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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56年:英雄狄青為何注定悲劇?

2025-04-30 20:38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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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好,這里是《文明之旅》。歡迎你,穿越到公元1056年,大宋嘉祐元年,大遼清寧二年。

怪了!去年大遼還是重熙二十四年,怎么今年就成清寧二年了,元年哪去了?

對呀,去年八月,遼興宗去世,遼道宗即位,1055年當年就改了年號,重熙二十四年也是清寧元年了。

大宋這邊,宋仁宗也換年號了,從“至和”改成了“嘉祐”。祐這個字,專指天神的護佑。

宋仁宗一共用了9個年號,很多次改年號,都是因為天災。第一次,從“明道”改元“景祐”,是因為當時連年旱災,求老天爺保佑;第二次,從“慶歷”改元“皇祐”,也是因為當時連年旱災,繼續求保佑;而這一次,大宋改元“嘉祐”,是因為水災。從這一年的五月開始,連天暴雨,在都城開封,水把城門都沖垮了,好幾萬棟房子都被毀。

這么大災情,光改年號也不夠,還得有其他表示。仁宗皇帝發下一道詔書,先是做了自我批評,都怪朕不好。要不大家都說說?看看那些地方做得不夠好,我改還不行嗎?

人群中閃出一位,不是別人,正是咱們的老熟人歐陽修。他這次提的意見,是撤掉一個人,老天爺就不下雨了。誰啊?狄青,北宋的名將,現任主管國家軍事的樞密使,前兩年平定儂智高叛亂的大功臣狄青。那為啥撤掉他就不下雨了呢?肯定是一套我們今天聽起來是歪理兒的說法。歐陽修說,您看,下雨就是水嘛,水在陰陽里屬陰,兵呢,也屬陰,武將呢,也屬陰。老天爺的示警,從來不會搞錯的,下雨就是讓您撤換武將狄青。這就是所謂的天人感應的邏輯,當時確實是可以這么聊天的。

當然了,歐陽修也有嚴肅的理由,大概的意思就是:一個武將掌管國家的最高軍情機密,還深得軍心,不是啥好事。你懂的,這是宋朝崇文抑武的老腔調。歐陽修還算厚道,把另一個角度的話也說了,現在罷狄青的官兒,既是為國家好,也是保全他,為了他好,等等。

這次看來是約好了,除了歐陽修,還有幾個大臣,都一齊出手,要求朝廷罷免狄青。而他們下手就比較重了。比如范鎮就對宋仁宗說,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一場兵變馬上就要發生,老臣我與其讓亂兵砍死,還不如死在諫官的任上,您要再不聽我的建議,干脆把我殺了算了!情緒這么激動,是不是有點夸張?

還有更狠的,說,狄青家的狗,頭上長出犄角,還有人看到狄青家里有紅光。還有,前面不是說這一年開封城發大水嘛,狄青把全家搬到了一座寺廟里。有人說親眼看到,狄青穿著黃色衣服,坐在寺廟的大殿上指揮士兵。哎,你們不如直接說狄青要造反當皇帝得了。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沒底線的造謠陷害了。

到了這一年的八月,宋仁宗實在扛不住了,只好罷了狄青的樞密使,安排到了陳州(今河南周口)當知州。然后,也就半年的功夫,狄青就在陳州憂懼而死。

聽到這兒,你可能已經怒發沖冠了。對啊,這不就是南宋岳飛的故事在北宋的預演嗎?跟岳飛一樣,狄青也是戰功赫赫,也都深受士兵的愛戴和皇帝的器重,也曾被提拔為樞密院的長官,又都遭受了朝廷的迫害。

但是,狄青和岳飛的故事,還有一個大不一樣的地方,就是狄青的故事里沒有秦檜。秦檜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反派,永世不能翻身。可是站在狄青對面的呢?歐陽修、范鎮,還有其他幾位,都是一代名臣。

這就讓我們有點為難了。一個沒有反派的故事不好講。迫害英雄、毀我長城這種事,到什么時候都是一種惡行吧?為什么這些士大夫們就忍心為之?而且還是一批號稱正直的士大夫呢?

那這狄青罷官的事件,是文官士大夫抱團圍攻、擠兌武將?還是宋朝那種根深蒂固的“崇文抑武”的政治傳統突然惡性發作?好,這一期《文明之旅》節目,我們就來看看英雄狄青的故事,為什么注定是一場悲劇?

