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不興理發（傳聞對舅舅不好），但我的頭發實在長得有點過分了，亂蓬蓬的，像一頭野熊。所以，過完年，離開舅舅們生活的老家，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纏著媳婦兒給我理發。

眼見著一撮撮的頭發落地，就像落了一地的煩緒，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再洗個頭，清清爽爽，別提多舒服了。這種“脫胎換骨”的清爽感，讓我對理發始終抱有一點點期待。而媳婦兒也很樂意拿我的頭練手。她熱衷于探索各種生活小技能，比如理發。

理發是一門技術活，但媳婦兒第一次給我理發時毫無技術可言，拿著一把拆快遞的剪刀就動手了。那時恰逢疫情時期，出門不便，我也只能把自己的頭交給她。剪刀不是很快，有些夾頭發，時不時傳來痛感，我努力忍著不叫出聲。

上一次理發這么受煎熬，還是小時候爺爺拿著手推子給我理。推子冰涼，咯噔咯噔響，往脖頸上一放就讓人打冷顫。頭發絞進推子里，扯得頭皮生疼。我一喊疼，爺爺就往推子里滴幾滴縫紉機油，但收效甚微，該疼還是疼，最后還弄得滿頭油乎乎。那時，理發簡直是受刑，大人不使點軟硬兼施的手段，我是絕不會老實坐在那的。

小時候的我，肯定想不到，理發后來對我會是一件甜蜜的事情。

媳婦兒的手法比爺爺溫柔，也不亂用縫紉機油。不到一個小時，就給我剪了一個參差不齊的蘑菇頭。兩天后，她實在看不下去，又網購來電推子，三下五除二給我改成了圓寸。寸頭看上去還可以。于是，我們就達成了多個共識：“以后就在家里理！”“大不了改圓寸！”“一次能省二三十！”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成老師傅。媳婦兒的理發技巧越來越嫻熟，慢慢地在我頭上也悟出了一些心得體會，比如鬢角得推上去，劉海兒得抿到一邊，后腦勺得分出層次等等。好吧，任由她隨意施展，我只求清爽利落。除了有一次她把我的發際線弄得老高，害我戴了一段時間帽子之外，我沒發表過其他不滿。

一晃三年多，媳婦兒給我剪了不下四十次頭發了。日子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復中，慢慢有了印記，理發成了我們簡單生活中的一場儀式。每隔三四周的周末，我們便會很默契地為這場儀式做準備。我洗好頭，自己帶好圍布，坐在小凳上。她把女兒趕到一邊或讓奶奶帶，然后準備好電推子、梳子、牙剪、平剪等工具。

陽光透過陽臺斜斜地灑進來一片，媳婦兒說那里視線好，我便坐進那片陽光里。她轉著圈為我理發，碎發落下來，我覺得渾身輕松，又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頭涌動。我想一個人要很愛很愛另一個人，才會如此不厭其煩地為他重復地做一件瑣碎的事情吧。

如此來看，理發這一小小的儀式，在我們的生活中是如此重大。它象征著我們之間平平無奇又滋潤彼此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