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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護制度:羅馬共和國中前期的“防御性”擴張
“羅馬興于鄙陋的初始,卻終于輝煌的威名?!薄釄D斯·李維
庇護制度與共和國外交
在羅馬共和國期間,羅馬城從臺伯河邊上的小小村莊發展成了地中海最大的霸主。從第一次薩莫奈戰爭到第四次馬其頓戰爭,名為羅馬共和國的小城歷經了近兩百年的戰爭與擴張。這兩百年間,羅馬參與的戰爭數不勝數,雖然加入每場戰爭的理由都各有不同,但其本質,則是基于一個羅馬人建國之初便締造的社會制度——庇護制度(Clientela Relationship)。
羅馬在建國之初,便成立了一個類似于社會契約的庇護制度,將社會中的所有人都定性為庇護人或者被庇護人。當一位羅馬貴族幫助了一位平民后,平民則會成為被庇護人。庇護人負責給被庇護人提供政治上的保護,社會上的照顧,以及經濟上的援助。而被庇護人則給其庇護人提供政治上的選票,以及在需要的時候到公共場合幫其撐撐面子。這種制度成了羅馬人立國的根基,為共和國提供了相對和平的階級關系,同時也為羅馬共和國的對外擴張埋下了伏筆。
同庇護制中的庇護人與被庇護人一樣,羅馬共和國的外交亦是由這兩方組成的。對于羅馬人來說,外交無非就是以國家為單位的庇護契約。在羅馬共和國與他國外交時,無論談判內容,一定要有一方擔任外交關系中的主導方,即庇護人(Patron),另一方為被主導方,即被庇護人(Clients)。對于習慣了在社會地位中分出高低的羅馬人來說,這種外交模式更容易讓他們接受。這也導致了任何人與羅馬外交,都不得不選擇對羅馬人俯首稱臣,因為羅馬人是不會甘做被庇護人的。所以,羅馬要么不外交,一旦外交,就一定要獲得外交中的主導權。
現代外交的目的應是為各國謀得最大的利益,但是羅馬人的外交卻并非如此。為了成為身邊國家的庇護人,他們往往在投票表決、進行外交決斷時,并沒有為自己國家的切身利益精打細算。就如同在社會中貴族與騎士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去幫助平民,為自己爭取更多的被庇護人一樣,羅馬共和國的外交亦是這個態度。對于羅馬人來說,他們的國家不可以欠他國的人情,因為一旦欠下了,就會淪落為別國的被庇護人。而他們很多時候,更愿意去幫助其他國家,雖然有時代價頗大,但是就結果而論,他們會成為其他國家的宗主,被奉為庇護人。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羅馬共和國從來不拒絕他國的求助。對于他們而言,無論對方求助的內容是什么,只要幫助了對方,便會使對方成為羅馬的被庇護國家,從而讓羅馬獲得更高的地位,變成更加強大的庇護國。
在這種羅馬人獨特的庇護制度外交體系下,羅馬人將歐洲大陸與地中海的所有國家大概歸類為三種。第一種便是羅馬的被庇護國。這些國家的地位大概介于中國古代的附庸國與藩屬國之間,可與沒有主權的附庸國不一樣的是,他們有自己獨立的政體,軍隊,以及法律,唯獨舍棄的是外交獨立權。所有被庇護國的外交都將由羅馬共和國來主宰。而羅馬共和國則為“被庇護國”提供無條件的軍事政治庇護。在拉丁語中,這些國家除了Client states的稱呼以外,還被羅馬人親切的稱之為Scoii(直譯為盟國)。這些Scoii(盟國)在羅馬共和國卷入戰爭時,需要無條件的給羅馬人提供士兵,羅馬共和國在盟國卷入戰爭時,也會無條件的與其敵人宣戰。這些被庇護國便為羅馬提供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羅馬人眼中的第二種國家便是敵國。這些敵國主要分為兩種,一種即直接與羅馬作對的國家。另一種則是因為侵略了羅馬的“被庇護國”,從而導致被共和國宣戰的國家。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北面的日耳曼蠻部落,西班牙的克爾特部落以及東北部的高盧部落。