樞密使狄青

為什么大宋的這些名臣要和狄青過不去?非要把他從樞密使的位置上拉下來?

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大宋朝根深蒂固地不相信武將。五代時期留下來的教訓太深刻了,武將一旦得了高位,就有可能造反,就會帶來恐怖的亂世。

但是,具體到狄青擔任的樞密使這個官職,事情又沒有這么簡單。

“樞密”這個詞拆開:“樞”是中樞的樞,“密”是機密的密,樞密就是中樞的機密。在宋朝,凡是和軍事相關的事務,上到戰略規劃、兵馬調發這樣的軍政大計,下到武官選任、兵籍管理、武器修造這樣的瑣碎事務,都歸樞密院管。那宰相跟它是什么關系?請注意,是平行關系。宰相掌管民政,樞密使負責的樞密院掌管軍政,兩個機構合稱“二府”。外加一個掌管財政的三司使,宰相的權力其實是被一分為三的。

所以,大家很容易得出結論:你看,跟唐朝相比,宋朝皇帝雞賊吧?把宰相權力分割了吧?宰相權力一小,皇權就一家獨大了吧?

這么說,也有道理。但這是事后看的視角。如果我們隨著歷史進程,亦步亦趨地跟著看,會發現事情正好是反過來的。

這就要說到唐朝安史之亂了。公元755年發生的安史之亂,是整部中國歷史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我們看宋代的很多事,都要回到這個節點。

安史之亂被平定之后,唐朝皇帝發現,局面太難了,地也少了、錢也少了、兵也少了,更重要的是,誰也信不著了。對啊,老李家過去就是因為太相信安祿山這樣的邊關大將才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啊。不信宰相,也不信大將,那該用誰呢?四處一看,嗯,好像能信的人,就是我身邊的這些人了,誰啊?宦官。這就是唐朝后期宦官之禍的緣起。咱得明白這個先后邏輯關系,不是宦官先欺負的皇帝,是皇帝先信任的宦官。

唐朝設立樞密使,就是任用宦官干預朝政的關鍵一步。不過,剛開始完全看不出什么有什么權力,也就是一個傳達室,三間房,存放點文件,宦官宮里宮外跑個腿遞個信兒。樞密使,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就是皇帝的“機要秘書”,負責重要信息的上傳下達。

但是,這里有一個社會經驗,就是永遠不要小看那些在權力身邊負責傳遞信息的人。時間一長,這個職位上的人本身就有權力。樞密使的演化也是這樣,漸漸地,跑腿的就變成了拿主意的人。你想啊,到了晚唐的時候,皇宮的傳達室,也就是樞密院的宦官,拿出來一張條子,指揮宰相做這做那,你怎么知道這是皇帝的意思,還是那個傳達室大爺的意思?只要分不清,那樞密使的實際權力就漸漸地要凌駕在宰相之上了。

到了五代,后梁太祖朱溫把宦官這個群體一鍋端,全部殺掉,那樞密院這個機構是不是就沒了呢?不會的。一個機構的存在,不是依靠哪一伙人,而是附著在一個時代的權力結構上的。只要皇帝不信外朝的大臣,想要用自己信任的人,以內制外,那樞密院就有必要存在。那沒有了宦官怎么辦?有的是人。比如皇帝在即位以前的發小、戰友、親隨故吏、藩邸舊臣,只要是和皇帝個人之間有信任關系的人,就行。

五代亂世,樞密院其實還變得更重要了。為什么?因為天天打仗呀。梁唐晉漢周,說是朝廷,本質上就是暫時最得勢的軍閥。打仗嘛,勝利第一,效率第一,上下之間的信任就變得尤其重要,所以,樞密院權力越來越大。皇帝指示自己的小弟,去,把什么什么事兒辦了,這效率多高。其他什么朝廷的體制、用人的公平、社會的觀感、長期的穩定,一切都顧不上了,先保證能高效率地把眼前的仗打贏啊。這也順便就解釋了,為什么樞密院后來變成了專門主管軍事的機構?因為它的底色,就是一個享有皇帝充分信任的戰時體制。它就是為戰爭機器而生的。

