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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零八分，看到一位小哥剛送了一單滿頭大汗從商務樓跑出來，他從右邊口袋掏出一個菜夾饃，坐在電動車上開始大口吃。我看了一下表，他花了1分47秒吃完了這份不確定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飯，然后快速消失在了街邊。”

這是一位網友記錄下來的一個街頭瞬間。外賣小哥花20多分鐘為我們送上一份餐，而他自己只用1分47秒“將就”一頓。

“他們穿梭于大街小巷為市民提供便捷服務，但同時也面臨著諸多生活保障難題。其中，用餐作為基本生活需求，是外賣騎手等新就業群體中亟待關注與解決的問題。”市人大代表方永新注意到，一些餐飲商戶自發為騎手提供就餐優惠，工會、平臺也在努力為小哥就餐創造條件，而要真正解決他們的用餐難題，還需社會各方的支持和相關政策的突破。

2025年1月28日，農歷除夕，在叮咚買菜中寧站，騎手兄弟們忙里偷閑啃起了大餅。他們要為千家萬戶送上“年夜飯”，配送一直持續到晚上9點。

“價格便宜”是首要看中因素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外賣騎手、快遞員等新就業群體在上海迅速壯大，成為城市運行不可或缺的力量。他們一邊為市民送餐，一邊卻為自己的“吃飯”問題而困擾。

當記者問到“這一餐吃什么，怎么吃？”來自河南的90后外賣小哥阿濤直言，“吃飯就是打游擊，空了就在路邊湊合一下”。他在徐家匯港匯廣場一帶跑外賣已有2年多。“晚上我是跑完單回家吃，中午這一頓就沒那么講究了，肚子餓了就買兩個包子。吃包子最省事，在附近便利店用微波爐熱一下，如果單子多、時間緊，就不熱了。”

和阿濤同個站點的騎手小張要講究一些，“前一天晚上炒菜時多炒一點，第二天出門就帶上盒飯，泡一壺紅棗枸杞水。送外賣是體力活，吃好了才好多送幾單”。

“餓了么”長風配送服務站縱波是一位85后，來自安徽，他從藍騎士一路做到站長，從“自己吃什么”，開始關心“兄弟們吃什么”。“午晚餐正是騎手跑單高峰時間，工作特性加上相對節儉，很多時候騎手兄弟對自己的吃飯問題就是簡單對付，送到哪里，就在哪里吃一口。”

市民劉女士向記者講起她的見聞，有一次她看到一位騎手坐在綠地石凳上吃飯，一共擺了三個菜，看上去挺豐盛。小哥解釋說，自己中午送餐把湯給灑了，就把錢退給了顧客，這頓算作他自己的。吃了一半，這位小哥把剩下的菜小心地收好，放進外賣保溫箱里，他說晚餐可以接著吃。

對外賣騎手來說，中午11點-13點半是他們的送餐高峰時段，在這個時間吃飯太奢侈。有人在街頭看到這一幕破防——外賣小哥抓住紅綠燈42秒的時間狼吞虎咽地吃著自己的午飯。“太心酸了！”

記者在軌道交通世紀大道站采訪時，曾發現一個“騎手聚集地”。世紀大道站無障礙電梯11號出口處，是一塊較為開闊的綠地和非機動車停車區域，過往行人很少。這里很自然地成了小哥們的歇腳之處，大家摘下頭盔，把電動車隨意停放一邊，有人聊天，有人打盹，有人吃飯。當時記者看到一位小哥以電動車后座的外賣保溫箱為桌，擺上飯菜，就著自帶的辣醬大嚼起來。身邊都是相熟的騎手兄弟，故他吃得很放松。

世紀大道站口，外賣騎手們的聚集地，有人在吃飯。  王海燕 攝

據了解，“餓了么”曾就外賣騎手就餐問題做過專門的問卷調查。調查顯示，上海騎士群體普遍不愿在用餐上支出過高。在提供的四個餐費區間的選擇上，選擇“10-15元”的占比最高，為35.43%；其次為“15-20元”的占比，為27.57%；再次為“5-10元”的區間，占比18.93%；超過“20元以上”的餐飲消費有18.07%的騎士能夠接受。

