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速度似乎比預期的要快一些，低空經濟方興未艾，DeepSeek又一夜刷屏。2025年，注定是全行業推廣低空經濟，全領域應用人工智能的一年。現在的中國，外生動力逐漸無法滿足增長的需要，內生動力亟待成為支撐經濟增長的新動能，我們已經全面進入產業鏈競爭的新階段。爭奪產業鏈主，構建核心引擎，是這個階段的主要任務。只有理解這一點，才能看清未來，抓住機遇。

回首既往，改革開放以來的四十余年間，中國經濟大致經歷了產品時代、品牌時代和渠道時代三個明顯的歷史階段。每一個歷史階段，中國在世界經濟中的角色和增長動能都有所不同，發展的側重點也不一樣，產業機會和表現形式自然也不一樣。

產品時代（1978—1998），中國是全球價值鏈的“世界工廠”，勞動力資源的比較優勢促成了制造業的原始積累。這個階段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從17.6%攀升至32.5%，而知識產權擁有量還不到全球的2%。這是一個靠外生技術推動增長的時代，中國的產業沒有內核，缺少創新，拼的是人的辛苦和環境的犧牲。

世紀之初，隨著海爾、華為等企業品牌化的成功突圍，中國進入了品牌時代（1998—2013）。2010年世界品牌500強中，中國品牌數量從3個增加到17個，進步顯著但多集中于資源與金融領域，還未體現出產業層面的潛力。這一階段的中國雖然實現了從“制造”到“智造”的認知轉變，但關鍵零部件仍需依賴進口，芯片、航空發動機、生物制藥、精密機械等領域的對外依存度均超過70%，并沒有完整意義上的品牌控制力。

接下來，中國式互聯網孕育的電商革命重構了商業生態，開啟了渠道時代（2013—2023）。阿里巴巴、拼多多等平臺創造了全球最大的數字消費市場，2020年中國電商交易額達37.2萬億元，占全球的45%。騰訊、美團、滴滴、字節跳動等新業態的不斷演進，在彰顯從渠道到資本，再從資本到渠道商業邏輯無限張力的同時，也慢慢暴露出流量紅利逐漸見頂的深層危機。

這三個階段共同揭示了一個現實：中國始終處于全球產業鏈的“執行層”而非“決策層”，是國際分工的積極“參與者”而非“主導者”。時至今日，外生動力驅動的增長模式已逼近物理極限。當人口紅利消退、環境約束收緊、技術壁壘高筑時，我們別無選擇，只能進入了第四個階段，即產業鏈階段。

產業鏈階段，重要的是關注兩個問題：一是每條產業鏈的鏈主在哪里，如何取得鏈主地位？二是經濟增長的核心引擎是什么，如何構建？產業鏈主爭奪，是掌控標準制定權、核心技術節點和產業生態集群的商業戰爭；核心引擎構建，則是培育具有網絡效應的新型基礎設施的時間賽跑。例如，中國主導制定的5G標準必要專利占比達38%，長江存儲128層3D NAND閃存實現量產，寧德時代通過技術授權帶動50家供應鏈企業升級，形成新能源電池產業集群等，都是鏈主爭奪的經典案例。而核心引擎構建過程，則是低空經濟和人工智能這兩個經濟滲透力極強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的歷史機遇。

所謂核心引擎，其本質是能為經濟增長持續提供強勁動力的經濟形態。核心引擎依靠其強大的投資動員能力、快速的經濟創造能力和廣泛深入的行業滲透能力，全面推動經濟增長，促進資源優化配置，實現充分就業。人類經濟史上，棉紡織業、鋼鐵煤炭、石油化工、集成電路、汽車制造、互聯網、移動通信、科技金融、房地產、國際貿易等等都充當過特定階段的核心引擎。中國進入產業鏈階段，其實是指中國在國際分工中爭當產業鏈主，主動尋求并構建全球經濟增長核心引擎的階段。

低空經濟、人工智能等一眾戰略性新興產業，是當下中國構建核心引擎的最佳載體。首先，低空經濟本身就是人力池、人才池、資本池、科技池、并且有很強的國防轉化率、社會動員性和普惠性。同時，低空經濟作為一種先進的交通工具，影響的是整個經濟體的要素流動效率，這種效率既體現在時間上，還體現在空間和成本上，是對經濟活動全方位的滲透，直到影響整個產業體系的躍升。

從某種意義上講，低空經濟進行的是三維空間的基礎設施革命，正在改寫經濟地理的底層代碼。低空飛行器將城市通勤半徑擴展至200公里甚至更遠，無人機物流網絡末端配送時效提升數十倍，這些突破不僅是技術迭代，更是生產要素的時空重組。立體交通網絡使“15分鐘城市圈”突破平面限制會引發空間價值重構。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將航空運輸成本壓縮至傳統方式的20%會促使成本范式顛覆。低空經濟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每1元投資可撬動15元關聯產出，其產業乘數效應遠超傳統基建。

如果說低空經濟重塑的是物理世界的“硬件系統”，人工智能則正在重構人類文明的“操作系統”。人工智能的影響會深入到每一個人，每一臺設備，每一個經濟活動，它能讓知識的運用效能呈現指數倍的增長。在產業鏈的各個環節，人工智能都可能促進創新并提升全鏈條的效率。在人工智能時代，很多卡脖子的技術可能會成為最先被突破的關節。作為認知邊界的突破者，人工智能的影響還會滲透到教育、醫療、科技、民生等眾多領域，它將改變人才培養模式，專業分工，消費習慣，收入結構，甚至還會觸及社會階層變革。

然而，這樣的歷史機遇也并不必然屬于中國，如何在有限的時間里集中資源，構筑產業生態，主導國際分工新秩序，是擺在我們面前的最大難題。具體而言，努力成為低空經濟和人工智能這兩大戰略性新興產業的鏈主，是產業鏈階段的首場戰役。于是就回到了文章的開頭，全行業推廣低空經濟、全領域應用人工智能必然是2025年的核心工作。

實際操作中，低空經濟的全行業推廣需要打通全鏈條，快速實現從低空飛行器設計制造、場景應用到基礎設施建設，再到全方位運營維護的良性循環，這依賴政府的引導、企業的參與和消費者的理解，既是政府行為，也是市場活動。對于全社會而言，這個過程會充滿阻力、困難以及機會，有工程技術方面的，如低空通導監氣的技術路線選擇，有財務方面的，如投資方式和商業模式設計，有組織管理方面的，如空域資源配置與管理，有社會環境方面的，如噪音和低空飛行保險，等等。

人工智能的全領域應用也需要依賴堅實的基礎設施，以及凝聚更多的社會共識。通過國家算力網絡樞紐建設，打造全球最大的智算基礎設施。依靠大規模風光網儲新型能源體系，為人工智能提供源源不斷的低成本電力。加大設備改造投入，促進人工智能在社會各個環節的快速部署。不斷宣傳人工智能的經濟效能，營造人工智能應用的輿論環境，引導消費電子領域大規模更新換代，等等。

正如熊彼特所言：“發展的本質在于創造性破壞”。而機遇也是在創造性破壞之中孕育，產業鏈階段，爭奪鏈主是國際競爭的底層邏輯。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不僅在于技術突破本身，更在于重塑產業生態、爭奪標準話語權，進而構建新一輪全球經濟增長的核心引擎。

（作者蔡銀寅為南京信息工程大學教授、中國氣象服務協會低空經濟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