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沖著無人機表演來的。”

百架無人機組成的燈光矩陣在上海龍華直升機場徐徐升起，以徐匯濱江夜幕為天幕展出一場燈光視覺盛宴，無人機編隊的燈光秀正成為龍華機場上方的常態化表演。

越來越多的企業正在上海探索嘗試低空場景。

2024年8月，《上海市低空經濟產業高質量發展行動方案（2024-2027年）》（以下簡稱《方案》）發布，明確到2027年，打造上海低空經濟產業創新高地、商業應用高地和運營服務高地，核心產業規模達到500億元以上，在全球低空經濟創新發展中走在前列。聯合長三角城市建設全國首批低空省際通航城市，建成全國低空經濟產業綜合示范引領區，加快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天空之城”。

目前，中國從事“空中出租車”eVTOL研發并最早實現首飛的5家公司，有4家誕生于上海，包括峰飛航空、時的科技、御風未來和沃蘭特。

上海憑借深厚的航空底蘊與前沿技術，在eVTOL的研發、制造與取證環節一馬當先，以全方位的創新實力鑄就全國領先優勢，進而將成果高效輻射至全國應用領域。頭部企業布局，政策與市場共振，上海在這輪浪潮中，以政策創新、產業集聚、場景突破等為核心引擎，展示出自己的先鋒銳力。

政策賦能，“上海樣本”激發低空經濟新活力

“上海的產業政策與專項資金有效降低了研發和運營成本，吸引了更多資本與人才涌入。”時的科技創始合伙人蔣俊向記者表示，在上海，政策扶持不是口號，而是實打實的降本增效。

上海低空經濟的快速發展，始于政策端的精準布局與產業生態的協同發力。去年發布的《行動方案》圍繞領軍企業培育、關鍵配套供給、基礎設施完善等六大領域提出23項任務，計劃為企業“減負增效”。

上海正以“真金白銀”打破外界對“高成本城市”的刻板印象，而政策紅利也正轉化為企業發展的實際動力。

去年11月底發布的《金山區關于加快低空經濟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政策措施》（2024-2027），其中在支持項目落地擴產方面，提及積極推薦申報市級重大戰略性新興產業項目，符合條件的項目，按照項目投資的30%，最高給予1億元的資金支持。在支持企業專精特新提升方面，也提及對新增的低空經濟領域國家級、市級、區級企業科技研發中心（企業技術中心、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等）以及對國家級或市級制造業創新中心給予百萬級一次性獎勵。

沃蘭特合伙人、董事黃小飛向澎湃新聞記者透露，沃蘭特航空的項目已獲得2024年市級產業鏈發展專項支持，“這一市級專項支持對于低空創業公司而言意義重大，給企業更足的發展信心，也通過減輕創業公司的資金壓力，進一步加速公司研發進程。”

“上海很多區非常在意對科技人才的培養，會在租房等生活保障上給予補貼。”蔣俊以時的科技為例向記者介紹，公司不少人才已獲得產業基礎人才租房補貼以及創業房租和社保補貼，對于公司和人才而言減輕了不少的負擔。

談及政府對企服務，蔣俊指出，政府方面經常組織eVTOL主機廠和相關部門一起研討，政府如何更好地服務低空產業民企的發展，共同推動低空經濟的發展。政府善于聆聽企業的聲音，推動制定各類政策，營造更好的營商環境。

值得注意的是，上海作為國際金融中心，也在為低空經濟注入多維度的資本動能。

例如，2024年，沃蘭特完成了6輪融資，累計融資金額超過1.5億美元，其中有上海國資背景的張科垚坤基金現身沃蘭特的Pre-B融資機構名單。2024年9月，御風未來完成超2億元Pre-B輪融資，其中，上海市金山區攜手彬復資本參投。

除了國資與區政府的助力外，產業鏈龍頭也青睞于上海低空主機廠。2024年8月，寧德時代作為全球最大的新能源電池巨頭，投資峰飛航空數億美元，成為其戰略投資者。此次具有重要意義的跨界合作，進一步體現了產業巨頭對峰飛航空以及上海eVTOL主機廠長遠發展潛力的高度認可。

“2021年公司選擇落地上海，一方面也歸因于上海有著豐富而多層次的金融體系，為eVTOL創業企業提供了多層次金融支持，包含科技類大額銀行授信、知識產權抵押貸款、大額信用貸、融資租賃等金融服務。”黃小飛表示，公司剛成立之初，市場對低空經濟還未形成準確認知時，一級市場也處于觀望狀態。銀行授信以及知識產權抵押貸款等金融服務，對企業突破發展瓶頸起到了關鍵作用。上海的銀行都非常支持科創企業。

御風未來副總裁岳婷婷向記者指出，低空經濟是一個新興賽道，回報周期較長，需要投資者有足夠耐心，深耕5-10年甚至更長時間。作為國際金融中心之一，上海具備豐富的風險投資資源，能夠為長期投入提供必要的財力保障。