好了,樞密院權力最大,那宰相呢?五代的時候,朝廷也設宰相,但那個時候的宰相只是朝廷的門面而已,干干文字工作,幫著起草個詔書,主持個典禮什么的。比如,馮道就說,自己做過三次宰相,第一次做宰相,有資格任命六部郎中級別的官員;第二次做宰相,權力小了點,只能任命拾遺、補闕這樣的臺諫官;等第三次做宰相,他的權力更小了,就只能任命一些州縣官了。所以,五代時期選拔宰相的標準也變了。只要你是唐朝時候的名門望族,我管你有沒有能力,來,到我這里做宰相。個別皇帝選宰相的方式更可笑,抽簽,誰抽中誰當。說白了,宰相不重要。

那好了,請問:如果你是宋朝的皇帝,你好不容易結束了五代亂世,削平群雄,現在你想建立一個和平安定的國家,你搞制度建設的方向是什么?對,恰恰不是削弱宰相的職權,而是要逐步地恢復宰相的職權。

那繼續沿用樞密使不行嗎?不行。樞密使的本質,說好聽的,是皇帝信任的人,說不好聽的,就是皇帝的私人,讓這樣的職位成為國家正式制度的最高職位,會嚴重削弱政權的合法性。

在古代中國,就算皇權最大,一個正常的朝廷還是要表現出公共性。一個政權的最高職位的擔任者,要么符合天下公認的某個任職標準,比如血統、威望什么的,要么就是開放的,我一個普通人也可以通過努力向這個職位奮斗。如果皇帝說,不行不行,那樣上來的人我都信不過,就是我看誰順眼我就用誰,那,你皇帝就不是什么“天下共主”,你不過就是個戴皇冠的山大王而已。

直到宋朝,這個問題才有機會解決,就是把樞密使的權力還給宰相,讓朝廷有更多的合法性和開放性。

方向雖然明確,但真要操作起來,還是非常難。搞機構改革,可不像搭積木,按照設計圖這么、這么搞兩下就行。因為信任困境還是擺在那里啊。皇帝要干點事,比如打仗,本能上還是想用自己信得過的人啊。所以,重建宰相權威是一個小心翼翼的漸進過程。

宋太祖的辦法是,干脆用最信任的人當宰相。宋朝是960年建立的,宋太祖最信任的幕僚趙普,剛開始是放在樞密院的,這符合樞密院的傳統,最放心的小弟在樞密院。但是到了964年,太祖把從五代后周留任下來的幾個宰相拿掉,任命趙普當宰相。你看,從晚唐時期算起,這是隔了100年啊,宰相終于成了一回實權派。

但是請注意,趙普雖然是文臣,但是嚴格地說并不算文人,不是進士出身嘛。所以,趙普當宰相,宰相是有權了,但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并不是眾望所歸的人。但畢竟有了進步。

這是第一步。到了宋太宗的時候,開始進行第二步:培養真正的士大夫宰相。

像呂蒙正、張齊賢,他們既是宋朝自己錄取的進士,又被宋太宗提拔到了宰相。那宋太宗自己信任的人呢?繼續放在樞密院里啊。比如王顯、柴禹錫。就拿這個王顯來說,他在樞密使的職位上總共干了8年,非常受重用,但他是一個幾乎沒讀過書的人。有一次,宋太宗還安慰他呢,你自己雖然沒上過什么學,但是你家祖上還是讀過書的。你今天都混到這么高的位置了,讓你博覽群書呢,確實也為難你。這樣,你就熟讀《軍戒》三篇,就三篇文章,你就不至于遇到事情一無所知了。你看,就這么個不學無術的人,照樣可以執掌樞密院,因為這個機構最需要的不是能力,而是信任。這就形成了一個局面:宰相用士大夫,樞密用皇帝自己的人,兩條腿走路。這是第二步。

宋太宗時候,其實還走了第三步:開始啟用士大夫主管樞密院。有人統計過,宋太宗用過的樞密使,正的、副的都算上,有35人,其中文臣士大夫出身的占了21人。比如石熙載,還有我們大家都熟的那位寇準。漸漸地,文臣掌控樞密院就成了一個慣例。

其實后面還有第四步,就是讓宰相也能插手樞密院。名義上,軍事上的事兒都歸樞密院管,但實際上,到了宋真宗的時候,比如澶淵之戰,皇帝完全是和宰相畢士安、寇準商量軍事,當時的樞密使叫王繼英,基本沒有什么存在感。接下來這幾十年,如果真有戰事,宰相肯定是參與意見的,甚至什么招兵、裁兵之類的事兒,皇帝也是直接和宰相討論。樞密院的邊緣化,是貫穿了整個宋朝的一個趨勢,到了南宋的時候,也別費那個勁了,干脆,宰相兼任樞密使得了。到了這一步,把權力還給宰相的任務才最終完成。