羅馬人眼中的第三種國家,便是那些與羅馬和其被庇護國并不接壤,且與羅馬沒有利益沖突的外國。羅馬人聽說過這些國家的存在,但是對其沒有任何的外交政策,與其沒有任何瓜葛。久而久之,羅馬共和國逐漸擴張,這些外國也漸漸的變為了共和國的鄰國,或者與其庇護國接壤。此后,這些國家往往會因為各種外交事件被扯入被庇護國或者敵國的行列。
理解了羅馬人眼中的鄰國以及外交后,便不得不面對一個明顯不過的問題,究竟是什么導致了羅馬共和國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成為鄰國中的主宰?要理解羅馬人的心態,便要從公元前390年的羅馬之劫說起。
永不重蹈羅馬之劫
羅馬于公元前509推翻其王治政府,建立了由兩位執政官共同執政任期一年的共和國政府。共和國政府建立的初期,羅馬人并沒有對外交有太多的接觸。在當時的意大利半島中,羅馬城只是一個坐落在臺伯河東面的小城。文化悠久的伊特拉斯坎人在北面占據了大量土地,其他城邦比如薩莫奈人和坎帕尼亞人聚集在羅馬城的東南以及東西部,意大利半島東西部的沿海地區則由希臘城邦所控制。
早期的羅馬共和國并未有很強的擴張欲望,平民與貴族之間的權利斗爭占據了共和國歷史的前一百年。在這一百年間,羅馬共和國并沒有大規模的領土擴張,與伊特拉斯坎城邦在大部分時間里保持著十分親密的外交以及商貿,四周的希臘城邦以及意大利城邦也并沒有與羅馬人有過什么大規模的武裝沖突。除了建國初期與邊界的戰爭外,公元前五世紀的羅馬處在一個相對和平發展的狀態。然而羅馬人的偏安被公元前四世紀早期南下的柯爾特人所終結。
很多人對于這段歷史都有誤解:一直以來,羅馬人把居住在高盧地區的居民稱為高盧人,所以很多時候,人們會以為在四世紀南下的蠻族為高盧部落,但實則為凱爾特人。這一點當凱撒征服高盧的時候曾在高盧戰紀中寫道:“tertiam qui ipsorum lingua Celtae, nostra Galli appellantur”(以上為拉丁文原文,簡略翻譯為:“他們自稱為凱爾特人,而我們則稱呼他們為高盧人。”瑟諾訥部落的首領布倫努斯便是這次南下的領軍酋長之一。
這群凱爾特高盧人很快便打敗了北方的伊特拉斯坎城邦,伊特拉斯坎城邦便向盟友羅馬求援。此時的羅馬人尚未與北方民族有過接觸,秉著對盟友負責的原則,羅馬人毅然決然的向凱爾特高盧人宣戰。而此時,伊特拉斯坎城邦已然敗北,滿載財富的高盧人自然不介意繼續南下為自己的金庫多添些戰果。
羅馬人的軍隊此時仍然采用的是希臘方陣的戰斗模式,與各自為戰的北方民族而言形成鮮明對比。面對來勢洶洶的北方民族,羅馬士兵們雖然試著堅守各自的戰斗崗位,但是還是被一一逐個突破。羅馬慘敗,凱爾特人也順勢攻入了羅馬城內。
凱爾特人入城之后,開始在羅馬城大規模的搜刮錢財,反抗者也被一一殺死。史學家李維曾在羅馬史一書中描述了當時的場景:“平民們努力的加固各自的家門,防止他們[凱爾特人]入侵。一位叫做M.Papirius的貴族試圖阻止反抗,被無情的殺害 ……在他被殺害之后,許多人也隨之喪命,羅馬城的房屋被悉數摧毀,焚燒。”(李維,羅馬史,5.41 7-10)
羅馬元老院此時也不得不卑躬屈膝向瑟諾訥首領布倫努斯求和。最終求和的結果為羅馬人以一千磅黃金作贖金,從瑟諾訥手中將羅馬城贖回。布倫努斯表面同意,卻在收納黃金時使詐。他故意將自己這一邊的秤砣調重,以至于羅馬人的一千磅黃金并沒有讓天秤平衡。羅馬人對此十分的不滿,認為布倫努斯明擺著不尊重協議,變相勒索。布倫努斯馬上便對羅馬人的抱怨作出了答復,只見他把手上的劍往自己這一邊的天秤上一扔,然后對著羅馬人蔑視地說道:“Vae Victis?!保ㄖ形闹弊g為:“你們都是只會抱怨的失敗者”)
