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25年3月20日，韓國首爾，警方在憲法法院前控制交通，等待針對被彈劾的韓國總統尹錫悅的裁決。視覺中國 圖

韓國停職總統尹錫悅和“第一夫人”金建希前途未卜，前代總統韓德洙和現任代總統崔相穆先后被推至檢視臺，韓國政局舊亂未解、新亂不斷。亂中有序的是，執政黨國民力量黨與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的博弈正在與時間賽跑，尹錫悅政治前途即將揭曉。

據新華社報道，韓國憲法法院3月20日宣布，將于當地時間3月24日上午10時對被停職的國務總理韓德洙的彈劾案進行宣判。去年12月27日，韓國國會以協助尹錫悅實施緊急戒嚴、拒絕任命憲法法官等為由，通過了對當時代行總統職權僅13天的國務總理韓德洙的彈劾動議案。隨后，彈劾案移交憲法法院，由后者決定罷免或恢復韓德洙職務。隨后，尹錫悅內閣中分管經濟事務的副總理兼企劃財政部長官崔相穆成為韓國兩周內出現的第二位代總統。

自2月25日結束彈劾辯論后，憲法法院尚未宣布尹錫悅彈劾案的宣判日期，此案審理已近百日，時間超過盧武鉉彈劾案和樸槿惠彈劾案。本月國民力量黨以“先受理先判決”原則為依據，主張憲法法院在尹錫悅的彈劾判決之前先對韓德洙的彈劾審判作出判決。韓德洙案的宣判被視為尹錫悅彈劾案的“預告片”，牽連朝野的下一步行動。

與此同時，有關“第一夫人”金建希的黑色內幕正在被韓媒曝光，包括尹錫悅被捕時她發出的威脅言論。韓國國會3月20日通過了關于第一夫人的“金建希常設特檢案”，“常設特檢”不需要單獨制定特檢法，因此不受限于總統否決權。該法案規定任命獨立檢察官對金建希所涉及的15項嫌疑進行調查，調查的關鍵則在于代總統崔相穆是否會任命在野黨推薦的常設特檢人選。

當球踢到崔相穆腳下，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20日表示，將啟動對崔相穆的彈劾程序，“關于具體的彈劾程序和時間，我們將進一步協商” 。前一天，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還針對崔相穆不任命憲法裁判官候選人馬恩赫發出人身警告，“你可能會以玩忽職守的現行犯被捕，希望你小心身體。”

“共同民主黨威脅彈劾崔相穆，實際上對他已經忍無可忍，但在韓德洙彈劾案宣判之前，不會輕易行動。”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朝鮮半島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市朝鮮半島研究會副會長詹德斌對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表示，如果崔相穆仍然消極履職，彈劾案的審理繼續拖延，期間極右勢力向憲法法院施壓，尹錫悅一方繼續利用程序性漏洞提出異議阻撓宣判，那么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銜在嘴里的肉也會掉落”。

“攜帶槍支有什么用”

今年1月，公調處首次對尹錫悅執行逮捕令時，遭到總統警衛處阻攔，行動失敗。1月15日第二次逮捕行動發起，尹錫悅被捕。警方3月17日提請檢方對總統警衛處處長金成勛和警衛本部長李光雨審查批準逮捕，警方提交的《呈請逮捕報告書》包含了金建希的相關內容。

據韓聯社3月20日報道，金建希斥責警衛處職員，并作出大意為“攜帶槍支有什么用，帶槍是為了阻止這樣的事情”的發言。她還稱，“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想開槍打死李在明，我也想死。”

此事一經曝光，立即引發在野黨的猛烈抨擊。共同民主黨議員李妍熙斥責：“尹錫悅政府完全掌握在金建希手中，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指向她。”總統室隨后表示，有關消息子虛烏有。

“第一夫人”相關爭議甚囂塵上，推波助瀾常設特檢法。韓國國會20日投票通過了《金建希常設特檢議案》，調查的內容包括：操縱德意志汽車等股價、收受名牌包、總統辦公室搬遷、某高速公路路線變更等與金建希有關的多個案件。

《金建希常設特檢議案》與《金建希特檢法》不同，它不屬于總統行使否決權的對象；而《金建希特檢法》已被總統尹錫悅及代總統崔相穆連續否決了4次。

不過，常設特別檢察官候選人需要由代總統崔相穆推薦才可以設立，如果代總統不履行推薦程序，常設特別檢察官就無法任命。崔相穆此前對一系列特檢法行使了否決權，涉及尹錫悅夫婦相關案件。去年12月國會通過“內亂常設特檢法”，至今未任命特別檢察官，也是因為崔相穆一直都沒有履行推薦程序。

今年1月共同民主黨就以涉嫌“玩忽職守”為由向警方檢舉崔相穆，指責崔相穆對總統警衛處阻止對尹錫悅逮捕令的執行放任不管、對警衛處長等人未采取措施以及推遲任命最后一名憲法法院法官。當時共同民主黨已經威脅對他進行彈劾，時隔兩個月再次發出了彈劾通牒。詹德斌認為，此舉有在任命特檢一事上向崔相穆施壓的意味，但還有多項更為重要的原因。

