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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你想怎樣度過這一生?

“未來你們可能都活到120歲!”
這是最近一位教授來我們大學講座時拋出的觀點。我是那場活動的主持人,克制了有些興奮的心情,將話筒遞給臺下的學生。有人提問,“那么,未來我們的世界是可以用數字量化的嗎?”
“如果是一個被數字量化的世界,我可不希望生活在其中。”教授微笑著搖搖頭,“我們生活的世界比大模型‘創造’的世界要更加豐富、更加美好。如果將大模型比作海綿,它先吸收了所有的信息,再進行擠壓,最后留下那些高頻出現的、看似‘絕對正確’的答案。那么,你們覺得被擠掉的是什么?”
教授繼續冷靜地說道:“被擠掉的是人類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是文明!所有冷門的語言、小眾的文化都不復存在了。世界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是珍貴的,沒有人愿意活在所謂的‘效率社會’中。如果那樣,縱使人活到120歲,又有何意義呢?”
是啊,羅素說過,參差多態乃是幸福的本源!一個星期了,教授的聲音仍在我心中震蕩。
我嘗試問DeepSeek:“如果你變成人類,可以活120年,你會怎樣度過這一生?請用最簡單的方式來回答!”“學習→體驗→愛→分享→重復循環,最后安靜曬太陽。”它倒真言簡意賅。
我讓它稍微展開一點、幽默一點,于是它把“人生劇本”設定為四個階段:20歲前瘋狂學技能,卷死其他人類;21歲至60歲,滿世界亂竄,在珠峰頂開燒烤攤,幫南極企鵝寫自傳;61歲至100歲,“當個魔法奶奶”,教曾孫玩賽博嗩吶,定期更新遺囑彩蛋;最后20年,戴VR眼鏡云蹦迪,養只傲嬌的機器貓,每天躺搖椅上曬太陽……
老實講,無論是濃縮版還是擴展版答案,都有些讓真實的人類汗顏。如果用羅曼·羅蘭那句“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上就死去了”來類比,AI提供的劇本參考顯然比不少人類的現實生活要精彩許多——哪怕有些天馬行空、不切實際,但至少最后那一點,安靜地曬個太陽,不是一種奢侈。
有些高校嘗試給學生放春假,我們學校每年也會舉辦櫻花節,倡導學生走出教室,發現美、感知美、欣賞美,“人間萬物皆恰好,莫負春光莫負卿”。午后,一些學生躺在草坪上,看著粉白的花瓣在空中飛舞,又落下,這畫面實在美妙。我憶起自己的大學時代——某個周五下午的社團活動,我們詩社的成員,跑去魯迅公園的草地上,鋪好一次性臺布,一邊野餐一邊朗誦自己創作的詩詞。回憶如此鮮活,恍若昨天。
周末我坐上高鐵去浙江麗水。窗外春光明媚,手機恰巧推送給我蔣勛的感慨,“懶洋洋是一種福氣,人生無需時刻奔跑。”他以孟浩然的《春曉》舉例,簡簡單單的20個字,卻將春天寫得如此動人。現在很多朋友喟嘆,能睡到自然醒是何等福氣——每天都被鬧鐘吵醒的生活,其實也蠻辛苦的。
“所以試試看給自己至少放一天假吧,我要‘不覺曉’。”
我隨身攜帶了一本《與希羅多德一起旅行》,在一家民宿安頓下來。我想起《悠長假期》里的經典臺詞:“人不需要總是盡全力沖刺的,就當是調整,為了踏上更好的人生旅途蓄力。”清晨,竹林間小鳥的悅耳啁啾,讓我自然蘇醒。云深不知處,藏著被譽為“江南最后的秘境”的古村落。沿著茶園蜿蜒的石徑作一番輕松的徒步,拾得不少愜意與浪漫。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我有多少年沒認真誦讀過陶淵明的詩了,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它何其自然地從我口中蹦出。假使未來的學生們不再記誦這些詩詞,僅憑AI來幫助存儲和調取所謂的知識,我們將失去多少詩意和樂趣、頓悟和共鳴?
這個世界如此匆忙,人很快就會過完這一生。有時候想想,科技的發展好像并沒有幫助人們節省出時間來“享受生活”,而是更多地投入無止境的“效率工作”之中。如果心靈不自由,人類活到120歲,又有什么可值得驕傲的?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覺,漫畫家朱德庸也說,“大家的工作應該越來越輕松才對啊!怎么工作變得永遠做不完?上班這件事很荒謬啊!”這大概就是“城市逃離計劃”催火了古村落文旅經濟的原因之一。
無非從這里逃離到那里,周而復始、循環往復。
你想怎樣度過這一生?我們這代人讀書時對保爾·柯察金語錄是不陌生的,可我仍然記得自己曾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下的是:我想平平凡凡地度過這一生,但我不甘于碌碌無為的平庸。
你想怎樣度過這一生?網上有一個高贊回答:真正的成功是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
我以為,更重要的是,生而為人,我想要去感受真實世界的美好。
譬如,找個地方曬太陽去!畢竟這是連AI都羨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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