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寧瑤

指導老師｜劉蒙之

排版｜鄭梅英

康科德學院位于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市的郊區，與文化氣息濃厚的劍橋市隔著查爾斯河相望，是一所有名的寄宿制大學預科學校。校園的建筑風格以黑白為主：墻體是白色的，屋頂是黑色的，向上延伸出磚紅色的煙囪。這里有著平坦的綠草地，為學生們提供了一大塊安全、舒適的活動范圍。再向外，學院被茂密的森林緊密地包裹著，視線盡頭是隱隱若現的山巒。

當一天的放學鈴聲響起，塞巴斯蒂安·榮格（Sebastian Junger）總會穿過那片草地，向著森林深處走去。在這里，他用搜集的材料搭建了一個單坡頂的房子，盡管簡陋，卻足以為他提供庇護。

“我執著于一個想法：我需要一無所有也能活下去，”榮格回憶起中學時期的那段日子，“帶著刀和火柴走進森林，就能活下去。”

此時的榮格還只是對冒險感興趣的孩子，留著黑色微長的卷發，在森林中挑揀著適合做箭頭的樹枝，專注的臉上滿是對冒險稚嫩的思考。他或許不會想到，多年后，這一冒險因子讓他見證了颶風、穿越過戰線、體驗了生死，帶來數不清的愛與淚。

失意新聞與冒險寫作

1980年，榮格從康科德學院畢業，開始在康涅狄格州的衛斯理文理學院學習人類文化學。盡管榮格對所學專業表現平平，卻是個十分優秀的長跑運動員。借此愛好，他了解到美國西南部印第安的納瓦霍人（Navajo）有著優秀的長跑傳統，因此決定將納瓦霍長跑及其根源作為自己的畢業論文內容。在那個夏天，榮格飛往印第安，這里天氣炎熱，沙土飛揚，榮格注視著納瓦霍人的長跑儀式，汗珠遍布的額頭下，淡藍色的眼中有著激情與向往的火焰。他將這團火融入論文寫作中，洋洋灑灑地寫下那些震撼心靈的人物與畫面。基于這段經歷，畢業后，他決定成為一名記者，繼續為感興趣的人與事寫作。

1984到1990年，榮格游蕩在波士頓，為《波士頓鳳凰報》和一些街頭小報寫稿件，這些稿費完全不足以維持生計，但對于榮格而言，“一個作家最糟糕的事是沒有人對你寫的東西做出回應。”這條寫作道路漫長而艱辛，甚至毫無起色。這時，有人為他介紹了一份砍樹的工作，他接受了。

榮格的具體工作是高空伐木，單調卻危險。一次作業時，榮格爬上一個在他看來平平無奇的樹木，過程中鏈鋸彈了一下，落在了他的后腿上。榮格向后看去，看到了自己被鋸開的后腿，裸露的是跟腱嗎？不，他快速聯想長跑時學到的生理知識，跟腱斷裂是會卷起來的。榮格極力安慰自己，卻最終大腦空白，從樹上仰落下來。

1991年養傷期間，榮格決定寫一本關于從事冒險工作的人群的書，關于伐木工、商業捕魚、戰地記者和油井鉆探。他意識到許多人冒險是為了謀生，而非出于興趣的嘗試，而他們在繩索之上的生存卻被大眾所忽視。“如果我一定要寫故事，為什么不去寫這些人呢？”而此時，他正如命運推動般地住在海港小鎮格洛斯特。

十月下旬的一天，榮格在屋中休息，小鎮的風聲卻越來越響。榮格拿起電話，電話線中傳來從未聽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他跛行著走出門外，看到30英尺的巨浪正向著街道襲來，巨大的沖擊力瞬間襲毀了房屋，并卷著巖石塊砸向地面。

作為記者而言，目睹這些場景令人興奮不已；但對于漁船而言，這是一場緩慢而殘忍的凌遲。風暴過后，當地的報紙傳來消息：商業漁船安德里亞·蓋爾號上的六名船員無人生還。榮格聞著報紙上濃烈的油墨味，沉默地剪下了這篇報道。

1997年，格洛斯特小鎮，早上，鴉巢酒吧。人潮涌動的空間中海鮮的腥味以壓倒性的優勢壓住了其他味道，酒保卻習以為常地與顧客們交流遞酒。這是一名上了年紀的女性酒保，和藹地笑著，眼角泛著密密的細紋。不多時，一個短小精悍的身影走進酒吧，點下一杯酒，坐在吧臺打量著四周，斜插在后口袋的筆記本安靜地露出一個角。人群中突然傳來高昂的歡呼，是又有人要宴請所有人喝酒了。