布倫努斯的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羅馬人的心。盡管在這之后布倫努斯被羅馬獨裁官卡米盧斯打敗,但是布倫努斯的所作所為在羅馬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在公元前390年的羅馬之劫后,羅馬人迅速的實施了軍隊改革,建立了一個更加適合與北方部落作戰的軍隊模式。他們給羅馬城筑起了高墻,防止城池的再度淪陷。并且所有的羅馬人都共同宣誓:“永遠不讓羅馬重蹈今日之劫難”。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羅馬人的外交策略發生了變化。但凡有強鄰,羅馬便不惜一切代價削弱其實力,絕不允許再有勢力能威脅到羅馬城的安危。這也使得他們在對待鄰國時會優先扶持弱小的國家來對抗周邊的強國,一面確保自己庇護國的身份,一面打壓擴張中的鄰邊強國。

薩莫奈戰爭
羅馬之劫后,羅馬人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恢復元氣,也將其全新的外交策略訴諸于實踐。公元前四世紀中葉,意大利半島南部的兩個城邦挑起了武力沖突。最南部的薩莫奈人一直以尚武聞名,意大利半島的許多雇傭兵都源于此地。隨著薩莫奈人的城邦不斷發展,終于威脅到了意大利西南部的坎帕尼亞人。
公元前343年,薩莫奈人開始大舉的入侵坎帕尼亞,而坎帕尼亞的軍力明顯不足以對抗薩莫奈人,其城邦一一淪陷??才聊醽喓诵某前钪坏目ㄆ绽?,不甘心被薩莫奈人所侵占,便派出一位十分了解羅馬的使者向羅馬共和國求援,試圖說服他們出兵。
羅馬早在公元前354年便與薩莫奈達成了領地協議,雙方以里斯河為界,羅馬在北,薩莫奈在南。更何況羅馬與卡普拉從未有過任何外交關系,面對對方派來求援的使者,元老院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終元老院還是選擇接見了這位使者,但是事前便有拒絕之意。
不過使者顯然了解羅馬人的軟肋,于是他在游說元老院時,不帶一絲遮掩地描述著薩莫奈人的強大,聲稱薩莫奈人的軍事實力,戰斗力以及領土都遠勝羅馬。
作為一個求援使者,其言辭未免太過張揚,來到了元老院的面前非但沒有夸贊羅馬,反而描述起了敵人的強大。不過也正是因為了解羅馬人,才會采取這樣的手段。他知道羅馬人不會在乎坎普拉的死活,但是會在乎自己是否受到強敵的威脅。在描述薩莫奈人強大的同時,他也在暗示羅馬人,也許今天被征服的是卡普拉,但明天被征服的有可能就是羅馬。這種言語對于剛剛歷經羅馬城淪陷,十分畏懼強鄰的羅馬元老院來說,無疑是非常具有說服力的。
這位使者在描述了薩莫奈人的強大之后,同時也向元老院提出了一個羅馬人不會拒絕的理由:卡普拉將成為羅馬的被庇護國。羅馬元老院此時已然心動,但是羅馬才剛剛從之前的戰爭中恢復過來,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戰薩莫奈。更何況在這之前已經與薩莫奈有過協議,元老院只能忍痛拒絕。
在知道元老院拒絕的消息之后,所有坎帕尼亞城邦集體對外宣布自己成為羅馬的被庇護國。這個宣言其實對于即將滅亡的卡普拉來說,并不壞。對于卡普拉來說,戰敗于薩莫奈人,則意味著城邦滅亡,但是如果他們成為羅馬的被庇護國,他們將會保留自己的軍隊,政治,以及文化,犧牲的只是外交權。
