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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只活在當下,你便不需要過去時,也不需要將來時
【編者按】
2024年布克獎得主薩曼莎·哈維在2016年忽然變成了“失眠者”,在無法入睡、苦挨一個一個鐘頭的夜晚,巴西的皮拉罕人的時間觀念讓她對流逝的時間不再焦慮。本文摘自薩曼莎·哈維著《睡不著的那一年》(王燁煒譯,浙江人民出版社·磨鐵大魚讀品2024年12月版),澎湃新聞經授權刊發。

我們傾向于采用一個句子帶有多個從句這種方式來表達,而不是拆分成多個單句。諾姆·喬姆斯基稱這些從句是“遞歸”(recursion)的實例,他認為這是界定人類語言的關鍵因素。這些從句反映出了人類所具有的特殊能力,即將一個想法置于另一個想法之中,從眼前的轉到抽象的,還可以無限地轉到任意地點和時間。螺旋中的旋渦,車輪中的輪轂,沿著一條隧道進入了隧道中的隧道。理論上,一個無限長的遞歸句子是可能存在的,喬姆斯基如是說;大腦將一個想法嵌套進另一個想法的能力是無窮的。我們的語言是遞歸性的,因為我們的思想也是遞歸性的,恰似一座永不停歇地旋轉著的風車。
但是,后來出現的一些對生活在巴西亞馬孫州的皮拉罕人的研究表明,皮拉罕人是不會使用遞歸語句的。他們的語言使他們不可能造出類似我上文提到的長句,甚至連“下雨時我會避雨”這種句子都無法實現。皮拉罕人會這樣說:“下雨了。我去避雨。”他們不會想法中套著想法,也不會在一個句子中從某時某地轉移到他時他地。
下雨時,除非我去避雨,否則我會淋濕。
除非我想淋濕,否則下雨時我得去避雨。
下雨時我之所以全身干燥,是因為我去避雨了。
皮拉罕人的語言中沒有這樣的句子——他們不會焦慮地作出一個又一個假設。他們會說:“下雨了。我去避雨。”或是:“我去避雨。我沒有被淋濕。”又或者是:“我去避雨。我身上很干燥。”
皮拉罕人似乎沒有抽象能力,而是極端的具象、缺乏想象力。于是,當通過一款電腦游戲學習語法規則時(游戲的原理是當屏幕上生成某種句子時,他們需要根據句子預測這只猴子的走向),他們屢屢受挫,幾乎每次判斷都失誤,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將這只猴子看作是真實的,也就不關心猴子接下來的行為。他們被圖標或是屏幕上各種顏色所吸引,分散了注意力,其中有一人在測試的過程中還睡著了。丹尼爾·埃弗里特(D,aniel Everett,1951—美國語言學家、人類學家)是唯一一位近乎了解和理解皮拉罕人的語言和文化的西方人,他曾多次斷言“皮拉罕人不做沒做過的事”。他們不講故事,不進行藝術創作,也不存在任何超自然、超驗的信仰。無論是他們的個人記憶還是集體記憶,時間跨度都不會超過一兩代人。他們沒有固定的詞語來形容顏色,也沒有數字。
但是,皮拉罕人聰明機敏、勤勞能干且風趣幽默,他們主要生活在叢林之中,是僅存的沒有對現代世界做出絲毫讓步的部落之一。殺死一只老鼠接著吸食鼠腦就能成為他們的一頓飯,地上豎四根柱子綁上幾片棕櫚葉或是一塊獸皮就是他們的房子。他們沒有財產。皮拉罕人的語言除了用說話來表達,還有吹口哨、唱歌或是輕哼等方式。他們對當時當下的體驗似乎是絕對的。“皮拉罕人看見一艘小船駛過河灣時的興奮之情真是難以形容,”埃弗里特寫道,“對他們來說,這仿佛是進入了另一重空間。“
“xibipiio”是個皮拉罕語詞,埃弗里特經常聽到但卻無法推斷其含義。它有時是個名詞,有時又是個動詞,還有時被用作形容詞或副詞。因此,可以說“xibipiio 去上游了”,“xibipiio 回來了”;也可以說“火焰很xibipiio-ing”。久而久之,埃弗里特意識到這個詞是用來指定一種概念,類似于描述“進入和離開經驗”——“跨越經驗和非經驗的邊界”。任何不在當時當下的東西都會在經驗中消失,即“它xibipiio了 ”,當它再次出現在當時當下時,它便會再次回到經驗之中。因此,皮拉罕語中不存在“那里”或“那時”,而只是事物“xibipiio-ing”,進入或離開此時此地。
