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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洋過海的華工血淚，走向共和的漫漫前路：《唐探1900》背后的北美華人史比電影更殘酷

2025-02-10 12:2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1900年的舊金山唐人街，“開膛手杰克”案的嫌疑人竟直指一位黑發黃膚的華人！

被“趕鴨子上架”當偵探的秦福（劉昊然飾）和一心尋找殺害養父真兇的阿鬼（王寶強飾）陰差陽錯組成破案搭檔，在挖掘真相的過程中串聯起了一系列關鍵詞：移民潮、淘金熱、修鐵路、排華法案、保皇派、革命黨……

《唐探1900》劇照

最近熱映的春節檔電影《唐探1900》為觀眾展示了一個相對陌生的歷史時空——20世紀初的舊金山華人社區，呈現一段華人移民群體如何在異國他鄉扎根，并在困境重重的環境中頑強生存與發展的故事。

電影的情節雖為虛構，但其背景和華人當年的處境卻有著充分的歷史依據。若想深入了解電影中所描繪的那個時代，以及華人在北美的命運，不妨關注一下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終身教授陳忠平的新作《跨太平洋的華人改良與革命（1898—1918）》。這本書為讀者提供了關于北美華人歷史的深入研究，也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電影中的一些歷史背景和情節細節。

《唐探1900》劇照

華人社群的聚集

為什么在20世紀初舊金山會出現龐大的華人社區，尤其是影片中出現的唐人街？這一現象與加利福尼亞的淘金熱密切相關。

《跨太平洋的華人改良與革命（1898—1918）》一書詳細交代了，北美的淘金熱最早在1848年爆發于加利福尼亞，隨后蔓延至英屬哥倫比亞。

大量中國勞工和移民被“金山夢”吸引涌入北美，特別是在美國西部的鐵路建設和采礦業中找到了工作機會，帶著一腔熱血而來，卻在礦山和鐵路上淪為“廉價工具”。

懸崖爆破、雪崩塌方……“這條鐵路每一根枕木下都埋著一名華人，這不是夸張，這是事實。”電影中一閃而過的鐵路鏡頭，背后是1.5萬華工的生死血淚。

1869年5月10日，猶他州普瑞蒙特瑞，美國史上第一條橫貫大陸鐵路的竣工儀式合影，也是影片中白軒齡（周潤發飾）在聽證會上使用的照片。

1863至1869年間，中央太平洋鐵路的建設，以及隨之而來的其他鐵路項目，為更多華人移民提供了就業機會，尤其是來自中國南方地區的勞動力。

這一時期，不僅加深了中美勞工之間的社會經濟聯系，也促使華人群體在北美迅速聚集，最終形成了龐大的華人社區。

電影中，周潤發飾演的舊金山唐人街“大佬”、協盛堂堂主白軒齡在向秦福介紹“發家史”時，這樣說道：

“1854年，我與七位四邑同鄉一道出發，經廣州到香港，又坐了整整三個月的船，來到這金山，途中就病死了兩個。”

四邑指廣東省四個縣：新會、開平、臺山、恩平，是全國著名的僑鄉。祖籍四邑的華僑、華人遍布世界各地，以南北美洲和南洋地區居多。

當時，絕大多數在北美的中國移民與康有為、梁啟超和孫中山等改良和革命運動領袖主要來自廣東省八個縣內的三個地域和方言群體，他們便很容易建立相互之間的密切聯系。一份在1876年由舊金山唐人街領袖提供的有關美國華人的記錄顯示了這些移民在上述不同地域和方言團體中的大致比例。其中，來自四邑方言群體的人群就占據了80.7%。

康有為和孫中山分別領導了北美華人的改良與革命運動，但其中的參加者大多是來自上述廣州附近八縣、共享緊密鄉土感情的移民。即使是其中較少的客家人和來自廣東其他縣的移民也被視為他們的同省鄉親。然而，這些主要來自廣東的移民在傳統網絡分析所注重的同鄉等個人關系之外，已經發展了組織制度化聯系。在他們之中的“傳統組織制度”，如家庭、同鄉團體和秘密社會，構成了他們全球遷徙活動所依賴的“相互連接網絡中的節點”。但是，基于我此前對近代中國歷史的研究，本書主要運用“社團網絡”這一概念來分析具有近代特征的改革派和革命黨團體，它們交織的人際性和制度化關系，及其與北美唐人街、跨太平洋華人播散族群，以及其他社會政治力量的互動。

