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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2025丨蘇大教授王堯:文科最大的危機是闡釋世界的能力弱化
【編者按】
在人工智能與人形機器人的一騎絕塵中,中國大學迎來2025。
2025年,注定要成為變革的年份。是以戰略敏捷贏得戰略主動,還是在延誤中錯失轉型機遇,中國大學踏上征途。
人工智能技術如何賦能學科建設?人工智能技術給創新人才培養帶來哪些啟示?澎湃新聞特推出“大學2025”專題,以深入探討人工智能時代的大學之變。
5月17日-18日,由中國人民大學和蘇州大學聯合主辦的首屆中國人文學科年度發展大會在蘇州舉辦,大會以“人文學科與文化強國建設:新時代的使命與責任”為主題,聚焦與人文學科發展密切相關的一系列重要問題,展開深入研討。
蘇州大學講席教授、學術委員會主任王堯在會上以“重建人文學科闡釋世界的能力”為題作主旨報告時表示,人文學科最大的危機是闡釋世界的能力弱化了。人文知識分子似乎越來越陷入狹隘意義的學科專業之中,在重大的公共性問題上越來越缺席或失語,這種狀況也導致人文知識分子越來越失去公共性的身份,也越來越沒有能力回應世界和現實的劇變。

蘇州大學講席教授、學術委員會主任王堯。主辦方供圖
人文學科弱化了闡釋世界的能力
最近這段時間,我參加所有的會議都是討論AI的沖擊和人文學科的危機。我發現人文學科感受到了危機,但是沒有特別焦慮。
有一句話對我很有啟發:你只要用母語寫作,就不可能離開自己的傳統文化。我們把漢語作為母語,當我們使用漢語來寫作時,我們和我們的文化必然有一種血緣的聯系。
大家都在討論,AI會不會代替我們寫作?我認為,只要是創造性的研究和寫作,就不可能會被替代。另外,我們有幾千年的文明,從文學角度來講,無論是中國還是外國,有那么多偉大的作家、偉大的作品,但是我們從來不愿意放棄表達。比如說,我自己寫作,作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理想來寫作可能有另外的意義。
今天的人文學科遭遇了很多非議,人文學者當中也不乏懷疑人文學科價值的人。我個人對這些年來人文學科的成就是持肯定態度的,但與此同時,我也認為當下人文學科確實面臨多重危機,有外部的,有內部的。
我認為,最大的危機是人文學科弱化了闡釋世界的能力。我沒有用“喪失”這個詞,因為我覺得人文學者是有闡釋世界的抱負的,也努力在做,但闡釋世界的能力確實弱化了,如果不遏制住弱化的趨勢,就有喪失的可能性,需要警醒。
人文知識分子的缺席與失語
從我的角度來看,人文學科主要面臨以下幾點困境:
第一,問題的并置與重疊。現在常說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某種意義上說,歷史便是在無數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更替和發展的。上一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以五四運動為結束或開端,不僅塑造了現代中國,在相當程度上亦塑造了現代先賢和我們這一代。歷史經驗和現實經歷現在重疊在一起,我們幾乎是在兩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重疊中討論問題的,而問題和問題的語境又比“重疊”更為復雜。當我們面對現實之變手足無措時,我們對歷史和歷史在當代的新變同樣缺少足夠的認識。
第二,AI人工智能這些年來不斷挑戰我們的認知。越來越多科學家意識到了技術對人類發展帶來的機遇與困境,很多人文學者也高度關注人文與技術的關系。近年來關于ChatGPT、DeepSeek的討論,人文學者尤為活躍,這當中有對個人創造性的寫作會不會被AI替代的焦慮,但我也把它理解為人文學者正在拓展人文學科研究的邊界與內容。其中有一個關鍵問題,隨著人工智能的發展,科學主義知識生產越來越自動化,深刻沖擊人文學科,沖擊人文學科的博雅教育體系。但同時我們也應當看到,人文學科的建制化,其實已經把人文學科科學主義化,把人文學科當作理工科一樣管理和建設。
第三,網絡時代偽知識的指數級增長和我們有限精力之間的矛盾,知識有效性的驗證面臨巨大的困境。研究方法無法應對碎片化的現實景觀,研究框架與社會現實的脫節,學科化程度加深帶來的研究對象的僵化,學科之間壁壘加深。
第四,人文學科的核心,人文精神和人文關懷缺失。人文知識分子似乎越來越陷入狹隘意義的學科專業之中,只關注學科內部問題,并在學術經濟的循環中迷失,在重大的公共性問題上越來越缺席或失語,這種狀況也導致人文知識分子越來越失去公共性的身份,也越來越沒有能力回應世界和現實的劇變。
避免新文科被工具化
怎么重建人文學科闡釋世界的能力?我無法給出答案,只能說說我的思考。
第一,世界觀與方法論的重要。人文學科并不缺少一般的理論和方法,缺少的是人文學者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從后解構主義時代到不確定時代,意義稀薄,共識崩解,總體性已不存在。社交媒體的圖像化、金句化的表述、敘事,取代了條分縷析、充滿緩慢耐心地鉤沉真相、追求真理的過程。人文學者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因此更為重要,如果沒有世界觀和方法論,人文學科就無法與世界建立廣泛而深刻的聯系。
第二,重申人文價值。被格式化的生活方式,“祛魅”的世界觀和“客觀化”的研究模式對人的潛能與想象力的損耗很大。人文學科應當嘗試性地探討為世界“復魅”的方式——由此迎來更具人性和意義豐沛的世界圖景。如果缺少人文價值,缺少人文關懷,新文科就不可避免工具化。
第三,堅守人文學科的基本信念。生活方式、思維方式和知識生產方式的改變,無疑會更新傳統人文學科的內容和方法,也會產生新的人文學科,但我不贊成把這個過程視為人文學科的崩塌,迄今為止人文學科的歷史并非一片廢墟,新的人文學科應當是在傳統人文學科的聯系中而不是斷裂中產生的。
第四點,明確AI的工具屬性,明確知識人的主體身份。有限度、有選擇性地向AI發出指令,在此過程中關注學術倫理的尺度。有效祛除AI模式的單線性、關鍵詞聯想模式,構建更為復雜、更加多元的研究圖譜和知識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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