皮拉罕語中沒有過去時態和將來時態,只有兩種象征時態的詞素:遠指的事物(非當時當下的)帶有后綴a,近指的事物(當時當下的)帶有后綴i。
這些詞素不是用來形容時間,而是用來表達所談及的事物是不是說話者的直接經驗。幾乎每一種語言都是用“過去—現在—將來”這一連續的模式來展現經驗,而皮拉罕語卻并非如此。在英語中,我們可以依照這一模式將事件精確地進行劃分:it had rained(在過去某一時間點前下過雨), it rained(過去下過雨), it has rained(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在下雨), it rains(現在下雨了), it is raining(現在正下著雨), it will rain(將會下雨), it will have rained(到將來某時已經下著雨了)。而皮拉罕人只會說雨是不是近指(當下)的事物。
皮拉罕人會通過修飾動詞的方式使之符合他們想要表達的意思。若是想說“夜里下雨了”,他們會在“下雨”這個動詞上增加一個詞綴(總共有三個類似的詞綴),來表達他們是如何知道下雨這一事件的,即他們是聽說的(誰告訴他們的)、推測的(早晨看見地上濕濕的),還是他們自己看見或是聽見下雨的。
皮拉罕人的語言和文化不僅是完全如實、不涉及想象的,而且是基于證據的。你是如何知道某件事發生的?若是某件事的信息來源路徑太長,涉及太多經驗之外的步驟,他們便認為這件事毫無重要意義可言,不值得去討論和思考。這就是為什么皮拉罕人沒有超驗的信仰,也沒有可以向上追溯幾代人的集體記憶、故事和神話傳說。
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能如此堅定地執著于當時當下。多么偉大!而我們,我自己,卻混沌地分布在時間線上,游來蕩去。我可以瞬間穿越三十七年,回到六歲的時候,聽著媽媽一邊唱著歌,一邊擦拭她珍愛的銀質燭臺,這些物件能讓她想起她不曾擁有過的生活。我可以瞬間踏入另一重可能性的人生,成為那個做了不同決定、更好決定的自己。我可以將整個人生寄托在“如果”這個難以捉摸的詞上,我的人生便是何時、直到、昨日、明天、一分鐘前、次年、然后、再次、永遠和永不。
在英語中,時間遍及各個角落,最常用的詞匯中大約有10%是用來表達時間的。而皮拉罕語中幾乎沒有多少描述時間的詞,總共就只有這些:另一天、現在、已經、白天、晚上、枯水期、豐水期、滿月、日間、正午、日落、日出、清晨、日出前。他們用來表達這些時間的詞匯從字面上即可看出是描述性的——白天是“有太陽時”,正午是“太陽很大時”,夜晚是“在篝火旁時”。
于是,是否存在某些時間片段或是時間變化是皮拉罕人無法體驗的呢?既然他們只會說“另一天”,那么“昨天”和“一年前”這兩者在他們的經驗中難道是沒有差異的嗎?若某一事物在某種語言中不存在,那么這一事物在使用這種語言的人的頭腦中是否也不存在呢?
當我試著向日本學生講授完成時態時,這個問題徘徊在我的心頭;日語中是沒有完成時態的。我講到“I have eaten”(我已經吃過了)這個句子時,他們一臉茫然,困惑不解。為什么不直接說“I ate”( 我吃了)?明明可以直接說“I went to Europe”(我去歐洲了),為什么要說“I have been to Europe”(我曾經去過歐洲)?我努力向他們解釋:“I ate”是過去某一時刻發生的,你需要具體說明,例如是今天早上還是昨天一整天;“I have eaten”是剛剛發生的,我現在還很飽。他們依舊是一臉茫然,困惑不解。在完成時態中,時間段落是開放的,過去并非與現在徹底割裂,而是延伸著與現在銜接在一起:我已經吃過了;我跳了一整夜的舞;已經一年了。日本人難道不曾體驗過這樣的時間片段嗎?還是說他們會用其他的語言方式來實現,例如通過推測或是根據語境來判斷?
