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西中學

引

子

因為手機上一段視頻，我去追了部電視劇《南來北往》，它以改革開放帶來的時代變遷為背景，講述以兩代乘警為代表的鐵路人的故事。

故事從火車上開始，講的是東北那旮瘩的事情，展現的是人來人往和復雜的人性。雖然演員都操著一口東北話，但對于南方人我來說，劇情故事卻特別親切，好像就發生在我們的身上，也讓我想起了那些年坐火車的經歷，甚至都想去坐一次綠皮火車，感受那份曾經遙遠的但又在眼前的事情。

01

久違的綠皮火車

前幾天，我們兄弟姐妹要去南京旅游，于是我就建議坐次綠皮火車。上海是一個交通非常發達的城市，出行有多種選擇，可以是長途汽車、高鐵、動車、飛機，也可以選擇從虹橋火車站，上海站，南站和浦東機場等地方出發，四通八達。平時，我就是去蘇州，都是坐高鐵或是動車，只希望快點到目的地。

欲速則不達，比如，今年清明去蘇州上墳，一早就坐高鐵到了，但發覺火車站邊上有直達墳墓的班車，它是一個小時一班車，于是我們就等。結果發現，后來的人家算好時間，坐著綠皮火車，價格又便宜一大半的人，卻和我坐的是同一班車到了目的地。

這次去南京我們就坐綠皮火車，去感受車廂里的人間煙火氣，再把省下來錢買了很多在火車上吃的東西，兄弟姐妹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其樂融融，四個小時就到南京了，只是比高鐵晚了二個小時，但我們還是覺得時間很快，而且，這四個小時里，車廂里人來人往，列車員也不停地和我們互動，那久違的車廂里的喧鬧聲、瓜子、飲料、啤酒、糖果的吆喝聲彼此起彼落，熱鬧異常，鄰座幾位看著我們在津津有味的吃東西，拉家常，就說我們是不是一家人出來的？

于是，大家就聊了起來，問你們是住在哪里？聊的過程中，居然發現鄰座幾位還都是從虹口區動遷到別的地方，于是又圍繞著海寧路乍浦路口的搭建出來的“醬園”聊開，說到了乍浦路美食街，勝利電影院，國際電影院和四川北路。

一直有人說高鐵坐的是兒女，他們匆匆忙忙，來不及注意觀察身邊的人，而綠皮火車坐的是父母，我們可以耐心的聽完一個人的一生的故事。居然，在綠皮火車上遇到了同時生活在虹口區的人，真的有一種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同時，我也想起了年輕時與綠皮火車的故事。

02

火車上的故事

記得第一次坐火車是和我的師姐去蘇州、無錫旅游（小時候跟著母親去寧波是輪船），那時候是在北火車站上的，座位還是那種一條一條木頭的椅子，坐了時間長，屁股會疼。但第一次坐火車還是很興奮的，火車上的窗戶可以推上推下，還可以把頭伸到窗外，迎著風把長長的頭發飄起來。那時候，上海的綠化很少，當火車開出北站的時候，沿途就是一排排的杉樹，非常壯觀。我念著當時最流行的一句話：是金子必然會發光，發光的不一定是金子。

那時候，我還是一名營業員，雖然對工作很認真，業務也很專業，領導也有意要培養我，但我心中的文學夢讓我想離開這個崗位，我想做一名記者、作家。同時，出去旅游開眼界在我學徒的時候就開始了。

年輕真好，走到哪里總有人會看著你，和你聊天，甚至會幫你拿行李。

我們先到無錫，然后再到蘇州，在蘇州的時候認識了位年齡相仿的上海小伙子，他是一位喜歡拍照片的旅行者。當年，有個帶著照相機的人是很受女孩子喜歡的，因為那時候我們能拍照片的人很少，大家都想把美好的記憶停留在那個山山水水的風景里。于是，我們就結伴而行，一起去拙政園、網師園，一起吃蘇州豆腐干，然后一起坐公交車到火車站買回上海的火車票。

回上海的火車票還是很好買的，只是沒有座位，但那個小伙子教我們站在車廂的哪個位子可以坐到位置。果然，我們跟著他有了座位，開開心心的等著火車開。一路上，我的師姐很開心，把在蘇州買的牛皮糖、芝麻餅都拿出來供我們吃。玩了一天了，肚子有餓了，于是我就大口吃了起來。

才吃了幾口，我就發覺師姐在底下用腳在踢我，并用眼睛暗示著我。我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仍然吃著。因為餓了，什么東西都是好吃的。再說，我和師姐都是在南貨店里工作，對吃東西根本不愁，外面吃不到的，我們卻可以試吃。有時候，我們就利用機會試吃任何東西，有一次，在包裝小核桃時，因為試吃了太多 ，第二天居然滑腸了。

