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探1900》：誰說商業(yè)喜劇不能談宏大歷史？

李立

2025-02-06 12:51

來源：澎湃新聞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

《唐探1900》的火爆引發(fā)了春節(jié)檔的觀影熱潮，人們在贊賞它的創(chuàng)新之處時往往忽略了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革命是什么？這個問題盤踞在百年中國思想史中依然難以回答，直到今天依然散發(fā)著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

《唐探1900》海報

革命是具有無可置疑的正當(dāng)性?！短铺?900》與之前的三部最大的不同在于，它試圖把電影縫合在宏大歷史中，在宏大歷史的縫隙中講述一個救國的故事，把時間提前到了百年前的世紀之交，把空間從亞洲的日本、韓國、泰國轉(zhuǎn)移到了美國，將唐人街的故事與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歷史演進有效地嫁接在一起。在這個以“唐人街”為背景的故事中，“唐人街”只是一個噱頭，它真正的目的是試圖將唐人街與更為廣闊的歷史相聯(lián)系，于是華工修建大鐵路、排華法案等真實歷史從背景走向了前臺，革命黨人的“偷槍-運槍”成為了貫穿全片的潛文本，在這種有目的策劃下《唐探1900》與前三部呈現(xiàn)出明顯的不同，它不再是純粹的打鬧，而是有目的性的抗?fàn)?，不再是生硬的幽默，而是有著精細的設(shè)計。不妨說，《唐探1900》完成了意識形態(tài)合法性與喜劇電影類型化的嫁接。

岳云鵬飾演的清廷武官費洋古成為了敘事的重要線索

革命的正當(dāng)性所指向的是愛國。儒教中國需要的是秩序，在大清眼中革命黨人的行為擾亂了秩序，它不是愛國而是叛國。于是，《唐探1900》巧妙設(shè)置了對抗性的線索，清廷派出的武官費洋古以及隨從成為了敘事的重要線索。這條線索之所以不可或缺同樣在于對革命的理解。如果說革命黨人是以暴力的形式愛國，那么緝拿革命黨人是以維護國家安全的行為愛國，更重要的是不同的群體對于革命正當(dāng)性的理解不同，當(dāng)費洋古聽聞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時，內(nèi)心的激蕩終于爆發(fā)了出來，與愛爾蘭人的火拼成為了最具有說服力的證據(jù)。在那一刻，革命是愛國的信仰。

白客飾演革命者鄭仕良

張新成飾演擁有赤子之心的協(xié)盛堂少主白振邦

周潤發(fā)飾演協(xié)盛堂堂主白軒齡

更重要的是，革命是一個巨大的難題，它考驗著每一個人的認知。在革命者鄭仕良看來，“這里（唐人街）本來就保不住我們，我們的希望不該在這里?！敝挥懈锩拍芫戎袊挥懈S孫中山的革命黨以暴力的方式推翻清政府，中國才有希望。在白振邦看來，保了幾十年的唐人街同樣是煙館、賭場和妓院，百年中國陋習(xí)只是從地球的一方到另一方，因為結(jié)識了鄭仕良，白振邦才知道，“中國人總是被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保護著，他們明白不可為而為之，他們才是中國的希望?！倍谔迫私謪f(xié)盛堂堂主白軒齡看來，“不要再講什么革命了，如果你們真能改變什么，我們就不用漂洋過海，來到人門前討飯吃！我在這里打拼了一輩子，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希望以后不被白人欺負?！鄙硖幇倌晡从兄笞兙?，革命與唐人街前途、華人命運、中國未來緊密相關(guān)。在《唐探1900》中，革命的難題與每一個劇中人都發(fā)生了拉扯的關(guān)系。

魏翔飾演魔術(shù)師金陵福，為“莊嚴肅穆的革命涂抹上了喜劇的亮色”。

于是，這個拉扯的關(guān)系最終演變成了“破案”的奇特之旅，革命隱藏在了“探案”的背后，以種種二元對立的關(guān)系推進著故事演進?！疤桨浮钡牟±韺W(xué)依據(jù)與阿鬼的特異功能充分纏繞在一起，在馬車與火車的對抗中，在刀快還是槍快的博弈中，在虛偽的民主還是公正的道義中，在“開膛手杰克”的陰謀與“排華法案”的抗辯中，種種拉扯的關(guān)系被充分激活了，《唐探1900》以魔術(shù)的方式演繹出一場充滿歡樂的革命，它把莊嚴肅穆的革命涂抹上了喜劇的亮色。只不過這抹亮色是夕陽和余暉，它無法回答革命為什么、是什么等深層次問題，最終，只能以魔術(shù)師金陵福的回答給人希望：讓中國成為最偉大的國家，“那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shù)?！?/p>

劉浩然飾演秦福

王寶強飾演阿鬼

影片的最后阿鬼問秦福：“到底什么是革命？”秦福說：“就是為了讓中國變得更好。”但真實的中國革命絕不是魔術(shù)一般簡單，更不是魔術(shù)一般短暫，中國革命的曲折性和復(fù)雜性遠不是年輕革命黨人鄭仕良所想象的有幾千上萬條槍就能夠解決的，讓中國變得更好注定是一條長期而艱巨的任務(wù)，在這條道路上無數(shù)的中國人都在思考走什么路，舉什么旗的問題，歷史最終選擇了中國共產(chǎn)黨。再也沒有比人民英雄紀念碑上銘文更具有說服力的語言了：“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nèi)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斗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百年之后回看20世紀之初，革命是什么的問題依然令人費解，革命依然是一個沉重的詞語，革命如何就擁有著絕對正義性和道德感依然飽受拷問，晚清生死時速的變革與辛亥革命的種種偶然性都成為了歷史研究的未解之謎，“無量頭顱無量血，可憐購得假共和”的嘆息更是令人唏噓。

可喜的是，2025年春節(jié)檔《唐探1900》卻以藝術(shù)的形式完成了對革命的另一種描述，它以電影的方式想象歷史從而使得唐人街的文化IP不斷增值，它縫合著歷史文本的皺褶之處與細微之處，以喜劇、懸疑的類型講述著“唐人街”這個飛地般的存在，它轉(zhuǎn)化著歷史講述的語態(tài)和角度用“以圖證史”的方法印證著華工的光榮，最終它以魔術(shù)的形式重塑革命，回應(yīng)著“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現(xiàn)實。從唐人街出發(fā)，從《唐探1900》那句激動人心的“where is equity？（公平在哪里）”的吶喊開始，讓每一個中國人都在陽光下自由呼吸，享受到民主法治、感受到公平正義，這是每一個樸素中國人的心愿，也是中華民族偉大復(fù)興中國夢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