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版本威爾第歌劇《弄臣》9日晚在捷豹上海交響音樂廳上演。“世界第一弄臣”、83歲的意大利男中音歌唱家列奧·努奇受邀來到上海和中國優秀的歌唱家們一同為觀眾獻上了一臺精彩的演出，他在當晚的表現堪稱奇跡。

威爾第的歌劇《弄臣》以《女人善變》和《親愛的名字》這樣膾炙人口的詠嘆調而廣為人知，然而拋開這些名段不談，劇作本身濃濃的宿命論摻雜著詛咒、詭計、欺騙與復仇，以及非常規地以大量二重唱而非詠嘆調構成了歌劇的骨架，使其并非如上述那些詠嘆調名段那樣易于欣賞與理解。

扮演弄臣的83歲的意大利男中音努奇

首先令人驚奇的是作為主角的弄臣利戈萊托并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詠嘆調：第二場開頭的《Pari siamo》是一段擴展的宣敘調，銜接到體現父女情深的第一段和吉爾達的二重唱，第二幕中的《你們這些狗強盜》“Cortigiani”雖然在樂譜中被描述為詠嘆調，但在場景和音樂上都與劇情的連續性緊密結合，可以說弄臣這一角色是本作的核心，所有關鍵劇情和場景都由其串起，難度不可謂不高。

扮演弄臣的83歲的意大利男中音努奇在當晚的表演堪稱奇跡，即便他沒有穿上宮廷弄臣的戲裝也沒有背上象征駝背的假駝峰，當他在臺上彎腰并躡手躡腳地跛行時，他就是弄臣本身，甚至已經讓人忘記這是表演，說是人戲合一也不為過。第二幕中為了尋找女兒與廷臣們對峙，由言語威脅到屈服哀求乃至下跪，這一段在大提琴的伴奏下，努奇的表演催人淚下。而在于冠群扮演的吉爾達向她的父親承認了她對曼圖亞公爵的愛的這一場景中，努奇坐著聆聽他女兒的愛情告白。從開始的困惑與擔憂，到意識到這段女兒告白的含義，他人性的一面浮現出來。此時的努奇剝去了他弄臣的身份，在這一刻他只是一個試圖理解女兒選擇的父親。于是，他甚至不再完全遵循于歌唱，而是傾向于訴說他的焦慮與無法保護女兒的無力。這些屬于當今舞臺上已經難以目睹的精彩瞬間被努奇還原，光看他的演出就已經值回票價。

列奧·努奇和于冠群

然而像威爾第塑造的眾多不朽角色一樣，弄臣這個角色十分復雜多面，他身上也有充滿矛盾的糾結，他在公爵欺人妻女時助紂為虐、惡語傷人，最終迎來報應。第一幕與刺客的二重唱，兩人一唱一和，亦步亦趨，更像是弄臣在和自己另外一個邪惡的人格在對話，正如他在劇詞中唱的：“刺客用刀傷人，我用舌頭傷人”。同時對復仇的偏執導致第三幕暴風雨場景中置女兒于險境不顧，最終，刺客（或者說弄臣的另外一個人格）陰差陽錯殺死了女兒，應驗了詛咒。努奇雖然因為年齡嗓音光彩不及盛年，但他變化多端的細膩表演，立體地呈現了弄臣這個復雜角色，不僅有父愛、悲哀與可憐，也有惡毒、恐懼與憤怒。

作為弄臣的女兒，吉爾達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型角色乍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意思，威爾第同時代的著名“毒舌”樂評家漢斯立克就認為吉爾達這個角色“冷漠而矯情”。而女高音于冠群卻出色地體現了吉爾達的復雜性。第一幕與父親的二重唱中就已經讓人體驗到了她美妙的弱音，《親愛的名字》中輕盈的音色和極佳的氣息控制，讓人忘了吉爾達這個角色其實比她本身舒適區要小一號這一事實。于冠群“削足適履”地讓自己更貼合這個角色的純真，這顯然不是貶義詞，而是對她付出大量努力的肯定。

第二幕開始她更具厚度的處理體現了女主角心境的變化，知道自己的愛所托非人，焦慮中仍然堅定選擇愛情，這里開始她和努奇的搭戲一場接著一場，戲劇沖突不斷，于冠群在大師面前的表現也令人印象深刻。

夏侯金旭的演繹突顯公爵的直白和毛躁

貢獻了不朽名段《女人善變》的公爵這一角色純純屬于迷人的反派，臉譜化的設定當然增加了演繹的難度。貴人假裝窮學生或藝術家與平民階層少女相戀導致的一系列陰差陽錯，這樣的戲劇設置在19世紀屢見不鮮，比弄臣更早上演的阿萊維《猶太女》（Halevy’s La Juive）中也設置了有婦之夫的利奧波德親王扮成猶太藝術家與金匠之女相戀的戲碼。只是該劇中的親王還受制于其妻——皇帝的侄女而不得不展露自己窩囊一面，而在《弄臣》中的公爵則毫無制約，恣意妄為，考慮到雨果原劇中的法國國王設定就可以理解這個角色了。夏侯金旭的演繹突顯公爵的直白和毛躁，第二幕開頭詠嘆調《誰竟敢把她搶走》顯得急迫而又兇悍，第三幕《女人善變》以及與刺客之妹調情的場景則將貴族浪蕩輕浮本色展露無遺。

刺客兄妹的扮演者吳蔚（上圖右）和朱慧玲

配角方面，刺客兄妹的扮演者吳蔚和朱慧玲也貢獻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尤其第三幕最后討論刺殺對象（朱慧玲扮演的瑪德萊娜對公爵中意并提議刺殺弄臣作為替代）以及之后和于冠群一起的三重唱，在樂隊低音區的弦樂、雙簧管和短笛的介入，尤其是幕后合唱的低沉嗡鳴一起營造的暴風雨效果，讓整個場景籠罩在緊張氛圍中。

上海交響樂團此次呈現的半舞臺版制作運用燈帶拼字方式呈現幕中主題，對初涉歌劇的愛好者是一種劇情上的提示，舞臺設計不復雜，利用設置在舞臺中央的王座作為人物走位切換的擋板。上海交響樂團在指揮張櫓帶領下，樂隊的伴奏非常能夠體現威爾第音樂中的精妙之處，如第一幕第三場的弄臣與刺客的二重唱，詭異的木管與低音組弦樂很好地襯托了弄臣在選擇謀殺與否時如深陷迷霧中般的心情。

演出謝幕時收獲了全場觀眾的掌場和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