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 | 余果

指導老師 | 李東曉

編輯 | 杜佳宜

近年來，“文科衰退”持續性成為熱門話題。

2025年3月10日，復旦大學校長金力在南方周末專訪中表示：“文科招生的比例，會從原來百分之三四十，降到百分之二十。” 最近也有媒體報道，隨著“高校裁撤文科專業，加之新高考模式的變化”，“高中文科班銳減，導致高中文科老師，開始無人可教”。

現實中，在就業機會、工資薪酬和職業發展等方面，文科專業相對于某些理工、醫學專業也明顯處于弱勢。面對未來人工智能興起帶來的更大的不確定性，越來越多的文科生希望通過校內轉專業來實現文理跨界的突圍。

通過考試轉入新專業 

南京某雙一流高校2023級學生小黃，用一年時間完成了一次“跨越鴻溝”的學科轉換。這名曾就讀于四川傳統文科高考體系的學生，最初的大學錄取專業是工商管理。在大二開學季成功轉入地理科學學院實驗班，成為該校地理信息科學校企實驗班首例純文科背景入選者。

“在高考志愿填報時，作為文科生的我是不能選擇這個理科專業的。”

轉型之路并非坦途。小黃在工作日平均每天會花費9h刻苦學習。

“相比理論課程，實操課的強度更大，同時每節課課后都需要提交相應報告，所以在高強度的實操課結束之后，我還會在課余花很多時間整理復盤，完成課后報告。”

但文科積淀也給她帶來獨特優勢——扎實的文字功底能夠助力她撰寫科研報告和項目書等。

 小黃寫的課堂作業代碼|來源：受訪者提供 

“這不是簡單的標簽轉換，而是尋找學術熱情與個人價值的契合點。”

小黃向記者透露，高中時期她便對地理學科產生了濃厚興趣。盡管文科選科限制導致高考填報時未能選擇地理相關專業，但此次轉專業成功讓她得以踏上理想求學之路。

“理科競賽往往要求我們完整呈現項目的實現原理、技術路線和國內外研究現狀，最終形成扎實的研究成果。整個過程需要大量的文獻考證和科學驗證，每個環節都必須有據可依。”這種嚴謹的科研過程，讓小黃在完成項目時感受到實實在在的成長。

她的經歷折射出當代青年打破學科壁壘的勇氣。這場跨界探索，正為復合型人才培養提供新的注腳。

同樣通過跨專業準入考試“脫文入理”的還有江西某211高校大三學生張同學，他通過實驗班考試，從金融專業轉入信息與計算科學專業。張同學最初因高考文科身份限制，未能填報理科志愿，錄取至金融專業。

進入大學后，他逐漸意識到原專業在升學與就業上的競爭壓力，加之課程內容與個人預期存在差距，他決定尋求轉變。

大一期間，張同學通過校內實驗班考試獲得轉專業資格，考生不限文理背景。他以優異的綜合表現通過選拔，成為班上少數從文科轉入理科的學生之一。他自己說，在學習過程中心理層面需要克服“文科生能力不足”的自我懷疑，通過加倍努力補足理科基礎差異。他認為轉專業經歷“拓寬他的了選擇機會”，未來，他計劃優先讀研并從事技術相關工作。

張同學坦言，跨專業求學需付出雙重努力。除日常專業課程學習外，他每天還需投入4至5小時梳理專業知識體系，通過多渠道學習彌補基礎：課堂主動請教教師，課余借助B站教學視頻、知乎技術專欄及CSDN技術社區等平臺開展自學。面對涉及物理知識的專業課難點時，這位文科背景的學生需要回溯補足高中階段缺失的理科基礎知識。

談及實踐能力差距，他客觀指出："相較傳統理科生，我的動手能力存在明顯短板。例如在團隊競賽調試代碼環節，當遇到技術瓶頸時，更傾向于讓擅長技術的隊友主導攻關。"

 張同學的課程作業代碼|來源：受訪者提供 

對于文科生的轉型建議，張同學強調需構建雙重評估體系："既要考量GPA、數理課程完成度等顯性指標，更要評估邏輯抽象能力、持之以恒的學習忍耐力等隱性素質。"

通過輔修實現文理破壁

與同專業其他同學不同的是，南京大學哲學系本科學生鄧同學的課程表顯得格外特殊：《計算機網絡》與《應用倫理學前沿問題研究》比鄰而居，《數據結構》緊接《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展開。

“我每天大約花5小時上計算機專業的網課和完成校內計算機課程任務（包括實驗和作業），另外分配4小時左右學習數學課程，整體學習強度確實比較大。”

 鄧同學的課表|來源：受訪者提供 

鄧同學在學習哲學專業的同時，輔修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的53學分核心課程，包括令多數文科生卻步的《離散數學》與《概率論與數理統計》。

鄧同學告訴記者，自己目前最大的挑戰是專業課實驗部分，由于編程基礎薄弱且缺少前置課程知識，經常需要邊做實驗邊補課。

“比如在實現用戶態TCP協議棧時，考慮到并發處理的需求（如收發報文解耦、定時器管理等），我需要先補充操作系統層面的多線程編程知識（鎖/同步原語等）,盡管我實際上是在做計算機網絡的實驗。”

 鄧同學的學習筆記|來源：受訪者提供 

針對文科轉型的現實考量，鄧同學并不諱言：“當哲學本科畢業生平均起薪遠低于理工科時，掌握編程能力實質是種生存策略。”鄧同學向記者透露自己正在準備跨考計算機專業相關的研究生。

“轉專業”的門檻要求 

記者問鄧同學為什么選擇輔修計算機專業而非嘗試轉專業。

“可能我決定走這條路的想法出現的比較晚，錯過了最佳轉專業時間。加上對自己學校的轉專業政策一開始沒有了解清楚，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所以就選擇的輔修，如果可以，當然希望轉過去。”

