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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之春|起猛了,竟然在歌劇里看到了趙盼兒斗茶
編者按:3月28日-30日,新古典國風歌劇《夢華錄》在上海大劇院連演三天。這是第40屆“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的唯一一臺原創歌劇,通過塑造三位用智慧和勇氣書寫人生華章的女性角色,展現中國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與閃光。作為上海歌劇院2025年演出季的重點劇目,歌劇《夢華錄》在諸多方面呈現出十分突出的審美實驗和藝術創新。
當舞臺上的紗幕投影出北宋張擇端《金明池爭標圖》時,觀眾席間泛起漣漪般的驚嘆。上海歌劇院新國風歌劇《夢華錄》的帷幕就此拉開,這既是宋人生活美學的視覺化呈現,更暗含著主創團隊的藝術宣言——在歌劇這門西方舶來藝術中,如何讓東方美學的魂魄得以安放。

《夢華錄》舞美制作十分精良。

歌劇《夢華錄》劇照
在戲劇褶皺處生長的歌劇
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曹路生改編的劇本保留著清晰的戲劇家思維。汴河邊的茶坊斗藝、勾欄里的銀瓶乍破、朝堂上的風云暗涌,這些極具張力的戲劇場景在歌劇中次第展開。歌劇的魔法恰在于,當臺詞被音樂解構重組,那些被旋律浸潤的瞬間會自然膨脹,就像宣紙上的墨跡在清水中徐徐舒展。
《夢華錄》的劇情實在精彩,曹路生老師的歌詞又太過精彩——時而七字句對仗顯古風,時而現代詩顯飄逸。保持敘事張力的同時,還能為歌劇帶來誘人的文學氣息。然而,當歌劇的音樂詩性遭遇戲劇的線性敘事,音樂結構也只能暫時退位了。歌劇的產生與復興古希臘悲劇傳統有關。但為了那縷撩人心醉的新國風,通曉外國戲劇的曹路生老師也暫時顧不上歌劇的宣敘調了,一群以趙盼兒為代表的北宋女性群像頗有“前李清照”的風范,自強、自愛、自立。
在戲的下半場,我們又能感受到了曹路生老師的不忍,他將故事的內核引向了一種法國古典戲劇式情節節奏,來做著近乎毫無痕跡的彌縫補苴——趙盼兒與顧千帆的相知相戀在被父輩仇恨所阻撓時,趙盼兒勇擊大宋官家的登聞鼓,皇帝擺平一切后,有情人終成眷屬,官妓女子永脫賤籍。《熙德》式的情節將觀眾迅速拉入西方戲劇的審美體驗中,可明明舞臺上又是精致養眼的宋韻古風。碰撞的矛盾就這樣被巧妙化解了。


歌劇《夢華錄》劇照
宋時風物的交響詩
“點茶”的處理堪稱典范。趙盼兒與茶湯巷掌柜的斗茶場景,在戲劇劇本中本應是劍拔弩張的較量,作曲家卻用琵琶與小提琴的交響,將競技場轉化為流動的詩意空間。琵琶輪指模擬茶筅擊拂的節奏,一群漸變綠云紗的舞者袖舞飛揚,將隨水波旋轉的茶葉具象化在舞臺上,觀眾的視覺審美達到高潮。當斗茶中的中國茶百戲立在舞臺上,觀眾恍然看見的不只是勝負分曉,更是宋人點茶技藝中蘊含的天地觀。當近些年宋代非遺成為人們視野中的頂級奢侈品時尚,在藝術作品中的呈現就成為重要的傳播途徑,呈現方式更需要在藝術化中得到升華。
舞臺上的宋代非遺元素并非簡單的文化符號堆砌。那些被放大呈現的“活化石”,在歌劇的熔爐里經歷了奇妙的嬗變。宋引章手里汴繡工藝的紫藤團扇,象征著她對愛情的美好幻想卻又纏繞不清。北宋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那千年歷史里依舊充滿世界最大都市東京的煙火氣息,讓觀眾在舞臺上西洋交響樂的宏大敘事中獲得穿越的碰觸。


歌劇《夢華錄》劇照
解構與重構的藝術冒險
該劇在形式創新上的勇氣令人欽佩。該劇音樂創作呂亮創作“新古典國風”音樂語言強調“旋律的熟悉感”,希望既保留東方韻味,又突破傳統框架。因此以五聲音階架構為基礎,結合西洋交響樂的復雜配器,形成獨特的“新古典國風”風格。這種突破傳統歌劇審美范式的嘗試,恰似宋人在詞牌定格中的自由騰挪,在嚴謹結構中開辟出新的抒情維度。尤其是戲的下半場,隨著觀眾漸入劇情佳境,這種中西音樂跨界的和諧就自然得多了。
這種藝術形態的革新,恰如趙盼兒手中的茶盞,在傳統茶湯中注入當代審美的新泉,激蕩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藝術回響。多媒體設計同樣暗藏機鋒。顧千帆與趙盼兒乘船進京時的晚霞背景,舞臺后方實時生成的丹青,與宋代文人“乘興而作,興盡而返”的創作觀形成奇妙共振。
散場時,大劇院穹頂的燈光次第亮起,恍若星河倒懸。這部以歌劇書寫的《東京夢華錄》,像一位技藝高超的茶博士,將宋人風雅置入歌劇的茶盞,以音樂的活水徐徐沖點,嘗試以一種年輕化、流行化審美期待,讓千年文化精粹重新舒展,在當代觀眾心中泛起持久回甘。當非遺元素不只是被瞻仰的文化木乃伊,當歌劇形式嘗試不只是移植的西洋鏡,這種雙向的文化蘇醒,或許正是我們期待的藝術新生。

歌劇《夢華錄》劇照
(程姣姣,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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