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古籍版本學家、蘇州文學山房舊書店第三代傳人江澄波在家中去世，享年百歲。

江澄波出生于1926年，自16歲就正式進入文學山房工作，守了書店84年。“我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載書、送書的書船，我離不開書，就像船離不開水。”當年姑蘇城的那名玲瓏少年，如今已隨“書船”遠去，留下一船清暉 ，滿城書香。

江澄波先生。蘇報融媒體

江澄波一生的傳奇與志業均離不開書。他說過，“書是我營生所靠，也是我終生所好”。此言不虛。文學山房創辦于1899年，已橫跨三個世紀的風風雨雨。出身于古舊書籍世家的江澄波，與古籍打了一輩子交道，年事已高仍幾乎每天都到書店，因為這是“他生活的安慰、他的全部”。

借了“書”的緣分，他一生認識了不少藏書家、學問家。小時候見過章太炎，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見過于右任、陳澄中、錢穆；至于鄭振鐸、潘景鄭、顧頡剛、顧廷龍、李一氓、阿英、黃裳、黃永年等先生，江澄波都曾為他們提供書目、送書寄書。

文學山房是一家經營古舊書籍的書店。江澄波口述史《書船長載江南月》記載了書店90年前的一份廣告，其中有這樣一句：“專營收賣國學參考舊籍，插架所存，不下萬種左右，均定價低廉，好古諸君，敬請惠臨參觀。”這點明了文學山房的商業屬性，但具體到江澄波，其一生遠遠超越書商層面。

學者韋力在《書船長載江南月》后記中談到，“清人洪亮吉曾把藏書家分為五等，如果按照功能做一下合并，他所說的五等可以并而為三：寫書、藏書和經營書。”對于江澄波而言，他不僅經營書，還藏書、寫書。他根據從業經驗撰寫出版的《古刻名抄經眼錄》《江蘇活字印書》《吳門販書叢談》等書籍，都堪稱行業必讀書。

他修復古籍、保護珍本、呵護善本，更是難能可貴。江澄波說過，“我就是想要搶救中國文化遺產，直到生命最后一息。”據報道，現藏于蘇州圖書館的宋刻本《容齋隨筆》和《容齋續筆》，就是他從居住在蘇州前埂子巷的一名張姓工人家中收得的。

書以彌古為彌善。江澄波說，“我一生最驕傲的，就是經手了十部宋版書”“搶救古書是我們書店的宗旨”。頗多藏于民間的古書被發掘出來，并被送到合適的人或機構手中，有的甚至成為鎮館之寶，江澄波功不可沒。

江澄波為無數讀書人、愛書人所感念，不僅在于他的傳奇經歷，更在于透過一個人的百年歷程，可以窺見一家書店的時代變遷。

文學山房被稱為“中國傳統舊書業的活化石”，而江澄波是這家書店逶迤發展的直接見證者。從書閣里的童年，到學徒生涯，從書緣漸深，到回憶古舊書店往事……江澄波這一生，從事古舊書業八十余載，過往的人、書、事都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江澄波被稱為“書界的‘活字典’”，他嘗言，“說了我這一生，也算說了一部江南書業史啊。”此說不無道理。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蘇州向來重文尚教，“蘇州書坊極其發達，尤其在明清兩代，可謂江南圖書流通中心”。文學山房傳承逾百年，已成為蘇州城的文化符號，江澄波也被譽為“蘇州一寶”，足見文學山房與蘇州的相互成就。

書業乃文化托命之事。結合時代語境，江澄波的書業貢獻也值得禮贊，“給讀者找書，給書找讀者”，有益于打造書香社會；守護“絕好的珍貴古籍”，有益于傳承優秀傳統文化。

一生所衷皆在書。江澄波已經乘“船”遠去，卻留下了彌足珍貴的東西，“書籍遞藏，炳燭相傳，當代書林，光焰愈熾。”愛讀書、讀好書、善讀書，是對老人的最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