這通常是榮格最盛情難卻的時候，至少他不能在工作前喝成一個酒鬼。榮格端起酒杯，向酒保埃塞爾·沙特福德（Ethel Shatford）遞去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轉而去與漁民交談。

在格洛斯特的酒吧，此類場景無時無刻都在發生。這些漁民冒著生命危險出海近一個月，賺下一萬美金，在鎮上休息的一周，他們會用盡所有時間去盡可能地去醉生夢死來感受活著。因此，酒吧是榮格最容易接觸到這些漁民的地方，之所以又選擇鴉巢酒吧，是因為埃塞爾·沙特福德的兒子正是蓋爾號死亡船員的其中之一。

榮格通常會在酒杯間以禮貌、直接與誠實的方式向漁民提問。但他盡量避免當著別人的面抽出筆記本記錄，而是在交流間隙或結束后走進廁所記錄下關鍵信息。就這樣，榮格采訪了大量漁民，在資料整理期間，榮格發明了一種“等效新聞”（Journalism of Equivalence）的寫作方法。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無法復原那六個船員的死亡經歷，但漁民的經歷往往是相似的，在風暴發生的海域中是什么感受？風暴襲來漁民們會想些什么？溺水是什么感覺？死里逃生是一種怎樣的體驗？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就是最貼近蓋爾號上的六名船員所經歷的事實。榮格要做的，就是結合所有可能的真相調動最大的想象力去還原安德里亞·蓋爾號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本書被取名為《完美風暴》（The Perfect Storm），出版后得到了讀者的廣泛好評，榮格對此感到受寵若驚。但他很開心，不僅僅是從失意的新聞撰稿人到小有名氣的冒險非虛構寫作家，他找到了寫作的方向，而他的文字終于得以被看見與回應了。

戰地記者與只身逃兵

時間回退到1991年，當時的榮格剪下報紙，先是寫下80頁的第一章，并告知經紀人斯圖爾特·克利切夫斯基（Stuart Krichevsky）自己的寫書打算。“不，不。”經紀人回復道，“你不能在沒有人買下版權的情況下把書寫完。”榮格想到，好吧，那自己還有另外需要實行的計劃——戰地記者。

榮格對戰爭的好奇最早來源于幼時對父親的觀察。米格爾·查佩羅·榮格（Miguel Chapero Junger）從小在戰爭中長大，患有輕微的自閉癥，在榮格印象中是個冷酷、不善表達的父親。“作為一個年輕人，我對自己在戰爭中的表現感到好奇。”榮格談到，“如果我去到戰區，學習如何成為一名戰地記者，這或許可以成為我的職業。甚至我會了解到一些更深入的信息，關于我自己，關于戰爭。”

1993年，波斯尼亞發生了內戰。這場戰爭滿足了榮格在當時想要成為一名戰地記者的所有條件，注定要讓這位有著冒險精神、體格出眾的記者見證戰爭的殘酷與魅力所在。美聯社告訴榮格，波斯尼亞暫時不需要記者，但他仍然去了。此后的十八年里，榮格像一位真正的士兵，往返于各個戰地前線，不斷向世界傳達著屬于戰爭的故事。

在硝煙漫布的薩拉熱窩城，孩童、女人、男人都蜷縮在狹小的難民營里，他們彼此依偎著，低語祈禱著上帝的憐憫。當爆炸聲響起后，這片土地只剩冰冷與寂靜。一共是27具，榮格數著這座被轟炸的難民營中層疊堆積的尸體。

這僅僅是見證的開端，子彈和炮彈的速度都要高于音速，這意味著榮格挎著相機在城內記錄時，每聽到炮彈聲都要檢查自己是否被擊中，而這種概率完全隨機。刺激感到了極致，他的大腦甚至有種“嗑藥般”奇異的眩暈。

1996年，榮格來到阿富汗，他在后來寫的《戰爭》（War）一書里這樣形容：“太偏遠難以征服；太貧窮無法恐嚇；太自治無法收買。”然而，布局中看似不起眼的方格，卻會成為更大規模戰爭的入口，阿富汗的戰爭從未停歇，榮格決心記錄阿富汗戰地上的血淚。

2007年，他與英國戰地攝影師蒂姆·赫瑟林頓（Tim Hetherington）跟隨美國第173空降兵的戰斗小隊前往到阿富汗的科倫加爾山谷。這里的山谷綿延六英里，山脊上生長著巨大的雪松樹，山谷底部的藍色河流在郁郁蔥蔥的草地間安靜流淌著，而阿富汗近五分之一的戰爭就發生在這里。走在山谷間，人們更關注腳下是否埋有地雷。

戰斗小隊有150名士兵，基地的條件艱苦異常。士兵們用膠合板搭建了小棚屋用來睡覺，但空間十分狹窄，榮格可以毫無費力地伸出胳膊觸摸另外三個人。這里夏季十分炎熱，冬季又異常寒冷，沒有電、熱水、網絡，卻充斥著狼蛛、蝎子與蛇。

