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到2011年期間，是內地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的一個高潮階段。在此期間，以中國書畫為主的市場價格比之前上漲了幾倍。造成上漲的原因主要有三點：首先，處于發展中的內地藝術品市場以往上漲的幅度不大，又經過2006-2008年間一定的回調，伴隨著國民經濟的快速發展與藝術收藏群體的迅速壯大，藝術品出現了供不應求；其次，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了國際金融風暴，許多海外藏家的收藏品急于變現，導致內地上拍優質文物藝術品數量的激增，2009年多件拍品創下億元天價都源自于回流的古代書畫；此外，為了防范經濟受國際金融風暴影響，內地投放了4萬億元的流動性。這些因素共同作用誘發了2009年春天起來的藝術市場的火爆。

當時的上漲表面上看為市場的整體普漲，但仔細觀察，是以中國書畫領先，瓷器等古代工藝品與現當代藝術板塊的跟隨上揚，最終成為書畫漲多、后者漲少的市場形態。而到了2011年的秋天，拍場成交開始力不從心，價格明顯下滑。顯然，兩年多猛漲后的新一輪市場調整到來了。

十幾年來的市場調整，并不是每個藝術品類都在同步下滑，也不代表其中的細分板塊都在下跌。例如，古代書畫除了拍品貨源愈加緊張帶來的品質逐漸下降外，價格受到的影響并不大。例如，2020年，北京保利曾將明朝吳彬的一件《十面靈璧圖卷》拍出了5.129億元，創下了古代書畫拍賣的最高紀錄。

對每個藝術板塊而言，回調也不是整齊劃一的。以應酬小品和模棱兩可之作為代表的普品價格比精品尖貨的調整要多很多。許多藝術家的精品、生貨作品后來還在創出新高，而占市場絕大多數的普通作品價格卻一直跌跌不休，至今沒有回到2011年的價位上。

同樣是近現代書畫，有些藝術家的作品價格在滑落，而另一些之前漲幅不大或價值被低估的藝術家作品后來反而出現逆市上漲。如2013年秋拍，黃胄的精品之作《歡騰的草原》拍出了1.29億元，隨后帶動了黃胄作品的普遍上漲；2014春季拍賣，黃賓虹的作品《南高峰小景》以6267.5萬元成交，“黃賓虹熱”隨之形成；2015年春拍中，《鷹石山花圖》以2.79億元創下潘天壽畫作最高拍賣紀錄，也帶動了潘天壽作品價格的補漲行情。

黃胄 《歡騰的草原》

潘天壽 《鷹石山花圖》

一些原先沒被普遍關注的細分板塊也出現逆市上漲。例如，嘉德、保利2012年開辟了金銅佛造像拍賣專場；2015年秋拍，一尊77厘米高“十四世紀釋迦牟尼造像”在保利拍到了1.04億元，這是金銅佛像第一次過億元。2012年之后，近現代信札市場明顯有了火爆行情，當年秋拍，“南長街54號藏梁啟超重要檔案專場”146件信札、手稿等拍出了6709.20萬元的高價。2014秋拍，浙江西泠首次拍賣青銅禮器專場；2017年春，一件南宋宮廷舊藏的“西周兮甲盤”在西泠以2.27億元成交，創下國內青銅器拍賣的“天花板”。2015年秋拍，浙江西泠首次開辟金石碑帖專場；2018年秋，中國嘉德將“安思遠藏善本碑帖十一種”拍到了1.93億元。2018年春季，北京誠軒開始設立機制幣專場；到了2021年秋拍，其兩個機制幣專場總成交近2.5億元；2022年春拍，誠軒將一枚“1903年癸卯奉天省造光緒元寶庫平銀一兩銀幣樣幣”拍出了4658萬元，創出中國機制幣的世界最高價。而自2018-2019年間起，古代瓷器工藝品板塊也悄悄地在拍場形成了慢漲行情。

西周 青銅“兮甲盤”

以油畫、雕塑為代表的現當代藝術板塊在2011年之后幾年就重啟了升勢，甚至在2021年出現了板塊高峰。原因就在于這一板塊之前的漲幅遠沒有書畫板塊大，市場成交占比也不高。近些年受國際市場的聯動影響，又有相對成熟的畫廊博覽會一級市場的助動，以及新一代年輕化藝術藏家對現當代藝術更多的需求，這一板塊的拍品品質與數量都有極大的增加，因而在內地拍場的成交占比逐漸增加了兩、三倍。

表2選取了在內地拍賣業極具代表性的中國嘉德2011年秋拍和2024年秋拍幾個主要藝術板塊的成交額及其占比和成交均價，并進行了對比。顯而易見，古代書畫板塊的成交額占比減少了4.73%；近現代書畫占比從近一半減少到四分之一多一點；21世紀（現代）藝術板塊占比提高了5.45%；當代藝術增加最多，從原來僅占3.55%增加到了15.15%，增加了三倍多；瓷雜工藝品占比變化不大；而代表奢侈品的名表珠寶占比從不到1%增加到了4%。再觀察平均成交價格的對比，中國書畫的三個板塊下滑最多，有60%-90%之多；瓷雜工藝品和現代藝術板塊成交均價也有明顯減少。唯有當代藝術和名表珠寶的均價是增加的，而且增幅很大。

2007-2023年間內地藝術品拍賣成交總額表——中拍協制表

顯然，2011年之后藝術市場的調整，與2003-2005年、2009-2011年兩次普漲性市場有明顯的不同。事實上，這是內地藝術品市場走向成熟的表現：進入了結構性的“慢?！笔袌?，調整是將市場泡沫出清與向結構性轉型的疊加結果。其表現在一些藝術品、工藝品中的應酬之作、普貨小品，以及前期漲幅過大的品種持續下跌時，另一些精品尖貨、估值偏低、甚至位于價值洼地的藝術品會同時出現上漲。所謂“結構性慢?！?，表現為各個板塊不斷出現價格重估后的市場形態?！敖Y構性市場”更為呈現出“二八分化”的樣貌。

在市場拍賣資源匱乏，尤其精品、生貨稀缺形成供不應求的市場態勢下，在市場資金增量不足時，單靠存量資金的博弈，就會出現結構性的行情。內地藝術市場早期投資導向型的需求慢慢演變為以審美、收藏與消費的主線。隨著市場規模越來越大，價格的愈加高企，藝術市場似乎已難以出現普漲的爆發式行情。投資藝術品的平均回報趨向于薄利，內地藝術品市場逐步進入到了成熟期。

未來藝術品市場的全面復蘇有待于各個板塊的調整到位，也需要更多的新藏家和增量資金入場，更需要良好和確定的經濟發展形勢的支撐。

作者：季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