我這么一捋,你明白了,為什么歐陽修、范鎮這些人,提到狄青當樞密使就痛心疾首。本來,到了宋仁宗這個時候,就算有武人擔任樞密使,就算他級別不低,但是他在朝政中是一點存在感都不能有的。有一次,文官宰相在一起蛐蛐皇位繼承人這樣的大事,根本就不讓樞密使知道。當時的樞密使叫王德用,就是武人出身,王德用抱怨了一句,“哎,我就是個泥菩薩,你們也不能當我不存在吧?”結果歐陽修聽見了,馬上就回了一句:“一個武官老頭能知道什么?”你看,當時的武人樞密使,就是這個地位。

好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狄青當樞密使,又有軍功,又有人望,還有皇帝的信任,那士大夫們會怎么想?這不是歧視武人的問題,這是此前將近100年的改造樞密院的努力要不要前功盡棄的問題,也是大宋朝逐步回歸正常政權的進程是不是走了回頭路的問題。那你想,大家能不玩命反對嗎?一個野獸好不容易被關進籠子里,哪里有再放出來的道理呢?

武人狄青

士大夫們為什么不放過狄青?我們剛才交代了宏觀上的背景。但這里面還有一個疑點。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今年是狄青擔任樞密使的第四個年頭了呀,他在公元1053年平定了儂智高的叛亂,然后就當上了樞密使。那難不成,士大夫們圍攻狄青,一直持續了四年?

其實并沒有。雖然提拔狄青當樞密使,一開始文臣們也反對,但仁宗皇帝態度非常堅決,也就成了。這之后的四年,這事好像就被忘了,狄青的存在感也很低,史書上都沒記載這四年狄青到底干了個啥,可能就是個按時打卡上下班,無功無過。那為什么四年之后,歐陽修、范鎮這些人,又突然開始集體圍攻狄青呢?這就得看看這一年的背景了。

就在今年的正月初一,百官進宮朝賀天子。天子就坐,面前的那個簾子徐徐升起,突然,宋仁宗感到一陣眩暈,帽子都歪了,旁邊的人嚇得,一邊趕緊把簾子放下來,一邊掐他的人中,好歹緩過來了。你一聽就知道,不好,這明顯是中風的癥狀啊。

到了大年初五,仁宗宴請遼朝使者,宰相文彥博端著酒,到仁宗跟前祝壽,仁宗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不高興嗎?”文彥博知道他病了,這話也沒法答。這一天的宴席也只能是勉強應付到結束。第二天,正月初六,仁宗的病情就加重了。遼朝使者要回國了,仁宗給他們餞行,結果使者剛到大殿前的院子里,仁宗就嚎了一嗓子,說快點把遼朝使者召過來,朕差點就見不到他們了!言外之意,是有人要害他,他僥幸躲過一劫。下面的人知道仁宗又犯病了,趕緊扶走。文彥博只能打著仁宗的旗號,糊弄遼朝使者說,皇帝昨天晚上喝多了,今天就不陪了。

連續這么幾出,大臣們心里有數了。這個狀態,和他爸爸宋真宗最后幾年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看來,這是又快到皇位交接的時刻了呀。要知道,大宋朝快100年了,還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皇帝眼看不行了,但是沒有接班人。宋仁宗這年47歲,還沒生出兒子,也沒有冊立太子。一個虛懸的、沒有確定歸屬的皇位,是會讓無數野心家蠢蠢欲動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兇險在醞釀。

你可能會說,這是不是有點緊張過度了?至于那么邪乎嗎?

至于。皇位繼承是一個風險非常高的瞬間。在關鍵時刻,關鍵人物的一個動作、一句話,都會起到決定性作用。

你可以設想一種情況,如果朝堂上存在兩個可能的繼任皇帝的人選,那大家什么心態?只要這個時候選錯了邊,哪怕只是不太堅決,將來新皇帝坐穩了,我可能就成了圖謀不軌之人。所以,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是高度緊張的,關鍵人物率先選邊站,只要態度堅決一點,說話聲音大一點,就會引發其他人的羊群效應,只能跟進。一個小小的擾動,是真的會牽動大局的。極端情況下,甚至會引發改朝換代。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北周皇帝宇文赟在二十二歲的時候突然去世,然后就是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巧合,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人突然冒出來,成了權臣。這個人第二年就成功篡位,這就是隋朝的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所以,后來的史家有一句評價嘛,自古以來得天下最不費勁的,就是隋文帝。

