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杜甫草堂·詩史堂

若問“詩仙”和“詩圣”這兩個稱呼，哪一個含金量更高，相信會有三種說法：一、“詩仙”的含金量高于“詩圣”；二、“詩圣”的含金量高于“詩仙”；三、二者難分軒輊。

筆者無意給李杜排座次，所以只對稱呼不對人（必要時也會涉及到人），作一個比較，看看哪個稱呼含金量更高。

所謂“仙”，《現代漢語詞典》解釋說：“神話中指長生不老并且有種種神通的人。”乍一看，不得了，騰云駕霧，無憂無慮，隨心所欲，逍遙自在，人間凡人豈可望其項背？然而換一個角度看，則是另外一種結果：虛無縹緲，不接地氣，不食人間煙火。文學，歸根結底就是人學，假如與人間脫節，還有前途嗎？一部《西游記》，看上去寫的大都不是人間之事，實際上，它仍然是人類社會的真實反映，只是筆法特別曲折罷了。可以說，“詩仙”這一稱呼，含金量真的不算高，稱李白為“詩仙”，對李白似乎有點兒不公平。李白的詩，雖然“仙氣”多一點兒，但是整體上看，并沒有脫離現實。譬如他的《古風》其十九，雖然是一首頗具“仙氣”的游仙詩，但是詩人并沒有忘卻世情，詩的結尾部分，就是對安史叛軍的怒斥：“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

再看“圣”這個字。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在稱一個人為“╳圣”的時候，是指這個人在某一領域，學識或技能有極高成就，意思是已經至善至美了，到頂了。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贊美，比那個“仙”字“實惠”多了。

需要說明的是，《現代漢語詞典》關于“圣”的解釋好像還不夠嚴謹。“學識或技能有極高成就”謂之“圣”，一般來說，這樣解釋是準確的，如“書圣”“畫圣”“棋圣”等稱呼，就可以這樣解釋。但是，“詩圣”這一稱呼卻是個例外，作為“詩圣”，不但要在學識、技能方面登峰造極，而且還要在思想境界和道德水準方面堪稱千古楷模。“詩圣”的標準，要比單純依靠學識、技能就能稱圣的“書圣”“畫圣”“棋圣”等尊稱高得多。

稱一個人為“仙”，主觀上可能是想極力夸人，但客觀效果卻并不理想。而“圣”就不一樣了，翻遍字典，還能找到比“圣”更高端、更雅致、更具含金量的字眼兒嗎？恐怕找不出來。“曌”這個字，寓意確實好得很，但它是武則天專門為自己名字造的字，另當別論。清代皇帝的謚號全稱長達二十多字，如清太祖努爾哈赤，謚號全稱為“承天廣運圣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睿武端毅欽安弘文定業高皇帝”，共27個字，是字數最多的一位。這些謚號用字，當然都是從最好聽的字里邊挑出來的，其中最耀眼的一個字，應該還是那個“圣”字。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劉禹錫《浪淘沙詞九首》其八）一切文學作品，只有經過時間老人極為苛刻的檢驗，才能顯示出其真正的成色來。杜甫被稱為“詩圣”，也是有一個漫長的過程的。“詩圣”的叫法，應該是濫觴于南宋楊萬里在《江西宗派詩序》中所說的一段話：“蘇、李之詩，子列子之御風也；杜、黃之詩，靈均之乘桂舟、駕玉車也。無待者，神于詩者歟？有待而未嘗有待者，圣于詩者歟？”首次正式稱杜甫為“詩圣”的人，是明末的學者王嗣奭，他的《夢杜少陵作》寫道：“青蓮號詩仙，我翁號詩圣。”（仇兆鰲《杜詩詳注》附編《諸家詠杜》）此后，“詩圣”就成為公認的由杜甫獨享的美稱了。

誠然，“詩仙”和“詩圣”這兩個稱呼的含金量孰高孰低，是一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話題，很難達成共識。況且，這兩個稱呼的形成，各有各的軌跡，本來就不是用來比高低的。不過，單就這兩個稱呼的字面含義而言，還是可以作個比較的。私意以為，“詩圣”的含金量，要比“詩仙”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