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西亞馬孫雨林腹地的馬德拉河畔，一場圍繞經濟發展、環境保護與原住民權利的爭議正在持續升級。

據美聯社3月9日報道，巴西鉀肥公司（Brazil Potash Corp）計劃投資25億美元以開采鉀礦。該項目被巴西政府視為實現鉀肥自給的關鍵，目前卻因牽涉生態保護、原住民權益與經濟發展等多重利益，正陷入多方博弈的困局。

當地時間2025年2月18日，巴西亞馬遜州奧圖阿澤斯市拉戈杜索阿雷斯村，土著領袖菲利佩·加布里埃爾·穆拉展示了一口未來鉀礦鉆探的勘探井。視覺中國 資料圖

資源開發與土著權益沖突

作為全球最大大豆出口國，巴西農業面臨嚴峻的鉀肥供應鏈危機。數據顯示，巴西83%的鉀肥依賴進口，其中從俄羅斯進口的鉀肥占23%。俄烏沖突引發的地緣政治風險促使巴西政府將目光投向亞馬孫雨林深處——儲量達12億噸的奧塔濟斯鉀礦（Autazes）。

據美聯社報道，該項目計劃開鑿兩個920米深豎井，相當于30層大樓的高度，并建設配套加工設施及港口。項目預計年產920萬噸鉀肥，可滿足巴西國內17%的需求，并創造2.6萬個直接就業崗位。

但奧塔濟斯項目選址卻與亞馬孫土著穆拉族（Mura）聚居區形成空間重疊。項目用地毗鄰穆拉族土著聚居的蘇亞雷斯（Soares）和烏魯庫里圖巴（Urucurituba）村莊，根據巴西現行法律，土著領地內禁止采礦活動。

然而項目用地的法律屬性尚未明確：盡管穆拉族部落自2003年起申請領土認證，且歷史記錄顯示該族群在此生活逾200年，但兩村至今未被巴西政府正式劃為“土著領地”。巴西土著事務局（FUNAI）認為 “存在強有力證據支持土著土地主張”，但目前認證事宜仍懸而未決。

開發許可與生態防控的博弈

除法律爭議外，項目的環境風險評估同樣引發關注。巴西原住民局（FUNAI）表示，該項目可能導致森林砍伐、噪音、空氣污染、水污染等一系列環境問題。

開采過程產生的鹵水處理成為焦點。盡管巴西鉀肥公司表示將在鹵水池塘附近設立兩個站點來收集地表水，從而防止水體污染。但司法部長辦公室指出，奧塔濟斯項目位于洪水易發區，容易受到季節性河流漲落的影響，存在鹵水滲漏風險。此外，地下采礦可能導致地表崩塌，吞沒附近的村莊。

巴西鉀肥公司官網上顯示，目前奧塔濟斯項目已經獲得了亞馬孫州環境保護局（IPAAM）頒發的環境許可證，這表明公司進行的建設活動滿足了相關環境機構的要求。

企業官網的最新通告顯示，巴西鉀肥有限公司已被批準在奧塔濟斯項目礦區開展動物保護和植被抑制活動，下一步將被允許挖掘深井以進入地下鉀肥礦。

但聯邦總檢察長辦公室指控企業在土地獲取過程中存在違規行為，該指控正在司法調查中。目前，法院已禁止巴西鉀肥公司的代表進入穆拉族土著的領地。

經濟機遇與文化堅守的碰撞

圍繞項目的爭議在穆拉族內部也形成了分歧。巴西鉀肥公司宣稱，奧塔濟斯項目已經獲得了多數穆拉族土著的支持。公司在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文件中表示，在36個鄰近村莊的34個村莊中，已有90%的代表投了贊成票。

據美聯社報道，部分土著居民認為奧塔濟斯項目能為他們提供就業的機會。巴西鉀肥公司官網數據顯示，該項目在有效使用期內將創造1.3萬個直接就業崗位，公司承諾將這些崗位優先聘用土著居民。2月19日，34個支持采礦的村莊代表聚集在穆拉族土著委員會總部發表演講，期待采礦為村落帶來繁榮。

但反對聲浪同樣強烈。反對者們成立的“奧塔濟斯穆拉抵抗土著組織”指責原部落委員會違背傳統，組織成員瓦瓦?伊薩格?多斯桑托斯（Vavá Izague dos Santos）稱：“我們從未像現在這樣分裂。”這種內部分化使項目推進面臨更大阻力。

穆拉族土著的生存危機不僅源于經濟貧困，更關乎文化存續。這些穆拉族部落曾在殖民時期因抵抗定居者瀕臨滅絕，文化的守護對他們來說也十分重要。

據美聯社報道，穆拉原住民委員會的領導人阿爾迪內爾森?莫拉斯?帕旺（Aldinelson Moraes Pav?o）表示，采礦是擺脫貧困的一種方式，也是保護他們文化的一種方式。

企業方面也試圖通過文化保護舉措緩和矛盾。巴西鉀肥公司宣布已啟動奧塔濟斯項目的考古監測、搶救計劃和遺產教育，這是維護和保護項目區域歷史和考古遺產的重要里程碑。巴西子公司總裁阿德里亞諾·埃斯佩希特（Adriano Espeschit）表示：“我們作為企業也在為傳承和保護亞馬孫文化方面做出努力。”

當前，這場多方博弈仍在持續。巴西鉀肥公司官網顯示，目前已完成深井挖掘前的準備工作，而原住民的土地認證程序仍處于停滯狀態。如何在保障國家資源安全、企業經濟利益與原住民文化存續之間找到平衡點，不僅考驗著巴西政府的治理智慧，也為全球資源開發中的權益協調提供重要案例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