其實,宋朝也差不多。宋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當了皇帝,是公元960年的事。但是要知道,就在一年前,959年,趙匡胤既不是當時軍功最大的軍人,也不是職務最高的軍人。而后周世宗柴榮一死,一系列的偶然因素,居然就突然給趙匡胤打開了一個機會窗口。

有了這些歷史教訓放在這里,仁宗的健康狀況又是這個樣子,隨時可能出大事,士大夫們就要問了,誰是最可能成為撬動局面的關鍵變量?大家不約而同地一轉頭,看向了狄青。

過去關于狄青,我們聽到的都是文臣迫害武將的故事。人家狄青功勞又大,人也謙遜守禮,啥也沒干,憑什么被你們一幫舞文弄墨的人污蔑?說人家可能謀反?

但你想過沒有?我們有可能忽略了狄青的另外一面——他可是在戰場上殺出來的將軍啊。

我們可以閃回到四年之前,也就是公元1052年,狄青被派往南方平定儂智高之亂。看起來狄青贏得很輕松,一戰就搞定了。在此之前,他主要就干了三件事:

第一件,狄青在往前線趕路的途中,給朝廷上奏,希望朝廷別向當時越南的李朝借兵平叛。局面已經很亂了,不要再增加不確定因素了。這其實也是一種自信,我就搞得定,不用麻煩別人。朝廷同意了。

第二件事,狄青擔心前線將領輕舉妄動,一旦兵敗,會導致士氣受損,所以他在半路上就下令,等我到前線,再開打,我來之前,誰都不許動。但是,廣西前線的軍官不干啊,等你來了再打,我們的功勞怎么辦?就有人帶了八千人進攻儂智高,結果大敗。狄青聽說了,就說了八個字:“令之不齊,兵所以敗”,不聽軍令,怎么能不敗呢?等狄青到了前線,馬上召集所有將官開會。都來了?不聽我軍令,結果大敗的人也來了?那就別耽誤了,說清罪狀,就推出去全殺了吧。當著所有文臣、武將的面,一次性斬了32個人。旁觀的武將不用說,全都大腿直哆嗦。就連狄青南下之前主持軍務的兩個文臣,也是相顧愕然,沒想到狄青這么殺伐果決。

第三件,狄青隨后下令先調撥十天的糧草,這是擺出一副按兵不動的姿態,迷惑敵人。結果,第二天,他就率軍晝夜奔襲,搶占了有利地形,一切準備就緒之后,一戰擊潰了儂智高的叛軍。

如果只看歷史結果,狄青好像不怎么費勁,只用一個沖鋒就把儂智高打垮了。但是,如果你細琢磨這個過程,就會知道,狄青絕不是一個莽夫,相反,他是一個話不多、肯琢磨、心計深沉、善于把握時機的人。不做則已,一發必中。

這是狄青的性格底色,那做人怎么樣呢?古代的名將,身上通常都有一種特質,就是愛兵如子,能和士兵同甘苦。自打戰國時期的吳起開始就這樣。不是有這么個故事嗎?說吳起手下有士兵長了個瘡,吳起不嫌棄,為他吸吮瘡口上的膿。這士兵的母親是個明白人,聽見這事就哭了,將軍為你吸瘡,那是換你在戰場上為他赴死啊。我兒子這回死定了。自古名將都會這一套,用今天的話說,用和部下打成一片,來建立自己的領導力。據說狄青帶的隊伍,如果遭遇突然襲擊,會人人爭先地上前打仗,沒人敢落在后頭。而打贏了仗呢,狄青也不居功,反而要把功勞給下屬。這樣的將軍能不被部下愛戴嗎?

這樣的愛戴,在軍隊中看,是好事,是美談,但是放在整個朝局中看,可就是一樁禍害了。這意味著,軍隊中的士兵認同的,不是國家,而是主帥。這樣的將軍登高一呼,是真能把軍隊忽悠起來干他想干的事兒的。

更何況你想,現在的狄青,可不只是一位打過勝仗的將軍了。他還是一位皇帝力排眾議,甚至是逆歷史潮流而動,親自任命的國家軍事部門的最高首長,樞密使。你想,這樣的狄青,在軍隊中是不是更有號召力?