火車上，師姐卻一改往日的吃相，文雅地坐著，并且雙手托著下巴，瞪著大大的眼睛聽這個小伙子講他玩過的地方，什么黃山、泰山、長城。開心的時光往往過了很快，上海馬上要到了，小伙子提出來大家留個地址，方便以后聯系，我也當真的以為，這個小伙子以后還會幫我們拍照，會為我們寫信，分享他的旅游資源，或是約上我們一起出去旅游。

回到上海沒有幾天，我就收到了小伙子的信，信里還附上了他在蘇州幫我們拍的照片，雖然照片沒有放大，但他還是很細心的把底片也給了我們，可以讓我們去照相館放大。

于是，我就把照片和信都給師姐看了。師姐卻一臉的不開心，問我：他怎么不把照片直接寄給我呢？這時，我才明白，師姐愛上了這個小伙子。可惜的是，師姐只是單相思，那個小伙子已經有女朋友了，后來，我還和他們成為了好朋友，在我到了報社后，他們還來看我，并委托我幫他們買幾張去青島的輪船票。小伙子的女朋友問過我師姐的事情，我告訴他們，師姐幾年前就去了澳大利亞，他們聽了，一個好像從心里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一個仿佛心里放在了肚子里。我不知道師姐和他們發生過什么事情，只是，從那次去蘇州、無錫旅游回來后，我再也沒有和師姐一起出去旅游了。

但我還是喜歡去旅游，喜歡窮游，在我實現了財富自由后，我不但買了照相機，而且每年都會利用平時加班積起來的休息日出去走走。

記得那年，我一個人去北京旅游，坐的是下午4點左右的班次，第二天上午8點多就到了北京。那時候年輕，還能熬夜，也為了省錢就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但車廂里各種各樣的人，天南地北，一個人拿出瓜子，大家就一起嗑，想要喝水了，鄰座的人就會幫你一起倒來，就是覺得累了把頭放在鄰座的肩膀上，人家會一動也不動讓你睡覺。每到一個停靠的車站，我們就下去買當地的土特產，如無錫的肉骨頭、南京鴨肫干、德州扒雞、天津麻花，然后，大家分享著吃，其樂融融。

到了北京去看長城，我坐的是小火車去八達嶺，這是北京人的通勤車，一車子的人，說著京片子，你問他們的路，回答的是向東走、向西走。可憐的我一直沒有方向感，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鄰座的一位小伙子看著我就說我是上海人。我問他怎么知道的？他說：只有上海女人才會一個人出來旅游，畢竟是大上海人，見過市面，敢問路，有敢于和人交流。嘿，這個北京小伙子有眼力。于是，在他們的指引下，我用最便宜的價格最省的時間登上了長城。

03

火車與讀書

那時候，無論我去那里，還會帶上一本書，在火車上慢慢看，我甚至從合肥回上海的火車上看完了《中國式離婚》，從湖南株洲回來的車上看完了《邊城》，去成都的火車上看完了《失樂園》，和同事從泉州廈門出差回來，看完了弘一法師的年譜，并為寫“凊源山上”一篇散文進行了醞釀（此文收進了我的散文集《國立的雨》)，在從西寧到拉薩的火車上，我拜讀了倉央嘉措的幾首情詩，并幻想著布達拉宮的雄偉。只可惜我到了拉薩，高原反應，眼睛都睜不開了……等等。

再后來，我坐火車的機會就減少了，就是去北京不是飛機就是高鐵，喜歡速度越快越好，漸漸地，忘記了出行是可以悠著點的，是可以享受一種時光，可以和人拉拉家長，我相信，多與人交流可以治愈各種疾病，包括心病。

高鐵坐的是兒女，他們匆匆忙忙，來不及注意觀察身邊的人，綠皮火車坐的是父母，我們可以耐心的聽完一個人的一生的故事。

近十幾年來，隨著鐵路提速和高鐵建設，乘火車越來越便捷，只要時間允許，我都將高鐵作為大交通首選。如今的列車上比從前舒適、整潔、安靜得多，埋頭工作的人多了，聊天、吃東西的人少了。但車廂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尾

聲

上海的發展，也標志著交通的發達，但我們的城市仍然保持著它的溫度，在高鐵把我們送到想去的地方時，它也為我們留下一些回憶，讓我們坐在綠皮火車上，重溫過去的歲月。

每一個人可以有不同的選擇，但我還是會懷念坐綠皮火車的好時光，因為在我年輕時，已經坐很多次綠皮火車了，幸運的是，在我不年輕時仍然可以坐綠皮火車。這就是不同的時代都讓我們遇上了，我們是幸運的。

城讀特約撰稿人：董鳴亭

作者介紹

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上海老新聞工作者協會會員。著有《上海十八相》《上海十八樣》 《上海十八行》 《上海十八戀》《女貞樹下LUN--上海老洋房的故事》（與陸偉合作）長篇小說《藍寶》等著名圖書，被讀者稱為“石庫門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