收到這一消息的元老院措手不及,但是基于羅馬人的榮譽感以及庇護制度的約束,羅馬便不得不對卡普拉提供軍事庇護。此時的坎帕尼亞已經達成了羅馬社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庇護契約,羅馬作為一個庇護國,將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其被庇護國。元老院便向薩莫奈人發出警告,如果薩莫奈再侵犯坎帕尼亞領土,羅馬將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羅馬領土。
薩莫奈人自然不會在乎羅馬人的警告,他們早已入侵坎帕尼亞的領地深處,面對羅馬的威脅,他們選擇了無視。羅馬便以保護被庇護國之名,“被動”向薩莫奈宣戰。在羅馬人眼中,不是他們為了獲取更多土地而向薩莫奈人宣戰,而是他們為了保護盟友,不得不向薩莫奈人宣戰。(以上的內容的細節大部分來自于李維的羅馬史,其中部分內容頗受后世史家的爭議,不過大致內容目前仍然被奉為“正史”。)
薩莫奈的實力確實要強于羅馬,但羅馬人一旦宣戰,就不會接受戰敗,即便是議和,也一定是要求對方承認其戰敗國的身份。薩莫奈戰爭一共打了三次,第一次薩莫奈戰爭(公元前343年-公元前341年)結束時議和的結果為薩莫奈人必須放棄對坎帕尼亞的侵略。第二次薩莫奈戰爭(公元前326年-304年),起因是源于坎帕尼亞的地方沖突引起其他城邦的宣戰,羅馬人為了保護盟友再次出兵。第三次薩莫奈戰爭(公元前298-公元前290年),薩莫奈人聯合所有的意大利城邦以及北部的高盧人聯手攻擊羅馬。最終以羅馬人的勝利告終,接二連三的勝利讓羅馬成為了整個意大利內陸城邦的庇護國。
羅馬人也不會料到一場因保護自己庇護國城邦而起的戰爭,持續了足足五十年之久,期間消耗無數的人力物力。從三場薩莫奈戰爭不難看出,羅馬人從一開始便無占領薩莫奈與其盟友的領土打算,但周而復始的戰爭導致羅馬人不得不保留部分領土用于軍事保障,不過保守的羅馬人同時也保留了這些城邦的自治權。

皮洛士戰爭
在成功控制了意大利大陸之后,羅馬共和國的影響力開始漸漸的向沿海發展,而此時沿海的城邦則多為希臘城邦,他們對羅馬十分警惕,生怕自己會成為擴張的犧牲品。
公元前280年,一艘羅馬船在他林敦城邦沿海被擊沉。元老院立刻派遣了一個頗有名望的議員去他林敦討個說法。他林敦此時的民眾對于羅馬人這種“興師問罪”的態度十分不滿,在議員進入城門的時候,民眾對其咒罵聲連連,更有甚者,抓起地上的泥土向其扔去。
羅馬的議員皆為當時共和國的貴族,他們把自己的聲譽和名望放在一切之上。他林敦民眾的這種做法無疑觸碰到了議員的尊嚴,作為一個外交使者,他把這種侮辱當做是對羅馬的宣戰。史學家對這段記載頗有爭議,故事主要的兩個版本來自于卡西烏斯迪奧、李維以及宙納拉斯。
不過無論是哪個版本,羅馬元老院都把他林敦的行為當作是一種宣戰。羅馬如果對他林敦的侮辱熟視無睹,這無疑會讓他國覺得羅馬軟弱,那么久而久之就有可能再次發生兵臨羅馬城下的事件。所以對于羅馬人來說,一個強硬的外交態度是防止重蹈羅馬之劫的重大因素,作為一個庇護國,羅馬一定要保證自己在被庇護國眼中的強勢地位。
在他林敦的民眾侮辱了議員之后,他林敦知道羅馬已經把這個視作宣戰。自詡打不過羅馬的他林敦便選擇向亞得里亞海另一頭的城邦伊庇魯斯求援。此時的伊庇魯斯國王正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將軍皮洛士。皮洛士早有染指意大利之心,便答應了他林敦的求助。
這場戰爭更體現了羅馬人死不認輸的外交態度。皮洛士與羅馬主要打了三場戰役,每一場羅馬都以慘敗告終。盡管如此,元老院對皮洛士派來的議和使者置之不顧,毅然決然地選擇繼續戰爭。羅馬人不惜消耗人力物力也不愿議和,這讓一直征戰的皮洛士苦不堪言,他不愿持續消耗人力和資源與羅馬長期抗衡。
公元前275年的貝內文托之戰依然是以皮洛士獲勝告終,但是伊庇魯斯傷亡慘重,皮洛士終于選擇了放棄:“即使我們再打贏一次羅馬人,我們也將輸得一無所有?!敝两駷橹?,西方世界中都把戰爭中的慘勝形容為“Pyrrhic Victory”直譯為皮洛士式的勝利。
