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京的高考議論文以“第二次呼吸”為話題，說的是一種運動中的現象：在中長跑體能瓶頸時再加把勁，過了一個困難的“極點”，身體會重獲動能。參加過長跑活動的我對此是頗有感受的。而學生要思考的，則是這種現象背后的哲理——正如陸游詩云：“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謂“道不遠人”，深刻的道理往往隱藏于日常周遭之中，只是我們日用而不知罷了。近年北京卷的命題往往“近取諸身”，在我們的生活中取材。比如“學習今說”“歷久彌新”，話題本身非常親切，毫不陌生，難在就此展開思考。我們寫作文，談及宏大的話題、復雜的哲理往往能洋洋灑灑，而這一類身邊的話題卻常常無話可說，俗話講“燈下黑”。這是因為我們在匆忙之中忽略了對真實生活的觀察與思考。

對，就是“真實”的思考——切實、具體、真誠。天津卷“輻集而輪運”，上海卷“專”“轉”“傳”的關系，實質都是就生活中某一種實實在在的現象展開思考。老子在“三十輻共一轂”的類似細節中，領悟了“無用之用”的哲理。而對于天津卷這道題，我們當然可以有類似的推理。當然，上海卷的話題更有專門性，寫作有一定難度。但是我們可以結合平時“轉”文章的經驗予以聯想。我想，倘若我們在日常的生活中對于世間萬物都能保持著好奇心，都能有所思考，乃至是“胡思亂想”，那也一定會很有意思，這不就是梁啟超所說的“趣味主義”么？

而這個“真”的又一層意蘊，則是強調情感的“真”，要以真情對待自我，對待世界。我不禁想到曾經擬過的一道隨筆題目，題曰：“如今我們如何充實情感世界？”人類的偉大，首先在于以雙手的實踐改造了客觀的物質世界；而我們同樣不能忽視的是，生活的充實與幸福亦有賴于情感世界的豐盈與深邃。

北京卷的記敘文關注的是生活中一些“閃耀的數字”，比如比賽的記分牌、新年倒計時、車站電子時刻表等。數字的背后，除了客觀的現實，還有無限的情感，牽連著多少事、多少人。又如北京的微寫作“為老師們頒獎”，我覺得是非常溫暖的一道小題。倒不是我作為老師正在自得地想象著學生前來恭維，而是我認為這一道題在引導我們重新思考師生的關系。老師和學生，不僅僅是知識的傳播者和知識的接受者這樣冰冷，而是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一顆心與另一顆心。我們的生命中需要諸如“為你頒獎”這樣的小舉動，來感受到更多的溫暖。

作為老師，時常批評學生文章的抒情太假。不過，細細想來，我們的情時而不真，其實未必是因為故意造假，更多的是因為用情太淺。情淺而言薄，筆下沒有動人的內容。

而在全國一卷的三段文字中，我們感受到的是一種于家國的真情。老舍筆下的藝人，在危亡時代的欲唱還休，實則是對于民族、時代的痛惜；艾青的嘶啞歌唱，是為民族未來的努力吶喊；穆旦那一只帶血的手掌，則是要擁抱苦難中的同胞。魯迅說：“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所謂愛國，其本質是與民族、國家共情，感受一個時代的悲歡。

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語文永遠是關心人本身的學科，寫作更是精神世界的映射。在人工智能似乎無所不能，乃至可以代筆捉刀的時代，對于學習語文的學生而言，其真思考、真感悟、真寫作，即使是粗淺的，也是意義非凡的。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附屬中學高中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