“上海作為深度連接全球的國際大都市，歷來都是全球企業投資的寶地。”黃小飛指出，上海從2023年的投資促進政策24條，到去年的“投資上海”政策包，再到今年年初發布的上海招商引資15條措施，上海近年來持續完善和升級招商引資扶持政策。

黃小飛指出，今年上海發布的招商引資15條措施中，在加快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方面，提及低空經濟等產業細分賽道開展招商引資工作，讓企業看到了上海市政府對低空經濟產業的重視和支持。此外，在加強要素招商方面提出了強化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市、區兩級共同設立產業引導基金，并建立產業基金和市場化基金聯動機制。這對于低空企業而言，意味著將有更多的資金支持和融資渠道，有助于推動產業鏈上下游補鏈強鏈，實現更快更好的發展。

從大飛機產業集群到低空經濟產業高地

政策紅利的持續釋放，推動上海低空經濟產業集聚效應不斷凸顯。

據《上海低空經濟發展白皮書2024》介紹，上海共有超過300家獲得民航華東局批準的無人機通航企業，形成了整機、系統、零部件、應用、研發及服務的完整產業鏈。其中，上海在集成電路、人工智能、三電系統衛星導航、信息通信等領域的產業優勢，成為上海布局低空經濟的獨特優勢。

頭部企業的差異化布局更凸顯協同效應。峰飛航空聚焦復合翼貨運與載人eVTOL研發，時的科技依靠扎實的技術功底深耕傾轉旋翼載人eVTOL方向，御風未來依托大飛機設計經驗切入復合翼載人eVTOL領域，互補協同、共同推動上海低空經濟技術創新發展。

低空產業發展的背后，是上海航空產業鏈條的協同。大飛機產業的溢出效應為低空經濟發展注入強大動力。大飛機與低空經濟產業，不僅實現技術和人才的共享共育，產業鏈也是相輔相成。

作為全國民用航空產業“第一城”，上海擁有強大的大飛機產業基礎，C919大飛機的成功研制與逐步規模化發展便是有力見證，C909國產支線飛機也在此孕育成長，集聚了大量航空產業人才。

“依托國產大飛機C919的產業鏈優勢，上海在適航取證、供應鏈協同等領域具備先天優勢。”岳婷婷告訴記者，御風未來創始團隊曾就職于中國商飛上海飛機設計研究院，在國產大飛機C919等大項目中積累了豐富的飛機設計和飛控系統開發經驗。此后，在浦東張江設立了載人eVTOL研發中心，在金山區設立了總裝試制工廠，充分利用上海作為“民航第一城”的優勢，以及吸引和培養高端航空產業人才。

去年7月，寧德時代、中國商飛以及上海交大企業發展集團有限公司共同持股的商飛時代（上海）航空有限公司（下稱“商飛時代“）正式成立。新合資公司有望研制新款固定翼電動飛機。該合作也標志著我國電動飛機產業鏈發展進入新階段。

此外，去年上海發布的低空行動方案中，提到聯合長三角城市建設全國首批低空省際通航城市。值得注意的是，去年底，“長三角（含江西）大飛機集群”現身《2024年國家先進制造業集群名單》中。此前，上海也多次提及以上海為核心、延伸長三角，共同建設世界級民用航空產業集群。

從區域協同角度來看，長三角大飛機集群的形成與上海聯合長三角城市建設全國首批低空省際通航城市相得益彰，兩者協同發展，有利于整合長三角地區的產業資源，進一步打造更具競爭力的航空產業生態。

“當前，低空經濟仍處于加速起步階段，須在基礎設施建設、關鍵技術攻關、標準法規制定等方面加大探索。長三角在人才集聚、設施聯通、產業鏈協同等方面具備優勢，應當率先試點，加快推進標準互通、頻率互通、數據互通、監管互通。”今年上海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上海市經信委主任張英指出，長三角應繼續在低空規劃法規、空域開放、基礎設施、裝備產業鏈、商業場景五大要素方面加大協同力度，共同建設低空經濟綜合示范引領區，共同打造國家級低空經濟先進制造業集群。”

張英建議，加快基礎設施協同建設，共同規劃建設點面結合、互聯互通、共享共用的低空航空器起降設施；加快商業場景協同培育，結合長三角一體化發展需求，在低空物流網絡、應急救援、智慧城市管理、城際交通等方面加快商業化試點落地；加強標準法規先行先試，率先跨省開展低空城市空中交通管理、低空新型航空器適航審定及低空空域精細化管理試點等工作。

上海的航空產業鏈對低空產業的影響深遠，與此同時，新能源等新型產業也在持續為低空產業“添磚加瓦”。岳婷婷向記者介紹，以新能源汽車產業為例，新能源汽車的電池、電機、電控技術與航空電動化需求無縫對接，企業無需跨區域采購，時間和資金成本大幅降低，“在上海‘4小時產業圈’的優勢布局下，上海各個新興產業間呈現出顯著的相互促進態勢。”