如果騎手進店吃，他們會選什么樣的店鋪？問卷調查顯示，“價格便宜”是騎士偏好選擇的第一要素，66.12%的騎士選擇此項；其次是“店鋪品質放心”。在不同消費區間下，騎士也展現了對餐食偏好和追求的不同方向。在5-10元的消費區間下，“餐飯價格便宜”是首要看中因素；隨著價格區間的增長，“店鋪品質”和“店鋪熟悉度”成為越來越重要的餐食選擇偏好因素。

盡管包子、漢堡等快餐最節約時間，但是絕大多數騎手還是想坐下來好好吃一頓。問卷調查顯示，在餐食類型選擇偏好上，86.27%的騎士選擇“小菜+米飯”的套餐；其次為面食類，占比32.36%。調研表明，餐食類型與價格因素呈現正關聯性，隨著價格區間的逐步提升，騎士們會以嘗試多元化餐飲類型的概率越高。以啃包子解決午餐的阿濤就坦言，“送外賣極耗體力，有條件的話，我也想吃頓好的”。

誰在關心騎手的就餐

他們為我們送餐，誰來關心他們的就餐？這關系到外賣騎手對這座城市的獲得感、歸屬感。

據了解，上海一些社區食堂向外賣騎手開放，有的還給予每餐3元左右的補貼，一開始吸引不少騎手前往就餐，但因開放時間和地理位置等因素，騎手們發現并不很方便，“社區食堂的開放時間正值我們送餐的高峰期，等大家忙好，食堂剩下的飯菜不多，很多也歇業了。”縱波說。

有的街道設有溫馨的“騎士驛站”，站內提供飲水、休憩、手機充電、微波爐熱飯等服務，“大家如果路過驛站，會拿起一瓶礦泉水，或是泡杯茶水，可是專門到這里坐下來吃飯的騎手很少。”美團騎手王軍說。

面對吃飯難題，一些商家自發對騎手實施打折優惠措施。王軍告訴記者，大米先生、老鄉雞、小谷姐姐等是他常會光顧的店鋪。“這些商家對騎手就餐打折優惠，只要是穿著外賣工服的騎手都能享受優惠，米飯管飽，茶水免費。”

商家向騎手推出就餐優惠

商家向騎手推出就餐等優惠。

記者采訪發現，這些對小哥推出愛心優惠的餐飲店門口，通常會貼一張通告，標明騎手就餐所享受的優惠，不同區域的連鎖門店略有差異。比如“大米先生”的騎手餐在匯金廣場店打八折，在另一家商場打九折。有商戶經營者說，“小哥們很辛苦，我們讓出一些利來讓他們吃飽、吃好，也能更好地服務顧客”。

記者注意到，這些店鋪下午1點半到2點半期間，會迎來一波騎手就餐小高峰，不少騎手拼單點幾份小菜一起吃。在花木路附近工作的一位白領說，“下午2點，已經過了飯點，我到處找餐飲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還在經營的店，走進去才發現我是沾了外賣騎手的光，也對這家商鋪頓生好感。”

王軍告訴記者，他常去的古北1699美食城，有好幾個店鋪會在晚上推出騎手餐。二十多元的套餐只要十五六元，騎手就可以打包回去。“曾有一家柳州螺螄粉店，店老板正逢家中喜事，就在那一天向前來的外賣騎手免費開放，所有菜我們小哥都可免費暢吃。”

一些商戶自發讓利提供就餐優惠，社會各方也注意到了騎手“就餐難、就餐貴”問題。方永新提到，中華全國總工會聯合“餓了么”平臺推出面向新就業勞動者的普惠項目“工會愛心餐”，上海是首批落地城市之一。該項目自2024年9月在上海運營以來，已得到全市7500余家商家的大力支持，小楊生煎、袁記云餃、塔斯汀漢堡、蜜雪冰城、曼玲粥鋪等品牌以及中小微餐飲商戶紛紛加入，共計提供1.6萬余種專屬平價營養餐服務。