皮拉罕人這種存在的方式,埃弗里特稱之為“活在當時當下”。活在當時當下,你就不需要語言的遞歸,因為你不存在概念上的需求,要將想法或是狀態根據時間順序、因果關系、假設結果連接在一起。若是你只活在當下,你便不需要過去時,也不需要將來時。時間從遙遠的過去延續到遙遠的未來,你不需要龐大的詞匯量來界定事件處在時間水平連續體的具體位置,這一時間連續體也有巨大的彈性,可以延伸至垂直面上的虛擬時間,與空間交叉的時間,他處的、真實的或是幻想中的時間。
對于皮拉罕人而言,情況又是怎樣的呢?不曾經歷過這樣的時間連續體又會是什么感覺?人的思想不再是無限遞歸的輪中之輪?哪怕是想象一下這樣的生活方式,都會感到些許放松和解脫,不過這也近乎是種非人類的體驗。然而這就是皮拉罕人的生活方式,他們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我實在無法想象。
我想不出整個人除了徹底被時間吞沒,每個細胞都在嘀嗒作響,還有什么別的可能。
對我而言,時間從來都是鮮活而怪誕的;甚至在我孩提時聽著媽媽唱《心靈的風車》時,我就知道有些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我忙著把大理石從馬車上搬上搬下,我能感到雙手溫熱起來,似乎它們膨脹到了十倍大。我知道這首歌傳達著某種難以捉摸又十分親密的東西。我們的思想迷失在空間和時間之中,抑或不曾迷失,我也不太清楚。也許當你在蟲洞和黑洞中走得足夠遠,開啟了足夠多嶄新的現實時,將不存在迷失的問題。只有當你困在黑洞和蟲洞中時,你才會感到迷失。
有時,時間對我而言像是某種具有黏滯性的媒介,像水、像油,或是像泥巴,具體是什么取決于它如何影響我。穿行其中,我能感受到阻力或大或小、前行或難或易,并且隨著我年齡的增長,我意識到阻滯越來越多,越來越不似從前那般順滑。我看著它重塑了我的容顏和身體,改變其形狀——年輕時柔和的線條變得粗糲而蒼老,年輕時粗糲的線條變得柔和而蒼老。我看著它拆散了我所愛之人。它就像一堵墻,當我無比迫切地希望某事發生、已經受夠了等待時,我就會撞到它。這時我看向時鐘,秒針似乎每走一步都要顫抖好久,徘徊不前。而其他時候,它在表盤上飛快而平穩地行進,好似乘著順風。
有時候時間很充裕,多的是,躺在單人床上、蓋著巨大的羽絨被時,我能抓起大把大把;有時又像是在光禿禿的土地上四處扒拉,刨出的東西少到什么都做不成,做不了。它是黑暗。我的生命在其中呈現出各種形狀,來來去去。它是一匹我必須套住的馬。
然而我卻成了馬,已被它牢牢套住。
圣奧古斯丁發問道:“時間是什么,是一堆虛無?將‘不再’和‘尚未’分隔開來的是正在消逝的當下。”而正在消逝的當下是否就是皮拉罕人生活之所?許多個夜晚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我試著想象一種不存在敘述的生活,在夜里想象會變得容易些,因為黑夜本身就是沒有敘述的——時間并非像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而更像是淺淺的池塘里來回晃動的水,突然間池塘枯竭,便是清晨降臨了。皮拉罕人當真生活在正在消逝的當下嗎?
就道理而言,我不知道圣奧古斯丁的觀點是否正確。過去本身或許是“不再”了,未來本身也“尚未”來到,但是我關于過去的思想和感受是當時當下的,例如當我躺著睡不著時,我會想起自己兒時的床就像一條小船,或是回憶起媽媽唱歌時的樣子;我關于未來的思想和感受也是當時當下的,例如當我想象著以后的日子將會一如這樣徹夜難眠,我會越發憂心忡忡、疑慮和揣測未來。此刻過去正活在我的心里,那么它就不是“不再”,同理未來也不是“尚未”。兩者都是此刻,是的,它們在我的想象之中,但是通過想象,它們以物質實體的形式出現,在我的神經通路中,在我的情緒中,它們的味道和強度影響著我心臟躍動的頻率和呼吸的節奏。無眠而清醒地躺在這里,面對未來數年仍會如此的事實,我握緊了拳頭保護自己,指甲嵌入手掌,刻出了一排小月牙兒。這些小月牙兒不是“尚未”,而是當下的,是我對未來的恐懼真真切切地將它們帶到了這里。未來就是現在。
現在的不斷消逝,同時也是現在的不斷出生。
鮮活的新生,誕生于即刻活生生的現在,沒有死亡,也沒有中斷。在我眼中,現在是所有事物中最博大、最可預知也是最堅韌持久的,因此,那個問題不是“時間是什么,是一堆虛無嗎”,而是“時間是什么,是堅不可摧之物嗎”,是一堵無法逾越的現在之墻。
當我想起皮拉罕人時,我腦海中浮現的畫面不是他們抵達即將崩塌的邊緣,每走一步都會有一種質疑存在的眩暈感;而是他們釣魚、剝獸皮、喝酒、往臉上涂抹油彩、搭建棚屋的場景。下雨了。我們身上很干燥。他們的當下于我而言就像磚塊一樣堅固——下雨了——再壘上另一塊磚——我們身上很干燥。