士兵們在這里駐扎了一年多，經歷了近五百次交火，唯一的消遣方式便是講幽默笑話，他們會彼此約定如果誰戰死了，那么其他人在把電腦寄回給他的媽媽之前會刪除掉所有色情內容。

對于榮格而言，這里的士兵不會比格洛斯特的漁民更好取得信任，但他有著自己的相處法則：堅守與等待。就像在鴉巢酒吧，當漁民們在醒酒間隙罕見地想要傾訴時，榮格和后口袋的筆記本就在那里等著他們。

在一次夜間部署時，榮格與蒂姆跟隨士兵們行走在刀刃般的山脊上，只有微弱的星光照在蒼茫的山谷上。這次出行十分不順利，榮格被炸傷，赫瑟林頓則摔斷了一條腿，為了不拖累士兵的進度，他們只得提前結束這次隨行。士兵們大多知道炸傷、斷腿是什么感覺，通常當記者來采訪他們，只會在這里待上一次，沒有人想要再回來。榮格與蒂姆離開了，夜色中士兵們忽略了這個插曲，繼續進行著部署任務。然而幾個月后，榮格與蒂姆再次回來了，這完全出乎士兵們的意料。

從2007年到2008年約15個月的時間，榮格與蒂姆總共往返了五次山谷，有時一起，有時單獨。他們與士兵們同吃同住，每次待在一起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直到真正成為了這個小隊的一部分。在這期間，榮格看到了士兵們最真實的樣子，戰爭是政治性的，但士兵們不是，他想。

2010年，榮格基于這些素材先后創作了書籍《戰爭》與姊妹紀錄片《雷斯特雷波》（Restrepo）(與蒂姆合拍），帶來的巨大反響令榮格和蒂姆興奮不已。2011年，利比亞內戰正如火如荼地展開。“我們當然要記錄”，榮格與蒂姆都默契地讀懂了對方的躍躍欲試，然而在出行的前幾天，榮格的妻子懷孕了，蒂姆只得獨自前往。臨行前，蒂姆來與榮格夫婦告別，他額頭的卷發被春風溫柔吹起，厚厚的嘴唇掛著笑意。

戰爭永遠是隨機的，但活下來的人會抱有埋藏在豐富經驗下的賭徒心理。當春風開始變得蕭瑟，榮格接到了有關蒂姆的電話，蒂姆在米薩達被炮彈擊中，在一輛皮卡車后失血過多死亡。

大約一天后，《名利場》雜志（Vanity Fair）希望榮格報道蒂姆的死亡。榮格試圖用第三人稱記錄，但就像榮格接到那通電話后的反應一樣：“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于是，榮格決定寫信，他嘗試著打下第一句：“親愛的蒂姆，我剛剛得知這件事，而我無法置信”，隨即停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開始抽泣。一瞬間，如同停止運作的機器終于接通了電源，關于蒂姆的所有感覺涌入了眼眶，榮格完全無法停止哭泣。榮格不得不承認，這場他不以為意的戰爭帶走了他最親密的搭檔與兄弟。見證了蒂姆的死亡后，榮格不能再像個賭徒一樣將生命壓在戰場上，他想，自己不會再去前線了。

瀕死體驗與來世思考

2011年，榮格49歲，這一年他獨自離開了戰地前線。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家庭上后，這位戰地記者有了大量安靜思考的時間。戰地的歲月漸漸遠去，平淡的時光磨淡了榮格的鬢發，但榮格還在密切關注著戰地的那些士兵兄弟，他開始研究士兵的心理創傷與社會歸屬感問題。每個人都愛士兵，直到他們回家。

在演講臺上，榮格是一個優秀的故事家。他會從戰地日常講到美國罹患PTSD的士兵數據；從部落生活講到現代社會的疏離與分裂。最后，他總會呼吁：“國家是時候團結起來了，只為幫助那些為了保護我們而奮勇戰斗的人。”

看起來，榮格的生活已經遠離了冒險，至少他不再主動去冒險了。他與妻子芭芭拉擁有兩個可愛的女兒，“我已經做完了所有事情”，榮格想，他沒有意識到另一場生死之間的冒險悄然襲來了。

2020年6月，榮格帶著家人住在馬賽諸塞州的一間自己搭建的樹林小屋中——他還擅長這門手藝。就像童年的那間單坡房一樣，這里遠離市區，沒有網絡和信號。16號下午，天空正在下雨，雨滴打在樹葉和草地上，淅瀝作響。榮格正坐在窗邊與妻子聊天，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感到腹部一陣劇痛，他試圖起身向妻子走去，卻險些跌倒。芭芭拉則慌忙地拿起家中僅能使用的老式電話線。