“‘工會愛心餐’推出后，我們可以享受到各種特惠優質套餐和紅包補貼，大大緩解了吃飯打游擊的難題。”縱波說，“我們站里小哥都是受益者，平臺上20多元一餐，折扣優惠后只要花十六七塊，再加上2-3元的騎手紅包抵扣，大概在12-13元；如果選擇吃面，9-10元就能買到。”他舉例說，比如東池便當的一份雞腿飯，外賣平臺的價格是28元左右，在蜂鳥APP騎士餐板塊點，17元就能買到，很受騎手歡迎。

2025年1月18日，普陀區城市建設者管理者之家和欣公寓內，留守在滬的近70名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共進年夜飯。

激勵更多商戶投身愛心餐事業

相比個別商家的自發愛心之舉，由“工會＋平臺＋商家”三方支持的模式，給外賣騎手就餐提供了一個普惠解決方案。

“但是在推進過程中依舊存在卡點。”方永新表示，這種通過“工會＋平臺＋商家”專項資源整合的方式，有效降低新就業勞動者的用餐成本，但整體供給資源力度依然不夠。

他認為，當前的供給資源尚未形成系統且力度足夠的方案，尤其是對新業態用餐的具體保障機制還有待進一步優化。方永新建議，相關部門根據外賣騎手規模、用餐市場價格等因素，優化供給資源的保障形式。比如使用專項扶持保障體系，通過與支付平臺合作，按照一定標準發放通用的用餐優惠券，讓外賣騎手等新業態人員可在指定的餐飲商家范圍內使用，“優惠券的面額設置應結合實際餐食價格，確保能減輕騎手的用餐負擔。”

騎士餐價格便宜了，騎手們知曉嗎？記者隨機問過十多位外賣騎手，一半以上還不知道騎士餐的用餐優惠信息，其中兩位小哥表示，“聽說過，但沒有用過”。

“目前的宣傳大多局限于傳統的線下張貼海報、在少數官方渠道發布消息，未能充分利用新就業群體日常高頻使用的平臺。”方永新認為，要讓騎手知道哪里有優惠，就要拓寬觸達渠道。建議在騎手聚集的場所，如快遞網點、外賣站點等，設置宣傳展板海報，詳細展示愛心餐的優惠信息、地圖導航等內容，方便騎手直觀了解。他還建議，與外賣平臺進行合作，在 APP 首頁顯著位置、消息推送欄等，定期推送騎士餐的詳細信息，包括優惠商家列表、特色菜品、優惠時段、領取補貼及優惠券的方式等，以確保騎手能第一時間獲取相關信息。

在解決外賣騎手就餐難、就餐貴難題中，主力是商戶。記者采訪中發現，對向騎手推出就餐優惠的商戶，不僅小哥們感到暖心，市民們也都持贊許態度，認為“這是一家有社會關懷的商家”。

而以效益立身的商家僅憑愛心，難以持久。曾經有一家為小哥就餐打六折優惠的餐飲店因資金問題黯然關門，盡管店鋪主表示，若重新開店依然會給小哥打折，但其獻愛心的前提是，首先要解決的是自身成本效益的核算問題。

騎手在愛心餐飲商家用餐。

“諸多商戶，包含大量的中小微餐飲商戶出于社會責任感，自發地參與到為騎手提供就餐保障的行動中來，這對緩解該群體用餐難問題起到了積極作用。但目前對于這些熱心商戶的保障行為相應的政策扶持還不夠明確。”方永新表示，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商戶持續參與的積極性，不利于進一步擴大愛心餐的覆蓋面和影響力。

方永新建議，對這些商戶給予政策扶持，完善激勵機制，“是否可以出臺專門針對為新就業群體提供就餐補貼的商戶的稅收減免政策，根據商戶參與愛心項目的時長、補貼金額等指標，按一定比例減免增值稅、所得稅等相關稅費，減輕商戶經營成本壓力，鼓勵更多商戶參與其中。”

他還建議，相關部門聯合設立諸如“新就業形態群體工會愛心餐飲商戶”等榮譽稱號，幫助提升商戶的社會知名度和美譽度，以此激勵更多商戶積極投身愛心餐事業，有力保障新就業群體的“一餐飯”溫情關懷。

（原標題為《他們風雨無阻為我們送餐，誰來關心外賣騎手“一餐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