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奧斯卡頒獎季已然落幕，獨立電影《阿諾拉》（Anora）笑到了最后。不過，它的票房情況并不怎么理想，迄今為止的全球總票房只有5500多萬美元。該片由霓虹影業負責發行，制作成本僅600萬美元，哪怕霓虹在頒獎季為它花了1800萬美元的公關費，最終理應還能獲得一些盈利。但為之付出三年心力的導演肖恩·貝克，最終能從中分得幾許，目前看來仍是未知數。

榮膺五項奧斯卡獎的《阿諾拉》未能給導演肖恩·貝克帶來可觀的收入。

事實上，早在《阿諾拉》宣傳期間，現年54歲的肖恩·貝克就不止一次為自己的低收入叫屈，多次表示像他這樣的獨立電影導演，根本就是在貧困線上掙扎，多數時候只能“用愛發電”。更要命的是，獨立導演的另一半往往就是自己的合作伙伴，這種低收入不僅限于個人，還包括整個家庭。

看似光鮮，但私底下快付不出房租

在今年2月底舉辦的獨立精神獎頒獎典禮上，貝克就用了一個反問句來概括自己的經濟賬：“對于電影人來說，你要如何在幾乎零收入的情況下勉強度過三年？”他在臺上表示，“我的答案就是，我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我們沒有孩子；否則的話，從客觀上來說，這就是不可能持續下去的一種職業和生活。”

當地時間2025年3月2日，美國加州，肖恩·貝克與妻子薩曼莎·關出席第97屆奧斯卡《名利場》派對活動。視覺中國 圖

肖恩·貝克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他自己與現年49歲的妻子、加拿大華裔演員薩曼莎·關（Samantha Quan）。兩人相識于2017年《佛羅里達樂園》拍攝期間，后者擔任女一號布麗婭·維納特的表演指導。隨后，他們由合作伙伴升格為人生伴侶，在《紅色火箭》和《阿諾拉》中，薩曼莎·關都擔任了聯合制片人的角色，并且參與了《阿諾拉》的選角和主題曲挑選的工作。她也在《阿諾拉》獲得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時，收獲了一座屬于自己的小金人。

無獨有偶，頒獎季另一部獲得不俗成績的影片《粗野派》（The Brutalist），制作成本不到1000萬美元，目前全球票房只有約4900萬美元，36歲的導演布拉迪·科貝特（Brady Corbet）也在影片宣傳期間大嘆苦經。

《粗野派》獲得包括金球獎在內的多個獎項，但因為前兩部影片收入為零，導演布拉迪·科貝特只能靠存款過活。

“我和許多獨立電影同行談過，他們今年也都獲得了各種獎項提名，看似光鮮亮麗，但私底下其實連房租都快付不出了。”在接受一檔播客節目采訪時，科貝特曾表示，“我和我的搭檔拍完上述兩部電影（指的是全球票房144萬美元的《光之聲》和全球票房24萬美元的《戰前童年》），收入根本都是零，所以這幾年我們只能靠過去的積蓄來過活。”布拉迪·科貝特的搭檔，即《粗野派》的聯合編劇，也是他生活中的伴侶莫娜·法斯特歐德，兩人育有一女。

布拉迪·科貝特（右）和妻子兼創作搭檔莫娜·法斯特歐德（左）及兩人的女兒出席今年金球獎頒獎典禮。視覺中國 圖

好萊塢獨立文藝片電影人的經濟賬

近日，曾為肖恩·貝克的《佛羅里達計劃》和《紅色火箭》擔任制片的亞歷克絲·薩克斯（Alex Saks）接受采訪，用一組具體數字揭示了好萊塢獨立文藝片電影人的經濟賬，也大致解釋了類似貝克、科貝特這樣已在好萊塢功成名就的獨立導演，很可能無法維持生計的原因。

首先，近年還參與制作《愛情，到此為止》《不要見怪》等商業片的亞歷克絲·薩克斯透露，如今參與制作好萊塢獨立電影的投資方，拿出的資金很少，制作成本基本都來自股權投資。她以一部成本500萬美元、拍完后賣出版權能獲得700萬美元的影片為例，解釋了創作者實際能獲得的資金有多少。

在這700萬美元中，股權投資人會收回500萬美元的投資外加20%的獎金，即100萬美元。此時，700萬美元還剩下100萬美元。然后，幫忙把你這部電影賣出去的銷售代理公司也會收取10%的費用，即70萬美元。于是，700萬美元的銷售額中，只剩下30萬美元可由投資方和電影人平分。這也就意味著，整個創作團隊能拿到的只有15萬美元，這筆錢款由制片人、編劇、導演等人瓜分。

“所以一部500萬美元預算的電影里，導演的收入可能從7.5萬美元到幾十萬美元不等，但幾十萬美元的情況只會發生在那些已經拍過很多電影的老資格導演身上，只有他們有可能拿到這個水平的酬勞。其他人的酬勞一般就只有十幾萬美元或者十萬美元以下。但問題在于，一部電影拍出來，可不是一年就夠的，天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完成。如果這部500萬美元預算的電影制作時間長達三年，導演拿到手的錢，平均下來可能連美國人的最低工資標準都達不到。”她解釋說。

仍以上述這部500萬美元預算的電影為例，導演最終很可能只拿到7.5萬美元的酬勞，但這卻要覆蓋長達三年的創作、籌備、拍攝和后期制作的時間。而且，很多獨立導演都會將自己的酬勞中的一部分，預先拿出來投資在電影預算里，以彌補各種資源的不足。因此，他實際拿到手的錢就更少了。所以，很多時候，獨立導演紛紛投向迪士尼等好萊塢大廠的懷抱，執導他們并不擅長的漫改超級英雄大片，其實也是迫于無奈。

肖恩·貝克的上一部作品《紅色火箭》的制作成本為110萬美元。

此外，亞歷克絲·薩克斯還強調說，千萬不要以為500萬美元的預算在如今的美國獨立電影界是個小數目、不具有代表性。事實上，貝克的第八部長片《阿諾拉》的600萬美元制作預算，已經是他從影以來最大的一筆，這還是建立在他過去幾部作品連續獲得成功的基礎之上。

不熟悉好萊塢獨立電影現狀的人，或許會以為，隨著流媒體的盛行，獨立電影導演除了死片酬和可能存在的票房分成之外，還能在出售流媒體版權時再拿到一筆額外的紅利。但按照亞歷克絲·薩克斯的說法，現在只有少數獨立片商與流媒體平臺簽訂了固定協議，例如A24影業與Max平臺、霓虹影業和HULU平臺就簽有賣片協議。“但除此之外，其他獨立發行商要想和Netflix、亞馬遜等平臺達成流媒體版權交易，難度都相當之大。”

“所以，我完全相信貝克所說的，他是因為沒有孩子的負累，所以才能堅持拍攝獨立電影。我相信他這是純粹基于創作的激情和意志力才能堅持下來，也可能是因為他也想不出除了拍電影自己還能做什么。總而言之，這是獨立電影當前所面臨的大難題：拍電影的人，如何才能活下去？不論有否答案，再這樣的話，他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