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律

在《綠皮書》拿下第91屆奧斯卡最佳影片之前的那個下午，我餓著肚子參加了該片在中國內地的提前點映場。當維果·莫騰森飾演的意大利裔老混混開著那輛綠松石色的凱迪拉克帝威駛入肯塔基州，發出“KFC！在肯塔基州！”的驚呼后，我胃部也跟著痙攣了一下。正因這番以及隨后優雅與粗俗的有趣對比，扮演Don Shirley的馬赫沙拉·阿里不出所料地拿下了最佳男配角。

在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奧斯卡災年中，最佳影片《綠皮書》除了激發觀眾散場后沖向KFC的食欲外，只能說是一個四平八穩的公路電影。

肯塔基路易斯維爾，Tony進酒吧解救被欺負的Shirley博士

和旅行本身一樣，公路片非常容易陷入虛無和乏味，因此，這一類型片中建立正確的人物關系的發展脈絡尤為重要。

歧視、服從、認可、矛盾、理解，《綠皮書》設計出一個黑主白仆的兩人巡演旅程，讓觀眾隨他們深入1960年代種族問題嚴峻的美國深南，并迎來一個接一個的小高潮。司機對老板哀其不幸，黑人對白人怒其不爭，最終，階層和族群矛盾都在旅程中得到了解決，像好萊塢擅長定制的一切happy ending，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平平安安回紐約，共度圣誕好時光。

紐約場景，全由新奧爾良扮演

為了充分建立讓人信服的主角性格，以在故事展開后漸漸塑造引領劇情發展的人物弧光，片長130分鐘的《綠皮書》，竟用了前30分鐘的篇幅，展現主配兩人在紐約千差萬別的生活。

Tony Lip住在曼哈頓Downtown的小意大利區，在時年喧囂的爵士夜店Copacabana俱樂部，做著處理“公共關系”的打手，失業時靠著漢堡大胃王比賽和到猶太人當鋪抵押手表，賺點能在老婆面前有所交代的美鈔。Don Shirley則住在中央公園南面卡耐基音樂廳樓上的王宮中，在象牙工藝品和施坦威鋼琴簇擁中，儼然一位優雅高貴的非洲酋長，按后來Tony在路途中的憤怒指責，“我住在街上，你卻在城堡之巔，我的世界比你黑得多”。

布魯克林的康尼島有著一年一度世界級的大胃王熱狗比賽，不過主角贏下街區比賽的漢堡店，卻是由新奧爾良法國區波旁大街上一家名為Clover的熟食店充當的。Carver劇院歷史圖（來源：The Times-Picayune）

無論去沒去過紐約，我們都能從《蒂凡尼早餐》和馬丁·斯科塞斯的經典電影中，知道紐約的老式住宅公寓外，總少不了消防螺旋樓梯和晾衣繩。其實這并非紐約的城市專屬風景。片中顧家好男人Tony生活的小意大利區，是在新奧爾良西北72公里罕蒙（Hammond）市的北岸廣播大廈拍攝的。

同在這個街區一家叫做Benny’s Place的演出場所，還充當了后來公路旅程中肯塔基路易斯維爾市一家酒吧，在那兒，冷靜沉著的Tony解救了正被白人種族主義者欺負的Shirley博士。

Hammond市的Benny's Place （來源：Mapquest.com)

充分利用新奧爾良的老劇場和酒店

鋼琴家Shirley和司機Tony為時兩個月的美東巡演，按片中出現的演出城鎮，線路大體是紐約-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俄亥俄州-印第安納州漢諾威學院-愛達荷州錫達拉皮茲-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北卡羅萊納州羅利-佐治亞州梅肯-田納西州孟菲斯-阿肯色州小石城-密西西比州杰克遜-阿拉巴馬州伯明翰-紐約。

離開愛達荷錫達拉皮茲市不久，在給愛妻的信件中，Tony感嘆道，“我們的國家還真美，一路過去都是風景”。

真實的攝制情況是，一路各州壯闊的原野、落葉飄零的大道、暴雨磅礴的深夜，經停的奢華演出場館、簡易的路邊餐廳和黑人專屬汽車旅館，全都在為劇組提供一站式服務的路易斯安那州。

巡演第一站，是Tony唯一講葷段子“那兒女人奶子都很大”的匹茲堡。大宅音樂會這場戲的替身，是新奧爾良St. Charles大道4717號一處名為“ W.P. Brown之家”的莊園，其中那棟巨大的羅曼式建筑，是由當地一位棉花產業大亨于1904年出資建造的。該宅邸還是近年由伊桑·霍克主演的美劇《人類清除計劃》第一季里的重要場景。