像皮拉罕人那樣生活和思考會是什么感覺呢?世界在持續不斷地“xibipiio-ing”?事件不會在時間線上瘋狂延伸,不會環環相扣,一件扯著一件,某事引起某事,或是某事發生是由某事害的,過去的痛苦嵌入現在的痛苦又將導致未來的痛苦;這一切都不存在。沒有什么事情可以跨越經驗的界限進入非經驗領域。事物只會在河灣處消失蹤影而后復又現身。
多年以前,我在二十出頭的年紀曾生過一場病——腎臟感染,讓我十分痛苦。那種疼痛折磨得我幾乎產生幻覺,就在這時,我突然想到這是老天賜予我的一種方式,使我得以了解我的狗狗當年遭受的同樣的痛苦,抑或這是對它所受痛苦的一種補償。我感覺自己的腎臟就像橄欖球那么大,知覺被疼痛扭曲著、盤踞著。那種疼痛灼熱有力、無休無止,令我幾乎動彈不得。就這樣,一天晚上,我躺在客廳里臨時打的地鋪上,感覺自己快要死了。突然間,所有的病痛全部消失了,我的身體緊實而又輕盈,好似吸滿空氣的肺,我移動手臂,想看看自己的手,卻發現它已經進入了徹底靜止的狀態。我是死了嗎,我疑惑道,我死了?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好奇,并無半點恐懼。
我盯著屏幕上的時鐘,看著它在動,我思忖著其中的意味。它或許是在來世移動,上面的數字變成了單純的數字,已經與我毫無關系。它們不再是朝著一個方向奮力前進,而是成了事物平緩的變化或重新排列,就像云彩那般聚散變幻,而它們正在無邊無際的寂靜中變幻。它們在xibipiio-ing。它們的存在方式將只會是:我在這兒。然后:我在這兒。再然后:我在這兒。
這與皮拉罕人對時間的體驗是不是相似的呢?
是不是我們還是懵懂少年時,在T. S.艾略特的《四個四重奏》中讀到的“舞蹈”的所在之處?“在靜止點上,那里正在舞蹈。”我盯著數字時鐘的那個無痛之夜,是我曾經歷過的最平靜的時光,雖然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但是那舞蹈卻極其活潑熱烈。我想我所感受到的這種生機勃勃的活力,也許是突如其來的寂靜的余響。其實,我已經死了的感覺是從我正活著的新意識中生發出來的——這種意識不是通常意義上我們選擇做這件事或是那件事的意識,也不是能夠感受到腎臟疼得厲害或是覺得困倦或燥熱的意識,而是意識到在這所有的一切之外有什么東西是鮮活的,而那個活生生的東西就是我自己。現在,再也沒有疼痛、倦意或是燥熱能夠遮掩它,我可以直接感知到它,此時此刻我既清楚它的存在,又清楚它不存在的可能性。生存和死亡正處在一個球體的連續的表面。
那天晚上,我一連幾個小時盯著數字時鐘,看著每一分鐘是那樣真切可信,它每走一步都在預料之中,就這樣持續平穩地勻速更迭,我才終于對自己的死亡產生了懷疑。看著屏幕上的兩組時間齊頭并進——分鐘數字逐漸累積而后歸零,好似海浪波動起伏,小時數字在一個接一個地穩定疊加,在這種持續而無聲的雙重推進下,我的寂靜仿佛一座被圍困的堡壘,正在被蠶食。
在逐漸蠶食中,疼痛慢慢襲來,接著是口渴和疲憊。我重新感受到了時間的重量和它無休無止的嘮叨。時間用腳尖踢踏、踢踏、踢踏,就這樣走了過來。時間將生命與死亡分隔開,緩和了它們之間的擁抱。我們活的是時間,而不是生命;流逝的是時間,而不是生命。時間將死亡推到我們可以看見的地方,然后給它自身有限的保護。時間是滋生恐懼和絕望的溫床。
皮拉罕人會失眠嗎?他們是否會焦慮不安,又是否會在地上來回踱步?此刻我意識到,剛剛過去的是充滿絕望與憤怒的黑夜。那是星期二的晚上,而現在已經是星期三的早晨了。星期二變成了星期三,中間不曾有片刻的睡眠將二者分開。我如何能挺過這樣40 個小時的日子?這日日夜夜的每一分每一秒,時間讓我徹底屈服了;我認輸了,我對著黑暗、對著黎明的晨光說,我認輸了。
我徹夜未眠,而此刻已經是早上了。我說道。
心中的恐慌逐漸累積,一個悲慘的故事即將展開。我徹夜未眠,長夜漫漫,此刻已是清晨。昨天是星期二,我一夜沒睡,現在已經是星期三。
現在是晚上。我沒有睡覺。現在是早上。皮拉罕人會這樣說。他們是不可能使用語言遞歸的,對他們而言,過去已從經驗中閃出,徹底消失了。
現在是星期二。他們也許會這樣說,簡單如實地表達,沒有任何遞歸的介入,也沒有時間之風來轉動他們心靈的風車。現在是星期二。我沒有睡覺。現在是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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