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導演沙漠在短片綜藝《開拍吧》中，用聾啞夫妻與健康女兒木木的故事讓無數觀眾淚目。15分鐘的極致視聽，濃縮了健全與殘缺世界的夾縫中滿含的愛意與無奈。

三年后，短片變成了111分鐘的長片，由人氣偶像領銜，登陸清明檔院線。

《不說話的愛》電影海報

電影的故事，圍繞著聽障父親小馬（張藝興 飾）和女兒木木（李珞桉 飾）展開。 “小太陽”般的木木早早承擔起了和外界溝通的重任，幫著爸爸接活賺錢，妥妥的 “小小頂梁柱”。單親爸爸帶娃本就艱辛，聾人的背景更添生活艱難。不過，導演似乎刻意規避了苦情的敘事邏輯，暖調大柔光的濾鏡開足。父女相互陪伴，相互依靠，身邊還有另一群不著調但溫暖有愛的聾人大家庭。

隨著木木一天天長大，矛盾逐漸顯現。孩子總歸要融入聽人的世界，“健聽女孩”不可能一輩子都守在爸爸身邊。而孩子的生母當年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離開，在重新筑穩生活的落腳點后，希望要回孩子的撫養權，生活在這場爭奪和拉鋸中，逐漸走向失控。

《不說話的愛》改編自同名短片

從短片到長片，《不說話的愛》都圍繞著“說話”展開矛盾，聾人要面對的選擇與掙扎也超越物理世界的現實障礙。

短片中的處理是孩子到了上學年紀，不肯開口說話讓家庭矛盾重重，而導演用大量小女孩與外部空間的互動制造“懸念”，讓觀眾先從外部探究她究竟會不會說話，向內進而深究她能說卻始終不愿開口的原因。最后揭示出孩子的視角里，父母的世界是孤立而閉塞的，如果自己融入了聽人的世界，就意味著和父母羈絆脫離的淚點。

而在長片中，木木解決了短片中的矛盾，已經成為了爸爸的耳朵和嘴替。她不僅能夠開口說話，更變得伶牙俐齒、古靈精怪。而黃堯飾演的母親不再是聾人群體的一員。作為一個健全的普通人，她曾與仗義相助的小馬真心相愛，也不認為語言會成為生活阻礙。電影中沒有過多交代兩人的婚姻破裂究竟經歷了什么，只不過從寥寥幾場交集戲碼中，能夠看出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因為無法感同身受產生的隔閡已經積重難返。而與爸爸更親的女兒，用親密的手語筑起了和常人之間的一道圍墻，連同親媽一起擋在墻外。

黃堯飾演的母親

電影并不高明的改編在于，導演轉嫁了這種原本充滿內生張力的矛盾點，從天然的兩難處境變成了因為“有壞人”而陷入了突圍與抗爭，為了證明自己的經濟能力，小馬被犯罪團伙利用，又一次卷入“孤注一擲”的騙局。是的，張藝興又被騙了。

《不說話的愛》最大的看點顯然是張藝興的表演，這一點上，演員是值得肯定的。人物所經歷的憤怒、焦躁、無奈、歡喜、痛心，無需語言，表情的傳達都能擊中觀眾，也能夠看到演員為融入角色做出極大的努力。也是因為有這樣級別演員的演繹，這樣小眾題材的電影，得以成為主流檔期預售領跑的存在，而獲得更多關注。

作為商業電影，《不說話的愛》相當遵從商業規律，導演太知道大部分走進影院的觀眾要看什么了，因此我們在電影里看到的，還是一個演技很好，笑容很暖，態度敬業的張藝興。導演有在塑造人物，但這種“塑造”感太強，以至于我們有被主角帥到、暖到、虐到、感動到，但“小馬”這個人物，還是沒能真正令人信服。

張藝興盡力了

長片給了聾人群體更充足的生活時空，人物也足夠在更充盈的生活中展現他們的日常狀態，進而讓觀眾更好地理解、共情他們的處境。但從呈現結果來看，這些多出來的日常和空間并沒有讓度對人物真實性的刻畫，而是更多給予了一種“氛圍感”式的交代，比如開場看起來和全片風格都不太搭調的那場聾人群體突如其來的假歡樂音樂劇表演，或者那種本不必發生的機場“生離死別”式的送別虐心場面。

電影中的聾人群體十分“有愛”

小女孩的甜美乖萌是人見人愛，小大人式的早熟也讓人心疼。但作為一部現實題材，而對比《貝利葉一家》《健聽女孩》這樣的珠玉在前，《不說話的愛》的人物處理倒是顯得扁平，父女之間深刻的情誼，彼此為對方著想的那份犧牲感雖然夠“虐”，但甚至不及短片來得自然真實，反而多了步步為營的刻意。

至于后半段犯罪集團的陰謀線喧賓奪主，法庭上急轉直下的一波三折更顯兒戲：巨額詐騙金額聾啞人一人攬下，打手公然出現在旁聽席威脅主角，而女二突然良心發現當庭翻供……群體的生存困境在高度戲劇化的發展中淪為背景板，也使得后半部分角色的身份僅剩標簽式的存在。

電影提及聾人的現實困境

這個清明節，聾啞人含量有點高。如果有心通過電影關注現實，對照著看，似乎能夠更清晰地交叉印證一些長期被忽視的殘酷現實——比如聾啞人群體長期被犯罪分子利用的惡行。在同檔期的另一部電影《向陽·花》中，黑妹從小生長在賊窩，即便刑滿釋放，除了“認祖歸宗”也一度無處可去；在《不說話的愛》中，小馬需要籌措高額撫養費而卷入撞車騙保案中，犯罪團伙利用的也不僅僅是他一個聾啞人。一方面，聾啞人犯罪，即便被抓，也無法供述清楚案情；另一方面，他們擁有作為人普遍的生存需求，卻更難在社會中得到正常求職發展的機會。更別提在看病、司法、養育子女等日常涉及人身權益時所面臨的重重顯性、隱性的阻礙。

女兒木木是片中的最大淚點

當然，當下的電影越來越看重為觀眾營造充分的情緒體驗。《不說話的愛》這樣的題材，加上導演用成熟的視聽和劇情編排拿捏觀眾的情緒，在“虐觀眾”這件事上是行之有效的。所以帶好紙巾，在電影院抒發一場，有內啡肽的宣泄，有靚爹萌妹的溫情互動，有關注弱勢群體的社會關懷——它的表達或許不算高級，但足夠有效。

但好的電影不該止步于讓人流淚。在煽情的外殼之下，那些被放大的沉默、被一筆帶過的忽視，或許該是電影更著力的部分，去提醒著我們，真正的共情不是廉價的感動，而是看見那些被日常喧囂淹沒的、安靜卻鮮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