雖然皮洛士打贏了每一場與羅馬的戰役,但是這場戰爭最終還是以羅馬人的“勝利”而告終。皮洛士不得不以一個輸家的立場去向羅馬求和才得以抽身于這慘痛的消耗戰。接二連三的勝利讓羅馬成為了整個意大利城邦的庇護國。所有意大利的城邦都成為了羅馬的盟友“Scoii”。歷史上便把皮洛士戰爭之后的意大利稱為“羅馬與其意大利同盟”。
值得一提的是,在皮洛士戰爭中,許多之前在薩莫奈戰爭中被羅馬降服的意大利城邦趁亂造反。雖然都被羅馬或鎮壓,或安撫,但這無疑也加重了羅馬對待他國的疑心。這讓羅馬知道,羅馬永遠不能在被庇護國面前表現出任何的虛弱。在這之后,即便是被羅馬扶植的勢力或者城邦,只要稍微有要威脅羅馬的舉動,便會被羅馬人視做潛在的敵人。

第一次布匿戰爭
如果說皮洛士戰爭是羅馬第一次與職業軍隊交戰,那么布匿戰爭便是第一次在海陸兩棲交戰,其規模橫跨歐非兩州,卷席整個地中海。如此一場改變歐洲歷史的戰爭,其起因亦要追溯到羅馬的外交態度上。前文也有講過,羅馬人一般不會拒絕外來的求援,因為這樣會擴大他們被庇護國的勢力范圍,進而確保羅馬自身的權威。
羅馬在第一次布匿戰爭之前,曾與迦太基有過三次外交條約,其中頗為重要的一條便是羅馬不會干涉意大利半島之外的政治糾紛,迦太基不可干涉意大利半島之內的政治糾紛。不過這份條約很快便被一名使者的求援所打破。
作為海上商貿帝國的迦太基一直對西地中海中央的西西里島垂涎三尺。終于在公元前265年,迦太基出兵攻占西西里城邦及麥散那并且打敗了古城提拉庫扎。麥散那的馬麥丁人向羅馬求援,便自愿成為羅馬的被庇護國。
羅馬人的“負責”基因便按捺不住了。元老院馬上把出兵西西里島一事帶到入羅馬軍事大會(army assembly)進行投票。而此時,羅馬人從未與馬麥丁人有過任何外交,也早就將與迦太基的外交條款置之腦后。當時羅馬的執政官Ap.Claudius Caudex在會議中提出了三點,句句刺痛羅馬人的內心:第一,西西里島離意大利只有不到15公里的距離;第二,迦太基是地中海最強大的商貿帝國,其土地也是在不斷擴張;第三,如若今天不抑制迦太基繼續擴大,明天迦太基人便有可能兵臨羅馬城下。
Caudex說的這三點,恰恰都是羅馬人所懼怕的。字里行間都在提醒他們不能重演公元前390年羅馬破城的慘劇。出于對強敵的懼怕,以及對庇護國地位的渴望,羅馬人向迦太基宣戰,開啟斷斷續續長達一個世紀的布匿戰爭。
第一次布匿戰爭也再度體現出了羅馬人死不認輸的態度。這場戰爭持續了20年之久,其中迦太基與羅馬耗損的人力物力數不勝數。迦太基人贏得了大部分戰役,但是同樣迫于不愿意與羅馬人打消耗戰,選擇了以戰敗的身份議和。其議和的最主要原因之一便是西西里島已經被戰火卷席的殘破不堪,失去了本來的經濟價值,迦太基也不愿為了一塊殘破的土地再耗費更多的財富。

埃布羅河協議
第一次布匿戰爭之后,迦太基以漢尼拔為首的鷹派重新開始建立自己的殖民地,為了防止與羅馬再起沖突,他們選擇了伊比利亞半島(今日的西班牙)。伊比利亞此時有著大量的天然礦,其中不乏金礦銀礦,給迦太基帶來了許多財富。隨著迦太基在西班牙上的擴張,在北部的城邦馬賽開始懼怕迦太基會威脅到自己,于是派遣使者前往羅馬求援。
馬賽的使者到達了羅馬之后,便警告羅馬,他們的老對手迦太基在伊比利亞放肆地建立殖民地,實力日漸壯大。為了盡到庇護國的責任,也因為畏懼強敵的威脅,羅馬接受了馬賽派來的求援。他們立刻派遣了使者前往漢尼拔處進行調查,并且警告漢尼拔不可再繼續發展。
第一次布匿戰爭之后,迦太基被迫背上了沉重的戰爭賠款,每年都要給羅馬賠償大量的銀條。當羅馬使者前來漢尼拔營地質問時,漢尼拔自然以此為借口,聲稱侵略伊比利亞半島是為了擁有足夠的財富償還戰爭賠款。這副說辭成功說服了羅馬的使者,不過為了防止迦太基持續擴張,威脅到盟友,羅馬還是逼迫迦太基在公元前226年簽署了埃布羅河協議。此后,埃布羅河以北歸羅馬,埃布羅河以南歸迦太基。