上海在低空經濟基礎設施建設方面也取得了顯著進展，是在全國較早建立無人機基地的城市。其中，金山區華東無人機基地是上海首個地空聯動特色園區和首個低空協同管理示范區，獲批民航民用無人駕駛航空試驗區和工信部中小企業集群（無人機），也已成為國內唯一的海島應用場景無人駕駛航空試驗區，獲批1370平方公里跨省低空空域。設有飛行服務、空中交通管理、科創孵化、應用服務等功能性平臺，常態化開展無人機全系列科普研學、教育培訓、展示交易、活動賽事。

“上海本身有很多的低空促進資源，比如華東無人機基地很早就在做相關的無人駕駛飛行器試驗區的探索，也有大量的飛手培訓機構，有比較成熟的產業鏈。”峰飛航空副總裁謝嘉向澎湃新聞記者這樣介紹道。

其他區域方面，如徐匯龍華機場是上海市中心唯一具備機坪空域的機場和中國民航局華東通用航空服務中心所在地。長寧區作為虹橋國際開放樞紐上海市域范圍內唯一的中心城區，正在籌建低空適航咨詢服務機構和低空經濟研究平臺，積極打造長三角低空經濟總部集聚區。

值得一提的是，上海也在持續加大基礎設施的建設。2024年底，注冊資本達9億元的上海低空經濟產業發展有限公司成立，背后有六大國企支持，股東覆蓋了低空產業中包括機場運營、城市交通、基礎建設、信息通信、投資運營等多個環節。未來或將以基礎設施建設牽引為主，進行包括設施網、航路網、服務網，空聯網的“四張網”建設。標志著上海市低空經濟從規劃到落地向前邁出了實質性的步伐。

場景革命：從“最后一公里”到“空中走廊”?

上海的低空經濟，正以政策、產業、場景等多重優勢，重塑城市空間的未來形態。

“低空經濟不僅是產業革命，更是城市能級的重構。”岳婷婷告訴記者，相較于其他省市，上海聚集了眾多優秀的航空公司，以及低空運營企業，相關低空運營企業已經設立了多條城際航線，走在全國前列。

從物流配送到旅游觀光，上海正以超大城市需求為牽引，推動低空經濟從技術驗證邁向商業化落地。上海各區在低空經濟領域也展現出獨特優勢，打造了多元且特色鮮明的低空場景。

據記者梳理，上海金山區依托華東無人機基地已開展1.5萬多架次的海島物流，“海—岸—城”場景物流運輸已步入正軌，海鮮航線常態化運營。寶山區的吳淞口國際郵輪港引入直升機觀光項目，讓游客從空中領略長江、黃浦江、蕰藻浜三江交匯的獨特景觀。浦東新區與崇明區則攜手啟動直升機載客運行項目，搭建起兩地便捷的空中通道，既滿足商務人士快速通勤的需求又助力游客高效抵達崇明享受生態旅游。青浦區憑借發達的制造業基礎，積極布局工業物流低空應用，助力工業企業優化供應鏈管理。

中心城區方面，楊浦區引入美團配送開展城市低空配送服務，3條常態化長線已從商圈飛入復旦校區，為居民和學生的日常生活帶來全新便捷體驗。徐匯區則依托中心城區唯一機坪空域的龍華機場，大力發展濱江低空文旅直升機載客運行，游客可搭乘直升機沿著濱江飛行，飽覽浦江兩岸美景，還能在夜晚欣賞徐匯濱江無人機集群表演。除此之外，上海各類空中俯瞰上海地標性建筑和自然景觀等消費場景也在逐步深化拓展。

今年，低空產業將進入從技術驗證向商業化落地的關鍵過渡階段，低空商業化場景將實現初步示范應用，有望進入低空“基建年”。多位上海eVTOL主機廠高管指出，公司載人eVTOL型號有望在未來三年內逐步實現商業化運營。

作為國際都市，上海的低空消費潛力堪稱“現象級”，多元場景的創新應用正加速釋放市場動能。

“上海作為長三角的核心城市，具有強大的輻射帶動作用，能夠引領和推動整個長三角地區低空產業的發展。”蔣俊指出，作為國際化大都市，上海匯聚了外灘、東方明珠、迪士尼樂園等世界級旅游景點，每年吸引大量國內外游客。低空旅游的引入，例如打造沿黃浦江、蘇州河等景觀水系的低空文旅“空中走廊”，推出商業載人觀光飛行項目，能夠為游客提供獨特的空中游覽體驗，還能拓展高端旅游消費市場，進一步提升上海的旅游吸引力和國際競爭力。

“未來，時的科技計劃依托上海的政策支持、產業生態和市場優勢，率先在低空文旅和載人交通領域展開應用。”蔣俊進一步表示，計劃打造沿上海景觀水系等區域的低空文旅空中走廊，開展商業載人觀光體驗。同時，隨著上海推進虹橋國際機場、浦東國際機場、龍華機場等交通樞紐之間及機場至五個新城之間的商業載人接駁試點，加快長三角區域城市間載人通航，時的科技也希望積極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