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未散去，我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指尖撫過樹干上斑駁的裂痕。那些深淺不一的紋路，像極了外婆布滿皺紋的手掌，輕輕一碰，便抖落出記憶的碎片。

十年前，這棵槐樹是全村人的“時鐘”。夏日正午，蟬聲嘶鳴，樹蔭下總坐著搖蒲扇的老人，腳邊趴著打盹的黃狗。外婆會端著竹匾篩豆子，豆粒“嘩啦啦”的響聲混著樹影搖晃，成了我童年最安心的白噪音。樹杈上掛著的秋千早已銹蝕，可恍惚間，我仿佛又看見扎羊角辮的自己，在風中蕩向天空，驚飛一群麻雀。

槐花開的季節最是熱鬧。雪白的花串垂在枝頭，香得能醉倒整條巷子。母親挎著竹籃，踮腳勾下一簇槐花，和著糯米蒸成甜糕。我蹲在灶邊，看蒸汽從鍋蓋縫里鉆出，氤氳了玻璃窗，也模糊了樹影。那時的風裹著槐香穿堂而過，把日子吹得又慢又長。

去年冬天，村里修路，老槐樹險些被砍。父親連夜趕回，和鄉親們一起在樹根系上紅布條，鞭炮聲里，它終于被保留下來。如今的樹下多了石凳和棋桌，傍晚常有孩子追逐笑鬧，如同當年的我們。暮色中，我仰頭望向樹冠，夕陽從葉縫間漏下，像撒了一把碎金。

原來故鄉的風景從未消失，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生長。老槐樹的年輪里，藏著一代代人的悲歡，而它的新芽，依然在春風中輕輕搖晃，等待下一個故事的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