很多人把這條協議當做是羅馬人擴張到埃布羅河的證據,實際上并非如此。羅馬此時已經為剛剛獲得統治權的西西里島、科西嘉島以及撒丁島之事弄得焦頭爛額,沒有余力向伊比利亞半島擴張。更何況保守的羅馬人自始至終都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意大利半島。他們之所以干涉迦太基保護盟友利益、懼怕其勢力再次帶來威脅。埃布羅河協議只是羅馬人想要把迦太基鎖死在南部的一個外交手段罷了。
伊利利亞戰爭
這場戰爭是兩次布匿戰爭中的一場小插曲。不過也充分體現了羅馬人不拒絕外來求援的外交態度。
伊利利亞戰爭一共打過兩次,第一次是公元前229年至228年。第二次則是公元前220年至219年。兩場戰爭均在短時間內結束。
公元前三世紀后葉,亞得里亞海上海盜猖獗,周邊以商貿為主的希臘城邦民不聊生。而亞得里亞海上的這些海盜多為伊利利亞城邦的手下,并且仗著伊利利亞城邦的庇護為所欲為??嘤谝晾麃喓1I壓迫的希臘城邦向羅馬求援。
而此時羅馬人也聽說伊利利亞城邦Ardiaei正在擴張,一方面為了防止Ardiaei繼續擴張威脅到羅馬,一方面為了回應希臘城邦的求助,羅馬毅然出兵。伊利利亞的軍隊自然不是羅馬軍隊的對手,不到一年,羅馬便將伊利利亞的勢力驅逐出了亞得里亞海,并且宣稱自己為亞得里亞海沿海希臘城邦的庇護國。至此,羅馬的被庇護國正式擴張到了亞得里亞海沿岸。

共和國中前期的“防御性”擴張
至第二次布匿戰爭之前,羅馬的勢力范圍擴張到了整個東地中海沿岸,西至伊比利亞半島,南至西西里島,東至亞得里亞海,四處皆為羅馬的被庇護國。但是真正直接歸羅馬共和國統治的領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意大利半島以及三個小島。即便如此,羅馬人也為撒丁島、科西嘉島以及西西里島的直接管轄頭疼不已。
羅馬共和國的制度以及政體是為了統治一個城邦所設計的,其管理以及體制遠遠達不到帝國的程度。羅馬共和國也不具備可以統治帝國的條件。執政官只能由羅馬選舉,并且倆人都必須待在羅馬。面對新加入的三個地域,保守的羅馬人也為實踐性作出了改變。把三個新的領土設為“行省”,并且在本來共和國官僚制度的基礎之上增加了三個Praetors(直譯為民政官),由民政官來擔任省長一職。其本質上,與其說是一個帝國擴張出來的行省,倒更像是羅馬城的“子城市”,所有的權力依然集中在羅馬城,而民政官只是負責當地的行政管理以及稅收。
羅馬共和國從來沒有料想過自己會擴張到如此大的規模,至始至終,他們決斷外交都只源于其庇護國的責任以及對強敵的恐懼。如果羅馬真的是侵略性擴張,大可直接統治整個意大利。羅馬人在第一次薩莫奈戰爭之后便有這個選擇,在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皮洛士戰爭,他們都沒有想過自己要統治整個意大利大陸。元老院與其人民只是懼怕強鄰罷了。
這也是為什么,即便羅馬人在第一次布匿戰爭之后成功與迦太基達成了分庭抗衡的格局,羅馬人也未想過要直接占領這些屬于自己勢力范圍的土地。然而其被庇護國的數量卻在不斷增大。在羅馬人眼中,這些被庇護國一方面可以給羅馬提供緩沖,避免直接與強鄰接壤,另一方面也可以給羅馬提供行軍上的便利。此時的羅馬共和國,仍然活在“強鄰”的陰霾之中,時時刻刻懼怕著強鄰會再次兵臨城下。
事實上,羅馬人的這種“防御性”的外交要一直持續到馬其頓戰爭之后,在四次馬其頓戰爭之后,羅馬才開始漸漸意識到他們已成為地中海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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