去往醫院的六十分鐘里，榮格被診斷為動脈瘤破裂。每10到15分鐘，榮格會失去約一品脫（568.26毫升）血液。大量的失血讓他的身體進入休克狀態，他的雙眼開始失明，但大腦還擁有意識。被推進急診室時，榮格聽到自己的血壓是60/40，這是一個瀕臨死亡的數值。

當醫生正試圖將大型針頭導進榮格的頸靜脈時，榮格的感知開始失真。他仰躺著，卻意識到身體下方打開了一個無限的、沒有盡頭的黑洞，而自己正被卷進深淵中，榮格開始恐慌。這時，去世的父親出現在了榮格上方，安慰著他：“你不用抗爭，兒子。你可以跟我來，我會照顧好你。”

這令榮格更加驚恐，因為這是一種死亡的意象。他對著醫生呼喊：“你得快點，你要失去我了，我要死了。”這是他記得的最后一件事。

第二天醒來后，榮格意識到他經歷了人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冒險。窗外，雨已經停了，榮格感受著眼中明亮的色彩，他有新的寫作素材了。

長久以來，人們會講述許多有關死亡的故事，但這些故事難以考證真實，也無法用于解釋。作為一個非虛構作家，榮格試圖用理性的角度去理解這些他覺得不可能的事，為生者提供一個關于瀕死的真實注解。2024年，新書《在我瀕死之時》（In My Time of Dying）出版了。

在書的前半段，榮格記錄了挽救他生命的醫療突破；而后半部分則融入了他對于死亡與來世的思考，榮格傳達了一件比上帝、比科學解釋還要重要的事：當黑暗來臨時，我們會和我們愛的人會在山的另一邊團聚。

榮格認為，如果你不夠恐懼，生活就不會足夠驚奇。與冒險為伍，從冒險中去體會、成長與思考，就是榮格為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榮格曾在《完美風暴》的采訪中說到，感覺30歲的自己成為了一個成熟的人，現在，這本書讓62歲的榮格覺得，自己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了。

主要概念

塞巴斯蒂安·榮格：Sebastian Junger

康德科學院：Concord Academy

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

衛斯理學院：Wesleyan University

納瓦霍：Navajo

波士頓鳳凰報：Boston Phoenix

《完美風暴》：The Perfect Storm

格洛斯特：Gloucester

埃塞爾·沙特福德：Ethel Shatford

安德里亞·蓋爾號：Andrea Gail

等值新聞：Journalism of Equivalence

斯圖爾特·克利切夫斯基：Stuart Krichevsky

米格爾·查佩羅·榮格：Miguel Chapero Junger

蒂姆·赫瑟林頓：Tim Hetherington

科倫加爾山谷：Korengal Valley

名利場：Vanity Fair

《戰爭》：War

《雷斯特雷波》：Restrepo

《在我瀕死之時》：In My Time of Dying

參考資料：

文章

訪談：風暴過后，國家地理探險雜志http://www.nationalgeographic.com/afterthestorm/

伍德·加比，一位對麻煩事敏感的作家，《觀察者報》。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06/apr/16/fiction.crimebooks

克里斯·納沙瓦蒂，塞巴斯蒂安·榮格走向戰爭，娛樂周刊

https://ew.com/article/2010/05/14/sebastian-junger-goes-war/

人物簡介：塞巴斯蒂安·榮格，《獨立報》。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people/profiles/profile-sebastian-junger-709506.html

丹妮拉·佩特洛娃，《愛、失去與奧斯卡》，《嘉人》雜志。

https://www.marieclaire.com/culture/news/a6580/sebastian-junger-story/

麥克馬洪·芭芭拉，塞巴斯蒂安·榮格談戰區后的生活，泰晤士報。

https://www.thetimes.com/article/sebastian-junger-on-life-after-the-warzone-j52nc3fvhq5

塞巴斯蒂安不再討論戰爭了，《戶外》雜志

https://www.outsideonline.com/2071316/sebastian-junger-done-talking-about-war

YouTube視頻

https://youtu.be/gQJ2jj3dWik?si=vbdEfUaS7DkuY3ln

https://youtu.be/YI6RwMxINw8?si=TqX8YG2oJtaP991N

https://youtu.be/koWPbrmTxTg?si=54LDKbNmRuXun-wE

https://youtu.be/5joW2YuoIbo?si=aCG71HL8jXLvyQAh

https://youtu.be/4ezr0vUHRyY?si=RuEfNk7uM6Jyv3U_

https://youtu.be/o9DNWK6WfQw?si=JQh1xb-Zjcsgs_98

https://youtu.be/X8VdHmDjuS0?si=VF0rVXVOqNSn3f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