停職總統和兩位代總統相連的命運

61歲的資深經濟技術官僚崔相穆擔任代總統后，一直在走政治鋼索，面對來自執政黨和在野黨的雙方壓力。在涉及尹錫悅相關案件上，他一直沒有積極行使代總統職權。

去年12月31日，崔相穆在任職代總統初期任命了憲法法院3個空缺席位中的兩名法官——鄭桂先為在野黨共同民主黨推薦的候選人，趙漢暢為執政黨國民力量推薦的候選人，以此距離恢復“九人制”的憲法法院僅一步之遙。但他以“朝野政黨未達成協議”為由“暫緩”任命在野黨推薦的憲法法官人選馬恩赫。

對于崔相穆當天做出的上述兩項任命議案，韓國媒體分析稱崔相穆面臨了極大的危機感，“如果在任命憲法法官問題上拖延，可能會卷入更大的政治漩渦中，將永遠失去作為‘經濟官僚’的決斷機會”。韓國《中央日報》報道稱，在12月31日的國務會議前一天晚上，國民力量黨對崔相穆施加壓力稱，“絕不能任命憲法法官。”

憲法法院作出同意彈劾尹錫悅的裁決需要至少6名法官贊成，目前8名法官中有3人被歸為進步派，馬恩赫也被視為進步派，對憲法法官陣容的政治格局將產生影響，盡管法官被要求拋開個人立場進行公正裁決。

憲法法院2月27日裁定，崔相穆不任命憲法法院法官馬恩赫構成違憲。崔相穆方面表示“尊重憲法法院裁決”。但由于憲法法院沒有明示任命時限，崔相穆至今未行動。馬恩赫一旦得到任命，是否與目前8名法官一道參與尹錫悅彈劾案審判，這也將成為審判進程中的變數。

詹德斌分析，共同民主黨威脅彈劾崔相穆，首先因為他拒絕任命馬恩赫，任命之后能夠大幅增加尹錫悅被罷免的概率。其次，崔相穆在代理總統期間否決了多個特檢法，這些法案對于推進調查尹錫悅案件有益，他實際上影響了調查的速度或深度。第三，從逮捕尹錫悅到拘留的過程，崔相穆沒有積極行使代總統權限。此外，如果一系列特檢法通過，調查啟動，輿論焦點將轉移到尹錫悅夫婦及相關人物上，對共同民主黨的支持率有利。

3月8日尹錫悅獲釋之后，共同民主黨危機感加劇，如果連續彈劾代總統，可能會對該黨造成負面影響；若不采取行動，該黨支持者也會不滿，進退兩難。而李在明正在和時間賽跑，其涉嫌的違反《公職選舉法》二審判決將于3月26日舉行。如果他所涉案件終審判決有罪，將喪失參與大選的資格，屆時大選若尚未開啟，共同民主黨將遭受打擊。

顯然，李在明近期顯得頗為焦慮。對于其對崔相穆因未任命馬恩赫而發出的人身威脅一事，前韓國國土交通部長元喜龍稱，“李在明自己的宣判日期臨近，直接摘下面具不裝了，毫不掩飾自己兇惡的黑幫本性。”李在明則反擊他“失去理智的妄言”。

雖然共同民主黨對崔相穆發出了彈劾威脅，但尚未確定具體彈劾日期。詹德斌認為，韓德洙彈劾案宣判之前，彈劾崔相穆議案不會發起。如果韓德洙彈劾案被駁回，意味著拒絕任命憲法法官、不委托國會推薦內亂案常設特別檢察官人選等彈劾理由不成立，那么以相似的理由彈劾崔相穆將會引起更大的輿論反彈。反之，如果韓德洙彈劾案通過，共同民主黨彈劾崔相穆的可能性增大，即使沒有發起彈劾，崔相穆也將意識到拒絕任命憲法法官等行為是錯誤的，必須采取彌補措施。

韓德洙彈劾案不僅可能牽涉崔相穆的前途，還被看做是尹錫悅彈劾案宣判的一個風向標。據韓聯社報道，韓德洙于去年12月3日戒嚴發布前召集并參與國務會議，被指控協助或至少默許放任尹錫悅宣布緊急戒嚴。國會方面主張，緊急戒嚴本身屬于違憲違法行為，因此參與該過程的韓德洙同樣違憲和違法。但韓德洙一直堅稱，他事前并不知曉戒嚴計劃，也未曾介入任何動用軍隊的行為。

國會的彈劾起訴書中提到，韓德洙曾與尹錫悅共謀“內亂犯罪”。由于這在兩人的案件中均有涉及，因此憲法法院對韓德洙的宣判中可能會涉及對此問題的態度。

“從目前的局面來看，尹錫悅彈劾案通過并被罷免的可能性更高。”詹德斌說，如果反向思考，彈劾案一旦被駁回，尹錫悅將恢復總統職務，這意味著緊急戒嚴是合法的，還會對他口中的“反國家勢力和間諜”下手，“那些曾經指責尹錫悅的人都可能遭受報復，進步派的民眾將為之抗爭，那么韓國真的就會陷入內亂。憲法法官也不得不思考這些問題。”

據韓國媒體20日報道，尹錫悅彈劾案判決事實上可能已被推遲至下周。此前，部分韓媒預測，憲法法院計劃在本月20日或21日對尹錫悅彈劾案作出裁決，并最遲在19日公布宣判日期，因為最終確定裁決書、完成各項行政程序，并在宣判前后確保安全，需要時間與警方、首爾市政府、鐘路區政府等相關機構進行協調。若未能如期公布，預計將在26日至28日之間作出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