《宋史》就記載,說狄青當了四年樞密使,每次出門,小兵們看見就指著他抒發自豪感:看,這是我們的狄大帥。別的不說了,就說他當了四年樞密使,士兵們每次領到國家發的錢糧,會怎么說?會說,這是我家狄爺爺賞的。

一個將軍,要地位有地位,要威望有威望,就這份兒在軍隊中的號召力,他要真的想干點什么,還真就有機會。他自己即使什么都不想干,有人想干點什么,這也是一支要爭取的,不容小覷的力量。

政治博弈就是這樣,并不需要每一個參與者都具體做點什么。有時候,只需要你一個態度,就足以撬動大局了。

你可能會說,咱們不能這么聊天。人家狄青好好的一個大忠臣,什么也沒干,你們就這么惡意推測。這是混淆了一個人的能力和意愿啊。一個人具備了搶劫的能力,你就把人家當搶劫犯對待,這不是污蔑嗎?

是的。類似的對話,在宋代也有一次。

文彥博建議宋仁宗,要把狄青的樞密使免了。宋仁宗說,人家沒有罪過,咱就懲罰人家,合適嗎?而且,狄青是個忠臣!文彥博說,那你老趙家的太祖趙匡胤,豈不也是后周皇室的忠臣嗎?但是結果呢?趙匡胤想不想干什么不重要。君不見陳橋兵變嗎?只要咱們太祖得了軍心,受士卒的愛戴,到了黃袍加身的時候,由得了太祖嗎?

聽到這里,宋仁宗只好默然。讀史料讀到這里,我雖然也知道狄青冤枉,但是,我也只好默然啊。

英雄狄青

狄青沒有什么錯,但是,他必須離開樞密使的位置。這是當時士大夫的共識。就像今天,一包火柴沒有什么錯,但它也必須離開加油站。

這個邏輯很殘酷啊。

我們這代被考試訓練出來的人,會有一個幻覺:我沒有犯什么錯,所以就不該承受什么厄運。經常聽見有人質問命運:憑什么這么對我?我如何如何,我有錯嗎?其實,歷史車輪不太關心每個人的對錯,它只是在擋路的人身上轟隆隆地無情碾過。

聽到這里,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一個感覺?說下大天來,狄青落到那樣的下場,樸素的道德直覺還是讓我們覺得不舒服。

那就追問我們的內心,為什么我們覺得不爽?

第一個原因,是我們多少還是覺得,歐陽修、范鎮、文彥博這些士大夫小題大做了。宋朝建國都快100年了,搞了那么多崇文抑武的制度建設,一個狄青,就讓他當樞密使,也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放在那個位置上,只是做給天下看,國家不會虧待功臣。哪兒還真會對造反?

如果這么想,那我們可能還是低估了英雄在歷史中的作用。

我們生活在現代社會,思維太過理性。我們總覺得,做成一件事,總是因為方法對了。但其實,在真實歷史中,很多事之所以能成,不是因為方法對了,而是因為人對了。這就是英雄。

漢武帝的時候,想要在四川做點事,四川當地的父老鄉親覺得這事兒異想天開,不可能,所以不配合。這態度惹惱了一位四川人,誰啊?司馬相如。他寫了一篇文章跟大家辯論,里面有一句千古名言,“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說白了,就是不要不信邪,就是有當今圣上漢武帝這樣的非常之人,然后就能做成非常之事,就能成就非常之功。不要用普通人的常理,來揣測英雄的可能性。

在創業圈子里,大家也都知道這個道理。在看起來此路不通的地方,就是有人經常能把事情做成。記得有人跟我介紹一位創業者,說就像面前有根獨木橋,別人還在買裝備、做訓練,準備過橋的時候,這位來了,踩著高跟鞋,看都不看就從獨木橋上過去了。等她過去之后你問她,過橋有什么經驗,她說,啊?哪有什么橋,沒看見啊。這就是商業上的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事。

雖然我們并不提倡英雄史觀,但這就是現實世界的一個側面:特定的個人在特定的機緣下,就是會決定性地推動歷史進程。

你就想中國北方,長城外,草原上的風吹了幾千年,那里人的生活方式變化也不大,社會結構也不復雜。但是,每過幾百年,大草原上就會誕生一個像耶律阿保機、完顏阿骨打、成吉思汗那樣的英雄,他們會把散落在廣袤草原上的部落整合起來,形成一股可怕的力量,像鞭子一樣抽打歐亞大陸邊緣上的其他文明。草原上的英雄,就像是一把野火,我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但只要來了,就是燎原之勢。