——《跨太平洋的華人改良與革命（1898—1918）》第一章

排華法案：一場針對華人的“合法屠殺”

與此同時，影片中的另一個關鍵情節元素——《排華法案》，也正是在這個歷史背景下出臺的。

隨著大量華人移民的涌入，加利福尼亞州和英屬哥倫比亞省的種族主義情緒愈發嚴重。

當地白人勞工和居民擔心自己的就業機會受到威脅，因此推動了排華運動，最終促使美國和加拿大政府分別于1882年和1885年出臺《排華法案》，限制來自中國的勞工移民，并迫使許多華人移民向東遷徙。

《唐探1900》最后白軒齡（周潤發飾）單刀赴會的一番當庭演講掀起全片高潮。

康有為曾痛斥：“華工受的苦，比黑奴更甚！”孫中山更借此高呼革命，號召華人“只有中國強，我們才有尊嚴！”

盡管如此，影片中的舊金山仍然是北美華人群體的重要聚集地，并且逐漸成為北美華人社區的文化和政治中心。這也是為什么電影選擇將舊金山唐人街作為故事發生的地點。

唐人街幫派VS革命黨：他們用命“救中國”！

影片中的虛構人物費洋古臨終時說出的“救中國”，實則道出了許多北美華人的心聲。

《唐探1900》劇照

由于在海外遭受排擠和歧視，北美華人認識到，只有中國強盛，他們才能在國外獲得平等待遇。

因此，許多華人積極關注國內的政治改革和革命運動，支持康有為領導的保皇會和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黨。康有為、孫中山也利用這一情勢，尋求北美華人對其政治事業的支持。

陳忠平教授在書中提到：“康有為在《保皇會序例》中不僅譴責了外國列強對于中國的入侵，還痛述了海外反華種族主義的種種倒行逆施，包括美國的排華法案，加拿大的華人移民人頭稅，北美街頭白人孩童對于華人辱罵、毆打等騷擾言行，以致華工遭受比黑人、印第安人更為嚴苛的奴役和剝削。”（第62頁）

康有為甚至宣揚：“不僅要拯救軟禁中的光緒皇帝和民族危機之下的中國，也要從種族歧視的壓迫和剝削下拯救海內外華人在內的所有‘黃種’。”（第63頁）

《唐探1900》劇照

康有為在1905年首次訪美時，動員保皇會發起跨太平洋的華人抵制美貨運動，抗議美國政府的排華政策，進一步推動了改良運動在亞太地區的擴展。孫中山也鼓勵華人支持革命事業，并利用《排華法案》這一議題號召華人加入革命，誓言為華人共同利益而奮斗，推動中國的共和體制建設……

據報道，維多利亞華人在9月初額外認捐了8000加元，保皇會并預計將從哥華和新威斯敏斯特的華人那里籌集到12000加元資金。康有為的現存信件表明，他確實在1900年5月和7月收到來自加拿大的大筆款項。梁啟田于1900年7月下旬離開英屬哥倫比亞，前往美國活動維多利亞的保皇會派出沈財滿(又名沈滿)作為梁氏的秘書，幫助他在華盛頓州、俄勒岡州和加利福尼亞州的華人中進行改革宜傳和籌款活動，為期近七個月。僅在舊金山一地，他們就在梁啟田的一次公開演講后籌集了3000美元。梁氏進而從美國進入墨西哥，到1901年中期就訪問了7個州的13個城市，然后幫助籌建了位于菜苑(Torreón)的全國保皇會總部。

——《跨太平洋的華人改良與革命（1898—1918）》

舊金山“堂口”暗中資助孫中山革命，甚至走私軍火；

保皇會首領康有為發起“抵制美貨”，逼白宮妥協；

華工省吃儉用寄錢回國，成了辛亥革命的“隱形金庫”……

“救中國”不是口號，是這些華人拿命押注的未來！

《唐探1900》中的北美唐人街將如何發展？

北美華人的命運最終會走向何方？

在清朝衰亡之際，北美華人如何“救中國”？

他們如何積極動員、投身于波瀾壯闊的救亡圖存偉業？

這些政治活動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推動了中國近代史的進程？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可以在《跨太平洋的華人改良與革命（1898—1918）》一書中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