鄧同學告訴記者，自己有朋友轉入熱門的理工科專業后，會面臨前置課程的補修問題，這導致學期的課程量大，學習任務重。但如果想要文轉理，還是需要提前了解轉入專業的要求，進行相應課程學分修讀。

轉專業是文科生轉入理科專業的一個重要途徑，不同高校不同院系有自己的轉專業政策。

某211大學部分理工科專業的專業轉入要求中有一項為：轉入者需要是“理、工類相關專業學生”，所有的文科院系學生不能通過大學轉專業轉入自己心儀的理工類專業。該高校學生告訴記者：“我大學被錄取的是文科院系，我本來很喜歡地理，想試試轉去地理相關的專業的，但是因為這個要求，我就沒辦法轉過去。”

另外一些高校的轉專業要求是：原專業績點排名拔尖，順利通過要轉入專業的考試（筆試或筆試+面試），考核的內容是要轉入專業的知識。在這種政策下，對于文轉理的同學來說，不僅需要本專業排名拔尖，還要自學轉入理科專業的知識并且順利通過考試。

“我覺得能夠轉成功的都是很厲害的人，首先在本專業就是一二名，還要同時學習另外一個專業的知識來通過考試。更不要說文轉理這種跨度很大的了，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北京某985高校的同學向記者介紹學校的轉專業政策，“不過不同院系要求不一樣，還是要看學院的要求。”

一些高校也實行降轉政策，如果從文科轉入理科轉業后，需要降級學習，比如本科會從讀4年變成讀5年。記者向某東部985高校的同學了解到：“降級轉的話按照大一新生排課，不會涉及到補修課程的問題。”

就讀于慕尼黑工業大學的翟同學，高中選學的科目是語數外政史地，也是典型的文科生。他的大學錄取專業是商業信息，據他所述，這是一個融合學科，既要學習商科的知識，也要學習計算機相關的知識，比如 Java 、Python 的編程、信號通信和數據庫等方面知識。

“我感覺文科的學習需要背誦很多東西，但是理科計算機方面的知識，需要我去理解，所以在學習方法的轉變上會有困難。但是課下多花費一點兒功夫，還是可以學的不錯。”

問及文科背景有沒有對自己的課程學習帶來幫助的時候，翟同學表示：“在關于社會倫理等問題的討論和文字性思想性的闡述時，我感覺自己是有優勢的。”

 翟同學在IT與社會課程上的部分發言記錄|來源：受訪者提供 

翟同學認為相較于學習單一的商科知識，這種文理融合的學科拓寬了自己的道路選擇，他個人目前的傾向是數據庫管理和信息系統方面的工作。

職業賽道的選擇不應受限于文理標簽 

“文科生不存在困境，困住自己的是很多文科生覺得自己做不到的思維。”

山東某985高校哲學系大三學生劉同學向記者表達了自己對于文科專業現狀的看法。他認為文科生的困境實質上是思維慣性的自我禁錮，比如，“某個行業好像以前并沒有文科生做過啊，或者是常常會有文科生怎么可能做這個的想法”，但是劉同學認為，自己親身去實踐后會發現沒有實際難以跨越的東西阻隔，前提是要學會不斷學習掌握新知識。

劉同學雖然是哲學專業的學生，但是卻憑借自己的努力，進入大廠進行游戲系統策劃實習，同時還組建團隊參加游戲相關的賽事。

 劉同學帶隊參加比賽作品元素圖片展示|來源：受訪者提供 

回首實習歷程，劉同學對項目組的互助氛圍印象深刻：“我的師父對我很好，很有耐心也教授了我很多東西，項目組的氛圍讓我感覺很舒適。只要我問，很多不認識的哥哥姐姐都會毫不猶豫地幫助我解決問題，這整個過程，我學到了很多。”

 劉同學的一份大廠實習錄用書|來源：受訪者提供 

最開始，劉同學完全靠自己摸索前進，自己去跑各個地方的比賽，面試失敗后尋找突破，“這些事在剛開始做的時候是很混沌的，沒人教我應該怎么樣，耳邊的聲音從一開始就沒有少過，因為我想做，我去做，而我現在做到了，讓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以及選擇的權利，我只是覺得應該做自己喜歡做的，而不是循規蹈矩、得過且過。”

這種跨界實踐在文科生中漸成趨勢。慕尼黑工業大學計算機系李同學的經歷也具有代表性——這位畢業于成都某中學文科班的學生，利用德國高校專業調整政策，在本科階段降級轉入計算機專業，現專注于游戲設計相關工作。據他所述，自己學習的專業并不涉及嚴格的文理科專業區分。

 李同學制作的平臺跳躍游戲截圖|來源：受訪者提供 

“計算機方面的知識就是和高中理科的知識沒有多大關系，它無非是可能會要求你的數學成績要更好一點。”

但除了平時正常的上下課。在期末備考的時候，李同學會花費非常多的時間進行專業知識的學習和復習。“期末月我每天起床簡單吃了早飯后就會開始學習，每天會持續學習到凌晨12點，中間就是吃飯、上廁所和短暫的休息。”

對李同學來說，ChatGPT是最實用的學習助手，可以幫助他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搞明白一個又一個知識點。雖然整個過程很辛苦，但當他把那些復雜的知識點一個個弄明白時，那種成就感特別真實。

 李同學的期末復習筆記整理圖|來源：受訪者提供 

“職業賽道的選擇不應受限于文理標簽，完全可以弱化文理思維”劉同學總結道，“關鍵在于將學科思維轉化為解決問題的能力。”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黃、鄧同學、翟同學、劉同學、張同學、李同學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