這個草原,其實也是戰場的隱喻。有人問過一個問題,說軍校培養的是什么人?答案是連長、排長,軍隊的基層軍官。那將軍和元帥誰培養呢?只能靠戰場。仗打完了,最后贏的人,就是戰場篩選出來的將軍和元帥。

是的,只要是講究效率和結果的地方,比如商場和戰場,沒有什么力量能夠攔得住英雄的崛起。

說到這里,你再回頭看歐陽修、文彥博這些士大夫在做什么?他們不是在欺負英雄,他們只是不肯低估英雄啊。

還是回到那個問題:為什么關于狄青的故事,我們本能地覺得不爽?

其實還有一個更根本的原因:我們內心深處,本能地喜歡英雄。或者更準確地說,我們喜歡聽英雄的故事。

但是請注意,我們在聽英雄故事的時候,我們代入的,可都是英雄本人,而決不會是亂世中的普通百姓。六神磊磊寫過一篇文章,他就說,千古文人俠客夢,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夢想,但如果我們真的生在武俠小說描述的那個世界里,會怎樣?我們大概率不是郭靖、蕭峰、令狐沖,我們極可能是大俠們的劍下亡魂。有英雄的世界,真的適合我們這些凡人嗎?

所以,我們不僅要像歐陽修他們一樣,警惕英雄出世。更重要的是,警惕我們自己內心深處對英雄的熱愛。

關于狄青,還有一個很有名的場面。

話說,狄青曾經是名相韓琦的手下。有一個軍官犯了事,韓琦要殺他,狄青跑去求情,說,這個軍官有軍功,是個好男兒。韓琦說,這種人算什么好男兒!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也就是中科舉的人,才是好男兒!說完,當著狄青的面,斬了這個軍官。

我第一次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還是個少年,當時氣炸了。有這么不講理的嗎?舞文弄墨的秀才,怎么跟征戰沙場的人比誰是好男兒?

后來年歲漸長,我知道了,這不過是兩種不同的“好漢觀”。都有道理。

第一種好漢是梁山好漢。還記得當年讀《水滸傳》,看李逵大喊,“殺去東京,奪了鳥位”,覺得他這是真性情,贊。他殺得痛快,我看得痛快。但最好,他活在宋朝,我活在今天。他殺人,不要濺我一身血。

而另一種好漢,就像韓琦說的,科舉選拔出來的狀元,或者按照既定社會規則,通過自我奮斗而決出的勝利者。當這種人被看成是好男兒的時候,戲劇性、觀賞性雖然差了很多,但是,這才是我愿意活在其中的時代。

好,這就是我在公元1056年為你講的悲情英雄狄青的故事,通過他,我們能看到英雄故事的另一面。

明年,公元1057年,再見。

致敬

本期節目我們說的是英雄狄青,先給你讀一段元雜劇里描寫狄青的曲子吧——

這紅抹額似火霞飄,金面具威風赳。

大桿刀輕輪在手,平定了乾坤四百州。

施展你那武藝滑熟,統戈矛。有一日建節封侯,恁時節方顯男兒得志秋。

則我這氣沖著牛斗,胸懷錦繡,我則待播清風萬古把杯留。

本期節目的最后,我想致敬自然界里一種特殊的樹木——巨杉,它能長得100多米,差不多有三十多層樓高。要知道,這個高度,已經超出了一般樹木的生長極限。那它為什么能長這么高呢?因為它會故意吸引雷電劈自己,這樣就能引發大火,清除周邊的樹木、小草,同時為自己的種子發育,提供養料和空間。那它自己不怕雷劈火燒嗎?不怕,因為在漫長的生物進化中,它的樹皮進化得很厚,而且里面富含防火的化學物質。所以,你看,巨杉看起來高聳挺拔,但它的背后其實隱匿著一段非常殘忍,非常可怕的故事。

英雄何嘗不是巨杉,它雖然也經受苦難,也艱苦卓絕,我們今天小心翼翼地觸碰這個話題,不是想否定英雄,我只是不斷地提醒自己,在膜拜巨杉的時候,也要留出一絲念頭想一想:萬一,我就是巨杉腳下的灌木或小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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