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海妖

熱衷奇幻設定，是對細田守最大的誤解

1月11日，在幾乎沒任何宣傳陣仗的情況下，細田守的《穿越時空的少女》以4K高清重制的高規格在內地影院上映了。

△《穿越時空的少女》定檔1月11日4K高清重制首登內地影院

但這不是重映，而是首映。

即使這早就是細田守最著名的代表作，其實也從來沒在內地院線上映過。如今公映，無疑會勾起無數人的情懷和念想，尤其是一些直男觀眾。

哪怕不是慕細田守之名而去影院，《穿越時空的少女》本身也是足夠有吸引力的青春片佳作，更何況，時過境遷之后再看，我們已經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沒有這部電影的創作機會，恐怕就不至于有今天的細田守。

△《穿越時空的少女》導演細田守

曾經，細田守參加吉卜力考試落選時，宮崎駿特地回信：

“你如果進入吉卜力，你的才能一定會被磨耗殆盡，所以才不讓你通過測驗。”

被宮崎駿如此惜才的細田守，一直以來也都是最容易被媒體聚焦的“倒霉蛋”，不斷追問他有沒有能力成為宮崎駿第二。

但這個被視為宮崎駿第二的日本動畫界奇才，從來都只是想努力成為自己。

01 走一條，最難走的青春片創作之路

從他的第一部動畫長片《穿越時空的少女》開始，他就讓日本動畫界看到了極其明確的細田守標簽，他有一種無論面對多么超現實的題材，都能把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用最日常的情感主題拴住的天賦。

最近，《穿越時空的少女》在內地趕著春節檔前小小的空窗期重映，不知道你發沒發現一個有趣的點，即使到2025年了，這部19年前的青春片你依舊不會覺得它過時。

要知道，在各種類型題材的電影里，青春片絕對算得上是那波最看重時效性的電影，不說國產的《致青春》或者《匆匆那年》那類只能在特定的時代語境下才說得通的青春片，即使是因為中山美穗意外去世而再次被熱議的《情書》，也依舊會因為書信與暗戀的強設定而包含著一股濃濃的平成初年氣質。

但細田守幾乎成功地剝離了《穿越時空的少女》中一切具體的時代元素，這個關于少女穿越的故事，即使放到2025年、甚至2125年，也依舊是能成立的。

淡化時代語境，在青春片的創作里并不是一件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的事情，這意味著它不能再只是敘說一代人的青春，不能再依靠懷舊來調動觀眾的情緒，它要求創作者必須追問到更本質的內核。

細田守找到的內核，是“殘酷”，一種你以為青春無限漫長，但剎那不經意間就有可能會結束的殘酷。

無比巧妙的是，無論我們今天再怎么想，似乎都找不到比“時空穿越”這么個老套的主題，更適合用來呈現這種殘酷性的了。

穿越和青春都是老生常談的題材——不只是在今天如此，在細田守創作《穿越時空的少女》之前，也早已是如此。

但細田守一直以來，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的風格，從《穿越時空的少女》到《夏日大作戰》《未來的未來》，再到《狼的孩子雨和雪》及《雀斑公主》，細田守從未放棄走那條看起來最艱難的動畫創作之路——在最難出彩的題材類別里，硬生生靠著對細節的機制把控和對情感的細膩呈現來打動觀眾。

02 一切劇情為情緒服務：細田守的動畫內核

所以，從一開始，細田守就通過這種”跳一下”的設定，巧妙地將影片從重設定轉化向了重情緒——真正重要的不是為什么能穿越，而是如果我能穿越，那我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呢？

真琴獲得能力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把被妹妹搶先吃掉的布丁吃回來。類似的事情還包括為了多唱幾次卡拉OK，在KTV里消耗了數不清的穿越時空的機會。

在青春的大語境下，即使是穿越這么重要的能力，對于真琴來說，也無非是為日常犯下的小錯誤多一次吃后悔藥的機會，就像是玩游戲總想讀檔重啟，看電影總想快進知道未來劇情一樣，人物動機無非是少年時代最常有的幻想情愫作祟。

所以，比起了不得的超能力，穿越在本片中的存在意義其實是在不斷地柔化和日常化的——直至最終僅僅成為青春期少女不足為外人道的某種小秘密。

作為青春片，《穿越時空的少女》最為傳統，也最為甜蜜的地方卻恰恰在于，它不斷的給予真琴可以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些情節存在的最大魅力就在于，它巧妙地解構了青春片從存在之初就繞不開的感傷情懷——大多數人的青春都只能來一次，但真琴的青春多好啊，她可以無限次重來，直到確認每一步、每一個時刻的答案都是她最想要的。

當青春可以隨時隨地重啟之后，《穿越時空的少女》其實已經進入了一種更微妙的元敘事。

“青春可以重來”在影片的前半段短暫地成為一種可以實現的美夢，比起真琴自己，觀眾想必更能從中產生艷羨之情。

當然，觀眾也絕對要比真琴更擔心、更篤定這場美夢終將迎來尾聲。

03 敘事視角的絕對集中：被忽視的敘事天才

真琴的父母、妹妹、朋友、老師究竟是什么樣的角色，從來都不是本片在乎的內容。

甚至是千昭這個名義上的男主角，也從來只能夠通過真琴的第一視角帶出來。

整部影片真正的奧秘也正在于此——保證敘事視角的絕對集中。

穿越時空的設定是為了告訴觀眾什么事情是真琴真正在乎的、想要重來的；

愛情片段的出現，是為了告訴觀眾真琴如何理解突如其來的愛情，如何看待喜歡自己的人；

危機事件的設計是為了告訴觀眾真琴是如何一步步長大，意識到自己該承擔起責任的。

一切的一切，核心都是真琴，是真琴怎么想、怎么做、怎么流露情緒。

而要想塑造好這個人物，自然必須盡可能干脆利落地切斷一切冗余的背景信息，讓故事純粹到你只來得及把注意力停留在真琴一個人身上。

這也同時解釋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為什么《穿越時空的少女》作為青春片，不必受具體時代語境的束縛，可以不斷地讓觀眾產生共鳴。

這也是細田守在敘事上最大的天賦所在——他懂得如何通過外在的畫面盡可能精準地描摹人物內心。

心理活動，從來都是圖像媒介最難以呈現地部分，更不要說青春片的心理描摹又是難上加難。

而細田守解決這些難題的辦法非常簡單——用真琴一次次的行動，讓觀眾完成對真琴性格、心理及情緒的感知。

換言之，所謂時空穿越，從敘事邏輯上來細推究，它起到的最大功能，就是在一部動畫電影有限的時間內，給予真琴多到超乎尋常的行動機會。

每穿越一次，也就意味著故事的走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因與果之間的勾連的不斷刷新，唯一注定的，唯一可以決定事態走向的，只有真琴這個女主角的內心。

所以，無怪乎宮崎駿覺得，細田守不該成為一個為了和自己一起工作而喪失自我表達的人。

因為比起宮崎駿更擅長的舉輕若重，從小故事里帶出宏大思考的創作風格，細田守電影最大的魅力其實是他對情感極細微的把控精準度。

我們可能終將不再是17歲的真琴，但每一個正當17歲的真琴都足以從細田守豐富細膩的情節推進中找到共鳴點。