）。這就說明，當人們意識到一些慷慨行為的背后別有目的時，這一付出不會被感知為慷慨。

生活中，我們很容易被裹挾著把他人的付出感知為慷慨，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是慷慨。比如，父母說我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金錢和時間，你怎么能這么不聽話、不懂事；朋友說我幫了你那么多忙，你怎么就不能幫我這一次。這樣別有目的的付出不是慷慨，而是擺在桌上的籌碼，要求你一步步退讓。而對方站在道德高地上，以曾經的慷慨為由，對你進行情感勒索，這時的慷慨將失去他本來善意的面目。

3.不是所有慷慨都等于善意

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問題，雖然當時你選擇了將價值更高的禮券給了自己的朋友。然而現在回頭細細一想，實際上，你的朋友不僅拿到了更高的禮券，還因他（她）的慷慨在你心中留下了更好的印象。而如果他（她）真的是慷慨的話，那么他（她）就會提出平分禮券，或者直接選擇拿走那張20元的禮券。

當然，朋友之間的交往不需要斤斤計較，我們愿意回報對方是因為我們相信對方是出于慷慨的動機而放棄了選擇權。然而，在生活中，不管是與朋友還是與陌生人，我們都會遇到很多這樣的小慷慨，我們會因對方的慷慨而感動從而做出助人的行為，然而，我們也需要警惕以慷慨為名的情感綁架。

舉個簡單的例子，在逛面包店時，我們常常會看到在面包旁邊擺放的小試吃碟，當我們拿起一塊放入嘴中時，無形中我們購買該店商品的概率就上升了。有句話叫，“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當我們接受了他人的慷慨時，我們會下意識地以慷慨回報，但這種慷慨可能與你本來的愿望不一致。

在生活中，我們常常會被他人的慷慨所約束。“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當他人有了一絲讓步，我們就會愿意去付出、去妥協，這固然是正確的，但是也要防止被別有用心的“慷慨”蒙蔽雙眼。舉個簡單的例子。在一個工廠里，原本每個工人每天有1小時的休息時間。突然有一天廠長宣布，要取消自由活動時間，工人們罷工的情緒蠢蠢欲動。三天后，廠長突然決定，每天表現最好的工人可以有1小時休息時間。工人們因此感恩廠長的讓步，并且開始認真工作、爭當第一。然而實際上，最開始每個人都有一個小時休息時間，最后變成了只有一個人有1小時休息時間。看似是廠長讓步了，然而實際上這只是一個“慷慨”的陷阱。

同樣，你給我的“慷慨”讓我感激不盡，然而跳出慷慨，我并未因你的慷慨而獲益。生活中，我們常常會被他人“給予”，會收到他人的“慷慨”，然而我們需要記住這并非枷鎖，不是我們必須要接受不合理要求的理由。慷慨不能成為要挾他人的把柄，也千萬不要讓它成為你的包袱。

參考文獻:

Kardas, M., Shaw, A., & Caruso, E. M. (2018). How to give away your cake and eat it too: Relinquishing control prompts reciprocal generosity.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15(6), 1054-1074.

Newman, G. E., & Cain, D. M. (2014). Tainted Altruism When Doing Some Good Is Evaluated as Worse Than Doing No Good at All. Psychological Science, 25(3), 648-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