同樣，在電影中的匹茲堡某座酒店大堂，Shirley希望Tony注意言辭舉止，不要說粗口。這一場戲攝制于新奧爾良Canal大街近百年歷史的Saenger劇院。

電影跳過俄亥俄，讓Tony在印第安納州漢諾威學院，替博士解決了第一個麻煩，一擊老拳砸向一個飛揚跋扈不換鋼琴的工作人員，讓他懂得了做人的道理。演出場所由新奧爾良杜蘭大學的McAlister音樂廳充當，當《綠皮書》于2017年底到2018年初攝制時，導演彼得·法雷里曾在訪問中說過，自己的兒子剛進了杜蘭大學。

新奧爾良電影節，有著一個重要舉辦場地——Orpheum劇院。2018年那屆，觀眾會發現自己眼前多了個舞臺，那正是為《綠皮書》中Shirley博士登臺演奏而臨時搭建的，不過在電影里，它成了佐治亞州梅肯市的舞臺。這一場戲中，Shirley演奏得特別用力，因為白天，他剛在梅肯城區的西裝店里遭遇歧視，店員堅決不讓黑人試穿。

停在新奧爾良Orpheum劇院門口的拍攝用凱迪拉克（來源：Dinah Rogers, The Times-Picayune）

畢竟，這是一部由高級演出場所串聯起來的公路電影，拍攝地新奧爾良那些享有盛譽的歷史劇院和酒店，就紛紛被短暫征用，作為片中美國東部和深南部的禮堂。Canal大街的羅斯福酒店成了Tony在孟菲斯邂逅黑道老友的地方——該酒店也同樣出現在《暮光之城：破曉》和《特朗勃》中。帶有巴洛克式泳池的新奧爾良運動員俱樂部，成了佐治亞州梅肯的基督教青年會所在地——Shirley在此與一個男同性戀約會而被警察抓捕。城市郊外的English Turn高爾夫球會，是本該舉辦最后一場演出的阿拉巴馬州伯明翰豪華餐廳，因不讓音樂會主角Shirley博士入場用餐，兩人決定毀約離開現場一眾偽善的白種富人。

新奧爾良郊外的English Turn高爾夫球會，是本該舉辦最后一場演出的阿拉巴馬州伯明翰豪華餐廳

路易斯安那，為《綠皮書》降下豪雪

新奧爾良之外，充當深南方各地的路易斯安那州其他城鎮，還包括：

Metairie鎮上的Aloha汽車旅館，電影中是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Tony和Shirley兩人第一次分開住宿，因為黑人只能住在“綠皮書”標明的有色人種專屬酒店。2017年《金剛狼3：殊死一戰》也在此拍攝過。

Metairie鎮上的Aloha Motel，是電影中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種族隔離的汽車旅館

阿松森縣（Ascension）的Houmas House種植園，在片中是北卡羅萊納州羅利的一棟豪宅，主人不讓黑人演出嘉賓在房子里上廁所。來自蘇聯的協演大提琴手對憤憤不平的Tony解釋，“Shirley博士本來完全可以在上東區公園大道給白人富豪演出，賺4倍的收入，可他執意要來深南方巡演”。

曼德維爾（Mandeville）鎮上的Ruby's Roadhouse酒吧，是片中最后一場演出“橙鳥”酒吧的真實所在。Shirley決定毀約不伺候阿拉巴馬的白人老爺之后，就來到這兒，第一次跟黑人同胞盡情玩耍起即興爵士。

最后，還記得Shirley博士第一次幫Tony潤色寫給妻子的情書嗎？在深秋落葉飄零的某張路邊餐桌邊。那是路易斯安那州北部Amite市郊外一家名叫Miss Anne的炸雞店。畢竟是美國深南邊疆，一月份的路易斯安那看上去也神似中部各州的深秋，在Amite拍完那場兩人矛盾大爆發的雨夜戲之后，劇組原計劃休息幾天，再轉場到白雪茫茫的明尼蘇達州，拍完圣誕夜從馬里蘭趕回紐約的戲。萬萬沒料到幾乎從不見雪的路易斯安那，迎來了罕見的大雪。

“一切就這么神奇地發生了，我們不用飛去明尼蘇達了，你看到我們開著車在雪夜里艱難前行，這太完美了。“飾演Tony Lip的維果·莫騰森回憶道。

注：外景地資料來源自Nola.com，“Where was'Green Book' filmed? A rundown of New Orleans shooting locations”一文，作者：Mike Sco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